第 46 章

    耿尧安放学后被老师留下来了,原因是今天班级小测的时候,他拒绝测试,并且说这些题目以前做过了,不想做了。

    家长和老师交涉了大半个小时,这事才结束。耿少英牵着七岁的儿子走出校门,昏黄的夕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耿尧安软软的小手晃晃爸爸的大手,仰着头问:“爸爸生气了吗?”

    耿少英笑笑,把小孩推上车后座,自己绕过去,钻进了驾驶座,边扣安全带边问:“阿葵很怕爸爸生气吗?”

    阿葵是耿尧安的小名,有点女气,但是他很喜欢爸爸叫自己阿葵。

    耿尧安在后面攀着驾驶座的椅背:“阿葵不想爸爸生气。”

    耿少英反手摸摸小孩又嫩又滑的脸蛋,笑说:“我们先回家,好吗?”

    阿葵妈妈工作繁忙,经常需要加班,耿少英耿尧安父子俩相依为命是常态,所幸耿少英心态平和,能理解妻子的不易,甘心给阿葵又当爹又当妈,也把孩子教育得很好。

    耿尧安跟着爸爸进了家门,在玄关换了鞋,又自己把书包放回房间,才到客厅去找爸爸:“爸爸。”

    耿少英坐在沙发上,拍拍旁边的位置,让小孩坐下,摆出了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

    耿尧安乖乖坐下,等待爸爸出声。

    “阿葵,今天的事情你是怎么想的呢?”耿少英对待孩子向来有耐心,会给足够的表达空间,耿尧安小朋友从小就有想法,能表达,也不怯于让爸爸知道自己的想法,道:“我记得爸爸说过,不要浪费时间去做没有用的事情。今天那个试卷上的题目以前都做过了,我觉得不用再做。”

    “那,老师为什么要让你们做那个试卷呢?”

    “老师说,是为了看我们是不是真的学会了。”耿尧安有点怕爸爸不站在自己这一边,小声地补了句,“但是,以前明明做过一次了。”

    “真的一次就记得了吗?”耿少英不愿意让孩子怕自己,脸上挂起了笑容,“那你记不记得上周六爸爸教你的那首诗?”

    耿尧安一张嘴,下意识地要说记得,却忽然发现自己想不起来了。他眼神一暗,低下头,慢慢摇了摇。

    耿少英顺势摸摸孩子的头,道:“所以,并不是一次就可以记住的,老师让你们做试卷,也是有道理的。”

    “但是那些题目我真的记住了!”耿尧安焦急地剖白,“真的!”

    “爸爸相信你,但是老师并不知道对不对?所以老师也需要一些东西来证明你真的会了,更何况,班级里不止你一个小朋友,你不需要不代表别人不需要,你说是不是?”

    耿尧安看着爸爸,点了点头,却还是不死心,又问:“那我真的会了,我不想浪费自己的时间去做这个试卷,怎么办?”

    “那句话是爸爸告诉你的,但是在学校里,你应该先听老师的话对不对?”耿少英看孩子点头了,接着道,“以后如果还有这种事,你就先听老师的,把试卷写了,然后回家跟爸爸妈妈说,如果爸爸妈妈真的觉得不妥当,我们就会去跟老师交流,以后再做调整,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耿少英在尝试让小孩拥有自己的判断,从小孩上一年级开始,他就会帮小孩提出方案,让小孩自己决定是否要这样做。

    耿尧安在这方面确实没有辜负爸爸的期望,想得又多又远:“可是爸爸,这样我会浪费自己的时间啊!那不是很可惜吗?”

    耿少英心想,现在的孩子真是太不松弛了,上个月才听映泽说松儿上了初一就很紧张,现在阿葵才一年级,就这么珍惜自己的时间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阿葵,你这么珍惜时间,爸爸觉得很高兴。但是,爸爸要告诉你,我们这一辈子,就是会做很多浪费时间的事情的,因为你总是要等到事情过了以后才会明白值不值得,所以,爸爸觉得反倒不用太计较每一件事是不是浪费了时间,不然,我们会经常不快乐的。”

    这些话对一年级的耿尧安来说太难懂了些,他歪头想了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问:“那爸爸做过什么觉得不值得的事吗?”

    耿少英一顿,脑海里浮现出遥远北方的白雪红梅,却释然地笑了,说:“没有,爸爸说了,不用这么计较,不然会不快乐。”

    耿尧安点了点头。

    耿少英看着他乖巧懂事的孩子,心中五味杂陈,他曾经发誓绝不会用那种暴力残酷的方式教育他的小孩,这么多年也确实没有动过阿葵一根手指头,但是想到这孩子今日在学校的大胆举动,觉得也实在不能让他没有个畏惧的东西,因此想了想,还是把小孩拉了起来,让他面对自己站好。

    耿尧安十分不解,看着爸爸,却不敢问。

    “阿葵,你明不明白今天的事做得不对?”

    耿尧安突然有些害怕,两手在身前相互抠着:“我明白了,刚刚爸爸说了。”

    “除了爸爸刚刚说过的那些,爸爸还希望你知道,你直接在班级提出拒绝测试,是违反学校纪律的,也不尊重老师,还耽误其他同学的时间,但是这些错误你都明白,爸爸就不一一跟你讲了,你能懂的,对不对?”

    确实懂,耿尧安两个小手紧张得停不下来,这些今天在学校,老师已经说过了。

    “阿葵,因为你做错事,爸爸要惩罚你,你可以接受吗?”

    耿尧安心头一跳,居然在爸爸嘴里听到了惩罚两个字,他嗫嚅一下,问:“是什么惩罚?”

    其实耿少英不愿意用这样的方式,但是他不得不承认,体罚有体罚的好处,从前他被打一次,确实不敢再犯同样的错误,震慑力度比口头教育要强得多。

    只是阿葵这么小,不可能受得住那样的责打。

    耿少英想了想,说:“爸爸要打你二十下屁股,只用巴掌打,你会疼,可能会哭,但是打完爸爸会帮你上药,不会伤害你,也不会打了你就不喜欢你,你愿不愿意?”

    耿尧安因为恐惧吞了一口口水,打屁股,他第一次听到爸爸说要打他屁股。其实他在学校听一些同学说过,他们犯了错,爸爸妈妈会打他们,有些是巴掌随便拍几下,有些是用鸡毛掸子或者戒尺打屁股,他一直觉得很恐怖,因为从来没有亲身经历过,可现在,他也许就要经历了。

    可是,耿尧安更知道,他做错了事,做错事是应该接受惩罚的。惩罚,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事。

    耿尧安犹豫了很久,才轻声道:“爸爸,我愿意。”话说完,头已经是低得看不见了。

    耿少英看着孩子,突然想起很久以前那个模糊的影子,那是年轻时候的他,因为期待着某个人的一句肯定却始终得不到,常常这样低垂着头,为自己的表现感到羞愧。

    那时的他,拼尽全力地追逐着一句难以得到的夸奖,以至于痛苦得不能自拔,以至于后来许多年,他都要缓慢而艰难地疗愈那些陈年的伤。

    耿少英想,他不要变成自己讨厌的人,也不要孩子成为那时的他。

    他把沉默的孩子揽进怀里,说:“阿葵,爸爸是为你骄傲的,这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有对有错,这件事你虽然做得不完美,但你至少有想法,敢表达,独立,勇敢,曾经有一位很有名望的老先生,他最喜欢你这样的孩子,爸爸也是,你明白吗?”

    耿尧安在爸爸怀里抬起亮晶晶的眼睛,仿佛瞬间获得了某种勇气:“真的吗?是哪一位老先生?”

    “是……”耿少英想了想,到底不愿意把事情变得太复杂,只笑说,“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老先生,他又博学,又慈祥,非常温和宽厚。”

    耿尧安想,爸爸老了,肯定也是那样的。他伸出小手,抱住爸爸的腰,偎在爸爸怀里,说:“爸爸,我愿意。”

    “阿葵很勇敢。”耿少英顺势将小孩抱上自己大腿,缓缓脱了孩子的裤子,露出身后两团肉来。耿少英明显能够感觉到孩子不自觉地一颤,像是想要反抗却又止住了,最后任由裤子被脱了下去,屁股毫无遮挡地暴露在空气中。

    耿少英知道他的孩子,他说过的事,即使很难,也一定会尽力做到,同意了挨打,就无论如何也会挨完。

    阿葵有世上最柔软的脸蛋和最坚强的意志。

    小孩被横放在爸爸大腿上,身后两团白白的肉微微耸起,远看像两座小圆丘,近看则像剥了壳的鸡蛋,肌肤又细又滑,是孩子才会有的娇嫩。

    耿少英此前没有打过小孩,不知道该用多大的力度,因此第一下不敢太用力,只使了三四分力拍下,拍得小屁股一弹,耿尧安小小的身子也跟着一颤。

    “疼不疼?”

    耿尧安原本十分紧张,没打之前屁股就隐隐作痛,悄悄做好了忍痛的准备,可巴掌落下来,却没有他想象中的疼痛到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听见爸爸这样问,也如实回答:“不太疼。”

    那就是太轻了,耿少英手上添了一份力,“啪”地打在小孩臀部最高耸处。这清脆的一巴掌显然让耿尧安感觉到了疼痛,小孩盯着沙发布面的眼睛一眯,稍微咬了下嘴里的嫩肉。

    大概是耿尧安的反应不够,耿少英还是很放心,接着加大了力度,扬起巴掌,五六分力拍了下去。这巴掌对没挨过打的小孩来说本就不轻,更何况叠上了前面两巴掌,耿尧安一下没忍住,哼出了声。

    耿少英立刻停了,看着小孩臀尖上一点绯红,问:“是不是疼了?”

    “嗯。”耿尧安眼底泛出了薄薄一层泪水,像西湖上荡开的涟漪,又细又柔。

    耿少英确定了这个力度,拍拍小孩的背,鼓励道:“打了三下,还有十七下,阿葵坚持一下,可以吗?”

    耿尧安忍着第一回感受的责打疼痛,咬着下唇点头:“可以,爸爸。”

    耿少英此生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再有人重蹈他当年的覆辙,更不要说现在趴着挨打的是他亲生亲养的儿子,因此即使孩子说了可以,他也仍旧关注着孩子的状态,巴掌分明扬起来了,也分明是带着力度落下去了,可眼中的担忧一点都没有减少。

    “啪、啪、啪”,巴掌声有节奏地下落,大约两秒一下,每打完一巴掌,耿少英都会注意观察孩子臀上的伤,看是否能继续承受责打,也会注意感受孩子的呼吸。耿尧安是从小懂事的,知道爸爸爱他,他也爱爸爸,既觉得自己是应该受罚的,也不愿意太让爸爸为难和不舍,因此尽量忍着不要叫喊,可是一连挨了好几下巴掌,叠加的疼痛终于是在屁股上蹭出一点灼烧般的难受,让他不由自主呼出了声:“唔……爸爸,疼……”

    耿少英定睛一看,孩子小臀上一小片绯红,颜色比刚开始时深了些,他的孩子不擅长说谎,也不是那种撒泼无赖的人,如果喊疼,那就是真的疼了。耿少英是心疼孩子的,但是既然打定主意要教训他,也不能只做样子,于是仍旧鼓励道:“阿葵很棒,已经打了一半了,还有十下就结束了。”

    “我知道了,爸爸。”耿尧安动动腿,含着满眶的眼泪点头。

    耿少英也稍停了一下,倒不是因为累,而是他需要调整自己的情绪,既不能因为太过心疼孩子而轻易纵容他,也不能过分严厉而让孩子对自己产生阴影,这个度很难把握。就在他思考这事的瞬间,他忽然想到那不堪回首的几年,也许真如那个人所说,是希望他不要骄傲,希望他接受严格的训练得以成才,也许那个人是真的有苦心的,而不是一味苛待自己,可是,他仍然受到了最难以接受的对待。分明所有的苦心所有的期望都可以用更合适的方式来传达,但是,当他回想起那几年的时候,苦难仍是他记忆里最丰满的部分。

    罢了,往事如烟,何苦回头?

    耿少英回过神来,拍拍孩子的背,示意要继续了。两三秒的准备时间过后,耿少英的巴掌再次落了下去,“啪”一声,他的手心也有点麻麻的。

    到底是读书人,没干过重活,又没打过孩子,连技巧也没有,只能使劲,说白了,孩子屁股受多少疼他就得受多少罪,连续的巴掌下去,不仅孩子屁股红了疼了,他的手也一样。

    耿尧安最终落了几滴泪,毕竟是头回挨打,一点疼都吃不住。耿少英看见的时候,心尖一紧,悔意顿生。

    “很疼,是不是?”

    耿尧安沉默了一会,抬起手背擦了眼泪,什么话也没说。就这么一个动作,看得耿少英心都碎了,立时将孩子抱入了怀里。

    客观来说,那二十巴掌并为造成什么伤,但耿少英仍旧很担心,拿云南白药来对着喷了下,又把孩子抱在怀里揉了好一会儿,直到孩子不哭了,他一再确认孩子没有因为这二十巴掌而疏远他,才帮孩子穿好裤子,放孩子下来。

    “能走吗?”

    耿尧安点点头。

    “那我们一起去做好吃的好不好?我们吃了晚饭可以再做个甜点,阿葵说呢?”

    耿尧安乖乖地点点头,说:“我想要巧克力饼干。”

    耿少英笑着起身,牵着孩子往厨房去:“好,那我们就做巧克力饼干,只要阿葵开心。”

    没有完全拉紧的窗帘缝里,透进一丝金色的阳光,干干净净,闪烁着温和的光亮,一如那个少年往后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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