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清明节，下了点小雨，整座苍穹山都雾蒙蒙的。

    容澈双亲健在，但他有一位朋友去世了，今年是他第一个清明节。

    “师叔好，出山吗？”迎面遇上几个面熟的弟子，容澈向他们点头示意。他急着出山，去买一点东西。

    虽然说修道之人身陨后尘归尘土归土，不求凡人那些吹吹打打。但他这位友人不同，他有三个要求。

    第一，坟头要放烟火。不用多大，但是得有。

    然而，清明节的烟火店往往关门大吉。就是开门的也没什么存货，仅有的一些烟火不是受潮了就是损毁了。容澈跑了三条街都没有收获。

    无碍。容澈思索了下。打底把灵力瞬间注入玉石导致玉石爆炸，也能算上一个简易的烟火。

    第二，坟头种一株狗尾巴草。

    这倒是很容易。由于无人打理清扫，他的坟前早已长满了狗尾巴草。不过容澈仍然尊重好友的愿望，将一株狗尾巴草挖出来又栽回它的坑里。

    死者为大嘛。

    第三，五两银子。

    “万一我死而复生了呢？”友人振振有词，“没有钱会饿死的。”但容澈身上不常带钱，只好用一块灵石去换了些银钱。

    那人的坟在山谷间的乱石堆里。小小的土堆在杂草间很不起眼，也没有个像样的碑。灵力裹挟着玉石碎屑在空中纷纷扬扬地落下，隐没在土石间，再看不出一点痕迹。完成了种种要求后，容澈简单地清理了下坟茔上的碎石，使它看起来不那么寒碜。

    做完这一切，他立在那座坟前，垂眼看着友人的碑前的狗尾巴草。犹豫许久，终于伸出手去，摸了摸他们中的一株。

    这样也好。毕竟那个人，也不大乐意被人发现吧？

    容澈又看了会儿，取下自己腰间的佩剑，将剑挂在了友人的碑上。

    挂剑于友人墓是俗世中人的习惯。然而他也不能免俗。

    容澈回到苍穹山，已是申正时刻。不出所料，一进府邸就收到管事长老杨立桉的传讯。

    他掐了个法决打开水镜。杨立桉的影像出现在面前。对方首先开口：“璟初，回来了？”

    “嗯，刚到。您找我？”容澈大底能猜出杨立桉找他什么事。果不其然。

    “听说你今天出山了？”

    好一个“听说”。容澈面上平静：“是，去祭拜了一位故人。”

    杨立桉显然不满意他的回答：“哪位故人？”

    容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无名小卒。”

    “既然是无名小卒有什么必要出山？”杨立桉皱起眉，“下个月就是宗门大比，你却迟迟没有突破！”

    察觉到容澈的不悦，他换了个话题。“你的佩剑呢？怎么没看见？”

    意料之中的问题。“最近感觉有所进阶，先前的剑已有些不趁手，我打算换一把。”

    这理由确实没有问题，杨立桉也不好说什么。“我并非要来责骂你。无论是宗主还是逍遥仙尊都对你抱有很大的期望。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璟初，你只要知道，我们不会害你的。凌霄仙尊为了给你找铸剑的流焰不远万里跑到极寒之地，不就是想你能顺顺利利地修行？”

    杨立桉又想起什么，一拍脑门，“烟雨仙子给你炼了聚灵丹，记得吃啊！”见容澈应下，他才安心关了水镜。

    容澈忍不住蹙眉，又轻轻叹了口气。他将传送来的聚灵丹放进一个固定的匣子里。里面已经攒满了大半盒。

    这东西给筑基初期的修仙者吃最有效，能帮助他们快速聚集灵气突破。但又难以炼制，寻常的入门弟子往往解除不到 。

    而他一个金丹期的修士，要这东西有何用呢？

    但无论如何是母亲的一片心意。若是被她发现自己一点没吃，怕是会伤心。“我辛辛苦苦给你炼的丹，我自己都舍不得吃一个。”

    是啊。他又能再要求什么呢？

    杨长老和宗主也是关心他。整个门派牺牲了多少资源在他身上，他怎么能当白眼狼？

    一切都很正常，直到——

    直到他的佩剑又出现在他的案桌上。

    干净，整洁。没有暗器没有毒物。除了墨色的剑穗变成了一簇毛绒绒的狗尾巴草。

    容澈凝神看了那剑一会儿。若是他没有记错，那草应该是他当初种下的那株。

    那人漫不经心的声音再次回响。

    “万一我死而复生了呢？”

    容澈仔仔细细把佩剑从上到下清洗了一遍。他犹豫一下，寻了个琉璃瓶将狗尾巴草插了起来。

    就当是野趣了。

    容澈虽然是是宗门里实力顶尖的修士，但辈分不大，又因为皮囊俊俏，所以很受小辈的喜爱。因为不带徒弟，平日里除了修炼也没什么事情，便理所应当的成为了弟子试炼的带队老师。

    他们这次要进入的是青龙秘境。青龙原先也是苍穹的一位大能。化神渡劫失败神陨，生前的住所便化作一方秘境，供苍穹的弟子试炼。外人轻易不能进入。

    还未到秘境开启的时刻，容澈一干人在附近的客栈休息。领队的弟子孟汪阳是容澈师兄的大弟子，已经有过试炼的经验，看起来还沉着些。其他人就有些坐不住了。

    “师叔，秘境里是不是有很多凶兽啊？我听说上一届的弟子在里面差点殒命了！”

    “师叔，在里面可以和同门打架吗？”

    “师叔，遇上野鸡可以烤来吃吗？师叔要不要吃烤鸡？”

    “师叔师叔师叔师叔师叔——”

    容澈终于遭不住，看向那个“师叔师叔师叔”，“你有何事？”

    郑顺好挠了挠头，“嘿嘿”一笑，“师叔，我们实在是坐不住，在这待着也打扰您，不如让我们去活动活动筋骨怎么样？”

    此言一出，立刻有人附和。“对啊！说不定成绩还能更好呢。”

    孟汪阳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容澈。容澈看出他也有这心思。左右没什么坏处。他简单嘱咐了几句让他们不要跑太远，便让小崽子们出门了。

    等人走后，容澈将佩剑再次掏出。先前的狗尾巴草被他用法器保存起来，做成了一个挂件。就挂在剑上。毛绒绒的狗尾巴草和清冷凌厉的剑放一块儿，有些滑稽。

    他自然是不相信人死而复生的。但放在谢泠身上，万事皆有可能。无碍，他能让谢泠死第一次，就能让他死第二次。

    他的剑，也有许久没有见血了。

    客栈的门被人匆忙撞开，孟汪阳上气不接下气“师叔，我们惹事了。”

    容澈眼神一凌，一手把人拎上佩剑：“带路。”孟汪阳默默把“就在对面林子里”咽了下去。能被容澈师叔带着御剑飞行，他高低能吹一辈子。

    路上，孟汪阳跟容澈比划了事情的经过。他们在客栈附近的一片树林里比剑切磋。本以为这荒僻的地方不会有人家，大家便放开了手脚。

    他们战得正酣，一位蓝衣公子从天而降，说他们毁了他的菜地。

    孟汪阳定睛一看，在他们视线范围外，确实有一块地被人开辟出来。里面的植物已经被他们挥出的灵力和剑气毁得不成样子，只有周围的野草还在苟延残喘。

    蓝衣公子熟练地捞起孟汪阳腰间的玉牌，“苍穹的？出来试炼？”

    他笑意盈盈，却没有什么亲和力“去叫你们领队的老师过来。我不欺负小孩儿。”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容澈在看到谢泠的时候还是愣了下神。

    怎么瘦了。

    “谢泠。”容澈淡淡地道了一声。他探出一丝灵力去寻谢泠身上魔修或者鬼修的气息，被谢泠毫不客气地打回来。

    谢泠平静地好像两人之间并未发生任何交锋。他甚至还有心思去勾容澈剑柄上系的狗尾巴草。“看到我不惊喜吗?”

    容澈毫不客气：“我倒是更喜欢你死的时候。”此言一出，他立刻意识到不妥。

    孟汪阳等苍穹的一众小辈都在场。孟汪阳几人察觉到容澈的视线，把头低地更死了，恨不得埋进谢泠的菜地里去。只有郑顺好看热闹不嫌事大在东张西望。对上谢泠的视线，还弯唇笑了笑表示友好。谢泠挑了挑眉。这一届弟子比他们的师兄有意思多了。

    容澈没什么表情。“你的菜地，想要什么补偿？”

    谢泠笑眯眯地拍了拍孟汪阳的肩膀，突如其来的动作把孟汪阳吓了一跳。“一群金贵地少爷小姐，谅你们也不会种地。我就不为难你们了。以后绕着我这块地走就行。”

    “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要进青龙秘境。”

    此话一出，几个小辈面面相觑。孟汪阳忍不住开口：“前辈，青龙秘境只允许苍穹的弟子进入，外人是进不去的。”

    谢泠终于勾到了容澈的狗尾巴草，一把揪了下来放在手里把玩。“怎么不能进？你们师叔知道怎么进。”

    谢泠的小动作容澈看在眼里，他忍不住皱了皱眉。“谢泠，你要干什么？”

    “被您捅了个对穿，不得找点东西养养？”

    “谁问你这个了。”容澈终于反应过来，“你抢我的草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