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泠动作不停,“这不是我的草吗?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咯。”
到底是在一众小辈面前,两个成年修士争执未免有些难看。“我不会再带你进青龙秘境。”
“这可不由你。”兴许是谢泠终于失去了兴趣,把被蹂躏地不成样子的狗尾巴草随手扔给容澈, “走了。”
等余光看见容澈一行人都走远,谢泠才敢转过头光明正大地看向容澈的背影。许久不见,怎生变得这般无趣了。
少年的容澈不及现在苍穹天之骄子的稳重,还不能完全掩饰自己的锋芒。敢打破所谓的常规。世俗的阶级和差距在少年眼中什么也不是。
他与容澈相知相识近十年,如今却落得这般难看的地步。真是——
有趣。
尊贵的容大公子也会后悔吗?
谢泠简单地收拾了下他的破烂菜园子,就不在管了。左右他现在也不需要进食。他在房屋外贴了张隐蔽符来遮掩自己的气息,随后进了屋。
他褪去外衣,然后对着铜镜开始给自己上药。伤口在碰到药膏的那一刻,刺骨的疼痛立刻传遍全身,疼得谢泠拿药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太痛了。
容澈的佩剑叫行止。原本只是一把品质极佳的剑,除了剑柄上的墨色剑穗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东西。
直到某天谢泠突发奇想给它加铸了倒刃。一旦刺入体内,再抽出的时候必带着里面的血肉。
自从行止从一把兵器真正变成了凶器,容澈就很少御剑。那倒刃第一次见血,还是在它的制作者体内。
待上完药换好绷带,谢泠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他长舒一口气。靠在竹床上开始打坐。灵力在体内流转,痛意更甚。谢泠却没有停下动作。处在身体极限的时候催动灵力更容易突破。
一整个大周天下来,衣衫已经被汗沁湿。谢泠随意抹了把脸,又查看了下伤口。
腹部的伤口虽然已经不在流血,行动间却仍然隐隐作痛。狰狞的疤痕在光洁的腰腹上显出几分破碎的美感。不是没有祛除疤痕的药方,但谢泠特意给这疤留了下来。不为别的,就为了有机会刺激下容澈。
他不方便在容澈的剑上面下手,只好对那狗尾巴草动了手脚。为了防止容澈第一面就将草扔掉,他甚至做好了死皮赖脸或者和容澈再打一架的准备。谁能想到那法阵如此轻易地就跟在容澈身上了。
方才他检查的时候,发现上面的法阵完好无损。他那法阵画得几乎可以说是粗劣,容澈不可能发现不了。更何况他几乎没有做什么掩饰。
容大公子面子上威胁要杀了谢泠,私底下却没有任何表示,默许了他的行为。
容澈这个人啊。谢泠忍不住笑起来,又默默叹了口气。
他们的初遇算不上是愉快。谢泠误入了各门派弟子试炼的场所。他与巫山的人看上同一只凶兽。双方难以抉择到底哪一方才是杀死凶兽的人。猎物的归属权一时难以确定。
谢泠只身一人,而巫山那边却有十几人。气势上输了一节。再加上当时谢泠负伤,巫山的人便蠢蠢欲动,想要强压谢泠。这时苍穹的队伍出现。巫山便叫着要让苍穹的老师评理。
巫山本就与苍穹交好,更别提苍穹的带队老师与巫山长老有些交情。结果没有任何悬念。为了安抚谢泠,苍穹提出给谢泠一些伤药来治疗伤口。可是普通的伤药远够不上一头成年凶兽所能提供的价值。
明眼人都看得出,谢泠身上的伤口更多,大多都是与凶兽搏斗时留下的。但巫山的人却坚持是谢泠自己修为太低才频频受伤。
猎物分配本就是糊涂账。所以谢泠往往选择独行。他不与他人组队也是这个原因。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受到类似的欺压,却仍然感到烦躁和憋闷。那又能如何?就算证明了大部分力是他出的又如何?实力并不是全部。在这个世界,很多时候家世和权力比实力更有话语权。
容澈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房顶上喝酒吹风。
谢泠显然不想再看到苍穹或者巫山的人,但容澈仍是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气氛有点尴尬,容澈开始找话题:“这酒———好喝吗?”
谢泠没有一点和平共处的意思;“怎么,这也是你们家的?我掏钱买的也要给你们?”
容澈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认识一下你。”
“无名小卒,没什么好认识的。”谢泠仍然很冷淡。
少年的情绪全挂在脸上,此刻很有些生人勿近的冷淡。红色的发带束起的高马尾随着动作扫过容澈的肩膀,几缕掉落的发丝在风中飞扬。
容澈没有泄气。“那我要说,我是来带你去拿猎物的呢?”
谢泠终于正眼看容澈。他有些狐疑,“怎么拿,偷吗?”
“不是偷。我给你再猎一头。”容澈解释道,“况且就算是取原来的那头,也不能说是偷啊。那本就应该有你的一份。”他又补充到:“晚上试炼的人少,不会有人抢猎物的。”
这还像一些人话。“先说好,我一点力都不会出。”谢泠仍然警惕。他不相信真的天降馅饼。
“那若是我替你猎的凶兽,你能让我尝尝你的酒吗?”
这叫什么要求?苍穹的人难道穷地一壶酒都买不起吗?谢泠有些诧异:“你不能自己买吗?”
容澈有些不好意思。“家中父母不允许。”
这倒是不难。谢泠十分大方地分了容澈半瓶。少年心性,厌恨和好感都来得很快。更别提容澈如此真挚。
夜里出没的凶兽虽然不多,但往往攻击力很强,随之而来的价值也更高。谢泠心痒很久了,但他一人要对付还是有些吃力。好在这次有个乐意出苦力的。
巨大的兽伏倒在地,山一样的兽脊似乎要遮住月光。两人都有些力竭,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等级越高的凶兽气息越强。有这么一个猎物在身边,他们可以享受一下暂时的安宁。
虽然说不会出力,谢泠也做不到真的让容澈一人为他打猎。就算苍穹不公,也怪不到容澈本人头上去。容澈白净的脸在方才的战斗中被溅了几道血痕,但眼睛却是亮晶晶的,不见丝毫疲色。
“你是哪个门派的?我从未见过你的招式。”
谢泠颇有些得意,“那当然。这可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
那时他们都还小。不知道招式不仅可以用来攻击,还是身份的象征。
五月的夜晚仍然有些凉意。夜行衣有些单薄,谢泠忍不住搓了搓手臂。李颜云似乎并不惊讶于他的到来。她低着头专心理着桌子上的零件,头也不抬,“茶在壶里泡着,喝完自己洗杯子。”
谢泠熟门熟路地给自己倒茶,末了忍不住好奇心往李颜云跟前探头:“这次又做的什么啊?”
“别吵!”李颜云被他吓得手一抖,登时怒气就上来了。谢泠乖乖地靠边站。
他还要靠着这位祖宗给装备呢。
一般的修仙者往往去武器铺子寻找趁手的武器。而大一点的门派,像苍穹,有自己的剑池。弟子得道后前去挑选认主。也有极少数的,像容澈这种。刚引气入体就获得了师父亲手铸造的法器。
谢泠茕茕孑立。第一件武器是自己养的土狗扑扑的脊骨,根本算不上是一件法器,顶多是个媒介。是李颜云看他实在是惨兮兮的,将犬骨炼化铸造,才有了谢泠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件法器。
后来扑扑碎了,变成谢泠脖颈间的一节小小的骨笛。谢泠也不再需要本命法器了。但李颜云做的东西实在精妙。哪怕不用灵力催动都有不小的杀伤力。
李颜云是个没有任何根骨的废物。却是个炼器的天才。她无法感知灵力,却能通过推算和想象精准地控制他们。因为她没有根骨,没有人相信她会炼器,自然也就没有订单。这倒是便宜了谢泠。
等李颜云终于将手中的事情料理干净,谢泠才敢喘气。他恭恭敬敬地将温度正好的茶递过去,李颜云被他逗得一乐。
“青龙秘境的事怎么样?”
“有戏。或者说,没什么问题。”
李颜云有些诧异,“你终于去□□容澈了?”
谢泠一口茶水呛在喉间,“我怎么就不能有光彩一点的方法?!”
“在一株草上做手脚就是光彩的方法了?”一听不是自己期待中的,李颜云立刻失去了兴致。
她不再追问。谢泠的思绪却控制不住开始飘。
坦白来说,他还真寻思过那个方法。
一起试炼的时候难免风餐露宿。条件好的时候能每人一间单房,条件不好的时候七八个人挤在一张榻上也不是没有的事。
容澈有点富贵公子的毛病。他有洁癖,但是又不愿表现出来给旁人添麻烦,最后往往使自己难受。谢泠知道了,在要睡通铺的时候,就会特意为容澈留靠边的位置。这样容澈旁边就只有谢泠一个人了。谢泠没有洁癖,但身上总收拾地干净妥帖。容澈倒也不嫌弃挨着他。
谁知这一挨就挨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