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如诗,弥漫着春天的气息。驷马高车,仆役们一簇簇的跟着徐徐前进的马车,百姓所见无不惊叹。点金镶玉的轿子嵌在人潮中,如同一条细细的长龙,浩浩荡荡的向围猎场前进。
薛韵凝正在轿子内闭目养神,蓦然睁开了眼,她感受到了魔君的气息。
她一下坐起了身,掀起珠帘,探出半个身子,凤眼敏锐的察觉到了一行身着布衣的孩童,他们正朝西方走去。
“小姐,这不合规矩,快进来。”梨儿着急的说,轻轻的扯了扯薛韵凝的衣袖。
“梨儿,”薛韵凝坐了下来,但她仍半掀着珠帘“那群孩子一个个都排着队,往西面去了,你可知是做什么去了么?”
“小姐好奇这个呀,那不必说是慈幼局的孩子。”
“慈幼局?”
“就是些收留孤儿的地方,有些时候,也会收留一些无家可归的可怜妇人,唉,那些孩子往城西去,定是慈幼局的,那里的妇人大多又病又疯,寻常孩子是不去的。”
“我知晓了。”薛韵凝回道。现在人这么多,打道回府定是不行,等春日狩猎结束,她便一定要找机会溜到慈幼局一次。
各府的轿子终于到了围猎场,小四丫鬟半搀着自家贵女公子,慢慢下了马车。围猎场绿草如茵,平缓的草地向前延伸着,蔓进一大片郁郁葱葱的林子,林子里传出蝉鸣和鸟叫。薛韵凝认为在此处消磨时光,见识一下人间也好。
薛贞妤和薛媛默也下了马车,好奇的打量着在闺中不常见到的景色。
“薛大小姐。” 一声清朗的男声响起。
薛贞妤连忙向后转去,只见一青衣男子朝她们走来,他身材高挑,眉目清秀,面若白玉,挂着温润的笑容。
“裴,裴郎”薛贞妤罕见失态,一抹嫣红染上耳尖。
“多日不见,薛大小姐这段日子可还安好。”裴钰眉眼弯弯的看着薛贞妤。
“一切都好,劳裴郎挂念了。”
“我一直挂念你,”裴钰走的近了些,声音低了些“我一直很期待在春日狩猎上与薛小姐能够相见。”
薛贞妤没回答,但她满脸染上红晕,头上簪的海棠花瓣摇摇晃晃。薛韵凝见此情景也笑了笑。
裴钰突然往薛韵凝那处极快的撇了一眼,那眼神极冷,与方才温润的态度截然不同,但转瞬即逝,让薛韵凝感到有些莫名。
“薛小姐,可愿与裴某一起狩猎?”
薛贞妤犹豫片刻,羞赧的点了点头。
“那薛大小姐在这儿等一等,裴某去牵马来。”
裴钰渐渐走远了。薛贞妤拉起了薛韵凝和薛媛默的手,说道:“两位妹妹,裴公子邀我狩猎,三妹妹身体弱,同去恐怕不方便,劳烦二妹妹照顾了。”
薛媛默点了点头。薛贞妤继续说道:“那二位妹妹别为我停留了,春光正好,莫要浪费,先行去马厩挑马吧。”
两人走后,薛贞妤停留在原地等待裴钰。这时有几位身着绫罗绸缎的小姐经过,头戴金钗,手饰玉环,一簇在一块儿谈笑风生。薛贞妤也有心交谈,刚想出声却欲言又止,觉得自己头上的海棠粗鄙不堪,抿着唇,又想着自身身份,更不敢出言交谈。那几位小姐也像是没瞧见她似的,自顾自说话。
“哎呀,赵姐姐,你说这话对极”
“可不是么,裴公子今日和薛三小姐一样,都身着青衣,” 接着那女子又笑了一下,眼波流转间又接着说“这可不是郎才女貌,心有灵犀么。”
那群贵女笑作一团,时不时听几句薛三小姐钟灵毓秀,或者又是才子配佳人,天定的姻缘之类的,丝毫未提及薛贞妤。
薛贞妤的帕子被紧紧的攥在手里。
马厩里只剩一匹大种马和一匹小种马。大种马善行平缓之路,林子里树木茂密,不适合它行走。
“我想去林子里走走,这匹大马给你吧。”薛韵凝转头对薛媛默说道。
薛媛默有些犹豫“夫人有交代,要我照顾好三妹妹。”
“无事,左右不过一两个时辰,林子里都是些温和的野物,我就去长个见识。”
薛媛默只好点了点头,唤来仆从拿了两把弓箭,给了薛韵凝一把,说道:“万事小心,左右不过是一场游戏。”
薛韵凝点了头,一跃翻身上马。
坐在马上的滋味好极了,清风拂过她鬓角的碎发,马儿快快的向前奔跑,这是薛韵凝来到凡间以来,第一次感觉到自由的滋味儿。
临近林子,林子里枝繁叶茂,大片的枝叶给林子投下一片阴影。薛韵凝将马儿的速度放慢,渐渐的探进了林子。
林子里上端有鸟雀的吱吱的叫声,远方鹿的影子,蝉无休止的在附近叫着。薛韵凝渐渐深入林子。
很快,薛韵凝不想待在马背上,想下来走一走,她将马拴在树桩上,再向前走着。
越往里面,植物越多,在一节树桩后,薛韵凝发现了一簇簇覆盆子,红的发黑,酸甜可口。
薛韵凝正又想摘下一颗塞进嘴里,突然她的脑袋受到一个小东西的轻轻撞击,她不用转头就知道是东南五米的地方射来的,却不想计较,继续吃着覆盆子。
那人见她不计较,便换了个更大的东西丢她的脑袋,这一丢,撞击脑袋的感觉更明显了些,让薛韵凝头上的玉钗晃了晃。
薛韵凝勾了勾唇,瞥见不远处有一团鹿排下的粪便,便慢慢移了过去。
待到薛韵凝的整个身子将那团粪便遮挡住,那人又朝薛韵凝的肩膀扔出一击,薛韵凝挑了挑眉,便知时候已至。
她一下抓住了那团鹿粪,快速精准的朝东南方头去,只听一声男声大叫一声哎呦,她便知投中了,那声音响了两次,便就不喊了。
薛韵凝又心情愉快的摘了几把覆盆子,高高兴兴的吃完了。便想着来都来了,总要捕些猎物回去。
走了一会儿,薛韵凝敏锐的听到了不远处草丛里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定睛一看,可以隐约看见绿丛中有一抹黄灰色,那是一只野兔。薛韵凝轻巧的绷住弓弦,蓄势待发。
嗖的一声,弦上的箭如同一道凌厉的风,势如破竹,那野兔应声倒地。
薛韵凝脸上浮现了一抹笑意,她大步朝那野兔走去。走着走着,她发现脚下的一块土地格外的柔软,感到不对时,已经狠狠的摔在洞里。
“该死。”她忍不住低声咒骂。拍了拍衣裙上的尘土,站了起来。她开始打量着周围,洞里少有凹槽,且深度较深,应当是附近猎户捕猎时用的猎洞。
薛韵凝将衣袖往上拉了拉,准备蓄力。还不等她的手附上洞壁,便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
那男子的笑声清脆悠扬,带着一种令人舒畅的自由和肆意张扬的情绪。
“哎呦呦,我说这位姑娘,方才还不是神射手,百发百中么?”
薛韵凝向上看,一张俊俏的脸带着玩味的笑容也在瞧着她,那男子身着一袭红衣,腰间配饰叮当作响,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亮晶晶的,那男子见薛韵凝久久看他不说话,笑意更深。
“怎么,被小爷我迷住了?” 不等薛韵凝回答,他又得意洋洋接着说:“这样,姑娘你求求我,小爷心情一好,自然就帮你了。”
那男子又背过身去,似乎在等待薛韵凝的回答。这时薛韵凝抓到机会,三下五除二蹭蹭往上爬,一下就爬到了洞口,直到这时那男子还背对着她。
薛韵凝蓄足气,往那男子脑袋上打了一耳光,那男子吃痛,哎呦叫了一声,回过神来,薛韵凝早往相反的地方逃出了一大截。薛韵凝跑走之前,不经意撇到那男子的玉佩上,似乎刻着一个小小的甄字。
薛韵凝又采了一些浆果来吃,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她突然闻到了一股浓烈的土腥味混着热气,又试探性的走了几步,她发现了一个硕大的熊脚印。
她心中有些兴奋,这应当就是人间书籍中记载的黑瞎子,许多人间话本子里都有黑瞎子,传说他会模仿人的声音,又说他会舔掉人的脸皮,她心下好奇,决定去寻找黑瞎子,见识一番。
她又走了一里左右,黑瞎子的气味愈发浓郁,她悄悄的环顾了一下四周,应当就在这附近。
突然她听到了一阵叮当作响的声音,她皱了皱眉,想了想觉得黑瞎子发不出这样的声音。
很快,一抹艳丽的红色闯入薛韵凝的视线,她无奈的轻叹一声。那男子嘴里不停的嘟囔着什么,撇着个嘴,有些费力的穿过一簇簇草丛。
薛韵凝正想离开,突然发现那男子身后不远的一片蕨类中有什么东西,那东西身材应当庞大,身子的一半隐匿在树桩后,它的眼睛在树丛中藏匿着,一闪一闪的,它满口獠牙微微露出,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是一只狡猾的黑瞎子。
薛韵凝马上觉得不妙,快速拉弓上弦,瞄准了那黑熊的眼睛。
嗖的一声,那箭精准的射入了黑熊的眼睛。黑熊吃痛,匍匐在地,发出哼哧的叫声。
这样巨大的动静,使那男子快速转头,发现身后竟是一巨大黑熊,通体发黑,黏腻的口水顺着嘴巴流出,心中惊异,抽出佩剑,但那黑瞎子应知危险即将来临,飞一般的往后面的林子跑去。
甄怀瑾往后看见了不远处的薛韵凝,心中明白是她救了自己,咧嘴一笑,快步跑向薛韵凝。
“方才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之前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轻慢了小姐,在下向你赔罪。” 说着他便拱手做揖。
“不必多礼。”薛韵凝回道。
“小姐,在下是甄家甄怀瑾,不知你是哪家小姐?”甄怀瑾又热切的问。
“薛府,薛韵凝。”
“原是薛三小姐,幸会幸会。”
两人无言的走了一会儿,树林深深浅浅,不久他们便听见了交谈声。
“哎呦,裴公子可真是好身手。”
“可不是嘛,裴公子,我父亲那儿有上好的弓箭,赶明儿我去府上拜访你。”
“今儿李公子怎么没来?倒是少了些趣味。”
“你前两年可不是这么说的。”
“害,你这人……”
薛韵凝匆匆的走着,想着甄怀瑾应当很快就会走掉。谁知甄怀瑾过了许久还是跟着她。
“甄公子怎还与我同行?”
“同道者为薛三姑娘而已。”
“甄公子的朋友不就在附近么。”
甄怀瑾没有急于回答问题,只是取下腰间的酒壶,痛饮一口:“那些人张口闭口知乎者也,要么就是阿谀奉承,没意思的很,净讲些关于官场的混账话,要我说呀,” 他满眼笑意“这几人加在一块儿,都不如薛三小姐有趣。”
薛韵凝转头看他,心中讶然。甄怀瑾罕见的在看着远方,满头青丝随意的用发带束起,身着劲装,银质的弓箭搭在他身后闪着光,甄怀瑾的的杏眼中透着少年人的灵气,他轻轻的眯了眯眼睛。
“瞧,那里有只小兔。”
他立刻拉弓大剑,身体上的每一处都透着肆意的活力。
“小爷今天让你尝尝兔肉。”
那离弦的箭伴着风声嗖一下的飞出,在阳光下尖锐的尖端泛着微弱的光。
似乎射中了,但谁也没有看清。奇怪的是,他们跑去查看时既没有看见小兔,也没有看见射出去的箭。
太阳渐渐下山了,夕阳的余晖柔和的照在二人身上,狩猎应当要结束了。
当梨儿牵着马来寻人时,薛韵凝和甄怀瑾正往回走,甄怀瑾见家仆已至,便对薛韵凝说:“薛三小姐,我便不再送了,我回去再打只小兔,过几日我到府上递贴子,邀你去吃茶,你可一定要来啊。”
薛韵凝点了点头,便跟着梨儿回去。梨儿好奇转头看了看,那抹鲜艳的红色渐渐远去了,她问道:“小姐,那是何人?”
“甄府的甄怀瑾。”
“原是甄将军之子,甄公子的父亲厉害的紧,是人间第一骁勇将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