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一种诡异的恐惧涌现在众人的心头。

    他们中间就站着一个杀人凶手?

    原本站在徐老伯旁边的人纷纷后退一步,惊恐地盯着他。

    就是这个平平无奇的人杀死了李庚易?

    徐老伯表情平静:“赵小姐,实在抱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赵语止轻轻摇头。

    “既然听不懂,那不如我帮你回忆吧。”

    “去年这个时候,远山庄园中重新出现家族诅咒的传言。为此,李庚易辞退了许多能接触到他日常生活用品的佣人。新雇佣的佣人年龄都在二十岁左右,他们不会知道三十年前的旧案。”她的声音和缓,但其中的内容令人惊心动魄,“李庚易为何要这么做?这说明什么?”

    她看着众人。

    有人替她回答了这个问题。

    “说明李庚易害怕了,”袁晋开口,“既然三十年前是李庚易自己编造出这样的传言,那么他很清楚根本没有这样的家族诅咒。诅咒再次出现,还是在他接近四十四岁的时候出现,他一定会疑心有人想杀了他。”

    “对。”赵语止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李庚易会比之前更加谨慎,但是再怎么谨慎,他终究还是死在一场与三十年前十分相似的宴会上。那个杀害李庚易的凶手,若非三十年前亲眼见过李功彻死亡时的场面,如何能清楚当晚的事,甚至让三十年前的场景在宴会厅中重演。”

    “这一切都是你们的推测,警方查案都要靠证据。”徐老伯的目光没有任何动摇,“你们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我杀了李庚易。”

    “到现在你都不明白吗?”赵语止紧紧盯着他,她压低自己的声音,同时极力压下自己内心中翻涌的情绪,“一个谨慎小心的人在发现诅咒重新出现后,他难道只会将怀疑的目光放在庄园中?难道他不会想起三十年前那个被杀的佣人的女儿还活着?难道他不会疑心是不是那个小女孩长大后想要为自己的母亲复仇?”

    徐老伯猛得看向她,他的呼吸开始急促。

    “为何苏茗会在今年二月份忽然跑去晚枫市港口打听三十年前的事?或许是她突然听说了什么……或是她见到了许多年未见故人?”

    “我……”徐老伯的眼睛已经红了,“苏茗她……”

    不等他说完,赵语止一步一步慢慢走近,始终盯着他。她的话语给对方莫大的压迫感:“如果不是诅咒重新出现在这个庄园,李庚易又有何缘由注意到在晚枫市过着平凡生活的苏茗?又怎么会冒险杀了她呢?”

    因着这句话,徐老伯强撑着的神色彻底溃败。

    “而你却在杀了李庚易后,以为自己成功为李功彻、何霓和苏茗三人复仇。”赵语止这话说完,终于顿住脚步。

    她站在徐老伯面前。

    徐老伯的嘴唇在颤抖。

    “我以为李功彻是他杀的,他杀了李功彻,杀了何霓,”他的声音断断续续,他明白了赵语止的言外之意,几乎喘不上气,“我以为……如果我早知道李庚易不是远山家族的成员,我根本不必做这一切!”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嘶哑,深深的悔意让他已经无力站立。

    “原来苏茗是我害死的,如果不是我散播那条诅咒,李庚易根本不会想起苏茗,也不会注意到苏茗写的那篇小说,他也就不会为了保住秘密杀害苏茗。”徐老伯喃喃道。

    袁晋感到奇怪:“难道不是你和苏茗联手设计将李庚易杀害?”

    “不,苏茗没有想杀人,我根本不知道她在调查当年的事,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计划。”徐老伯激动地说,“这都是我的错!三十年前我犯下错误害死了何霓,三十年后,我犯下错误害死了苏茗。我对不起她们。”

    他的眼中充满泪水。

    “何霓也是我害死的,如果不是我,李庚易根本不会知道何霓买了去港城的船票。”

    赵语止站在原地未动,她静静听徐老伯讲述他的故事。

    “去年李庚易没有辞退我,是因在三十年前,因着我的话他才知道何霓想要逃走。”他的声音变得虚弱,“当年何霓去港口买下去港城的船票,她并不知我无意中撞见这件事。隔天我听说前去港城的船只延误,我本想去找何霓是否需要帮忙,结果半路上遇到李庚易,聊天时自作主张将这件事告诉他。李庚易当时说会帮忙问一问。后来何霓死了,警察还发现了她的遗书,我想到她买过去港城的船票,她一定不是自杀,她的女儿还那么小。”

    “但你并没有向警察讲述这件事。”

    “当时我以为李功彻和何霓都是被李庚易杀死的,我……”他顿了顿,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我很害怕。”

    袁晋不明白:“李庚易难道不害怕你将这个细节告诉别人?”

    一旦徐老伯将何霓买票的这个细节告诉警察,警察一定会怀疑何霓死亡的真相。

    “因为他并不在意何霓与苏茗的命案,他唯一害怕的是有人知晓他的身世。”赵语止解释,“更何况他有逃脱谋杀处罚的方法。”

    “你的意思是——”袁晋看向赵语止。

    对方向他点点头:“还记得二楼废弃书房里的东西吧,你第一次看到那段监控,又化验出仪器里的液体都是蒸馏水,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袁晋如实回答:“我怀疑李庚易是不是患有精神疾病。”

    “这就是他的目的。”赵语止说,“李庚易之所以在那里面留下监控,就是考虑到万一命案事发,他可以将那段视频当做证据证明自己有精神疾病。阿琼能进他的书房,自然也能看到电脑中的监控,她便是将来他的证人。当然,李庚易能每天早上跑到废弃书房中演一场戏,将蒸馏水装在小瓶子中随身带着,或许他的心理早就不正常了。”

    她看向万分悲痛的徐老伯。

    “你应该已经察觉到李庚易的强迫行为,而你也利用了这一点。”

    徐老伯没有否认。

    “你是怎么杀的李庚易?”一旁的李工成缓缓开口。

    “我一开始没想杀他。”徐老伯抬眼看向他,“我只是开始散播家族诅咒的消息,想要想找机会重演三十年前的那场宴会,让他在宴会上陷入恐惧说出当年的真相。我不怕他发现,反正我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周围人脸色一变。

    徐老伯去年查出身患重病,他说,他回顾自己这一生,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当年造成了何霓的死亡,他想要在临死前弥补自己的错误所造成的后果。

    他眼中充满泪水:“但是李庚易竟然害死了苏茗。八月二十三号,李庚易一整夜没有回来。到了第二天早上,我正在花园中,李庚易回来时神色轻松,笑容满面。我察觉到不对劲,他告诉我,他解决了一件大事。”

    徐老伯心中担忧,因着对何霓的愧疚,这些年他一直暗中注意着苏茗。也就是在那一天,徐老伯得知苏茗早已辞职,这段时间一直没有去上班,仅有的几个同事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但我查不出苏茗的下落,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哪怕我报警,警方也一定无法查出真相。我担心我的行动被李庚易察觉。”他咬牙切齿,“去年李庚易买了那个黑色雕塑摆在宴会厅,他一定那时候就怀疑了,他在提醒自己,有人在查当年的事,有人在注视他。”

    李庚易甚至带着半威胁半炫耀的神情向他说——没有人能阻止他做任何事。

    徐老伯决定杀了他。

    在看到苏茗用笔名发表在杂志上的那篇小说后,他确定了自己的计划——他要让李庚易死在与三十年前一样的宴会中。

    “李庚易杀了苏茗后,伪装成她,通过邮件想要问出我的真实身份。”赵语止接上他的话,“但是他没有成功,所以有另外一个人也扮成苏茗,通过邮件将我邀请到这里。”

    她看向阿琼,未将这话挑明。

    “确实是我。”阿琼耸耸肩,显得毫不在意,“那又怎样,我的想法与李庚易不同,我并没有想害人。那时的我只是愚蠢地相信了他的话,以为只要做他贴心的工具,按照他的指令行事,便能够拿到属于我的那笔财产。”

    她的眼神中满是对自己的嘲讽。

    方沛凝听到这里,心中一颤。

    如果不是苏茗在港城没有向赵语止说明一切真相,如果不是她一直表现得对李庚易一无所知,她恐怕也会被杀。

    “你在什么地方下了毒?”袁晋继续问徐老伯。

    徐老伯缓缓看向他,没说话。

    他的眼神有些晦暗不明。

    “李庚易在宴会上吃的东西和其他人一致,他甚至没有喝红酒,和我一样喝的咖啡。”赵语止替他回答这个问题,“所以不是餐桌上的东西出了问题。27号晚上7点到8点这段时间内,李庚易应该还喝下了别的东西,但我们谁都没有注意到。”

    “不,并没有。”厨师高万钱忍不住开口,“宴会上所有吃喝的东西都经过厨房,我很确定李庚易先生当晚没有吩咐厨房单独给他送去别的东西。”

    赵语止轻轻摇头:“那个东西本来就在他的身上。”

    “你的意思是那个小瓶子?”袁晋恍然大悟。

    他一直以为那个瓶子是凶手的东西,凶手把它当做装毒药的工具。在宴会当晚凶手趁众人不注意,将毒药从瓶子倒进了李庚易吃的东西中。

    原来那个瓶子本来就李庚易的东西。

    话说到这里,徐老伯终于开口:“毒药就在那个瓶子里。李庚易的口袋中有一个小瓶子,每次他感到害怕的时候都会偷偷喝里面的东西。我用装有紫杉碱的同样瓶子替换了他口袋里的那个瓶子。我原本以为他是真的有什么强迫症妄想症,才会每次害怕被杀时都偷偷喝下里面的液体。但刚刚听了你的解释我才明白,其实他是想装作自己有心理障碍或精神疾病。”

    徐老伯冷笑一声。

    没人注意到,赵语止听到他的这段解释后,神情当中的困惑稍缓几分。

    徐老伯的话让她原本的推理更加完整。

    一旁袁晋皱眉听完他的这番话,直觉感觉不太对。

    “你怎么有把握他会在宴会上喝下那个瓶子里的东西?”

    “我需要什么把握,”徐老伯笑了,“我都替换完了,他早晚会喝下去。”

    “但紫杉碱是苦的。”

    赵语止这一句话让他愣了一瞬,原本要说的话拦在口中。

    那些周围正在听他们对话的人变了表情。

    很明显,情况又发生了改变。

    “你刚刚说的话不是全部的真相。”赵语止直白地说,“原因很简单,李庚易绝不允许你接触到饮食和日常用品。他甚至在宴会开始前两天就特意将你派去出差,你没有作案时间。”

    27号李庚易死亡时,徐老伯根本不在远山庄园。

    他到了第二天才回来。

    徐老伯的脸变得苍白。

    周围人的表情变得紧张:“所以凶手其实是……”

    “徐老伯有一个同伙,他们共同完成了这场谋杀。”

    赵语止开始重新讲述她的推理:“要完成这场谋杀,摆在凶手面前最重要的问题就是李庚易那谨慎小心的性格。他绝不会吃来路不明的东西,也不允许他不信任的人接近。警方调查他的日常生活用品和当晚的餐具,除了李庚易自己的指纹之外,只发现了其他两个人的指纹。”

    她看向方沛凝。

    “高万钱和张怡。”对方立刻接上她的话。

    赵语止对她微微点头:“除了这两个人以外,李庚易还允许管家郑逸德接手他的日常生活用品。阿琼也能够接近李庚易。”

    “这样范围有点太广了吧。”有人提出异议。

    赵语止神情不变:“这是因为我们还没有完全考虑作案需要的条件。凶手知道李庚易从去年听到诅咒传言开始就变得更加谨慎,也比以前更加容易害怕,他们特意为李庚易设计了一个与三十年前几乎一模一样的宴会。这场宴会的地点一样,人数一样,会引起李庚易怀疑的细节也一样。 ”

    “那就是——”她的顿了顿,“那瓶被打碎的红酒。”

    她看向张怡:“有人暗示高万钱,要选择炖羊肉做宴会的主菜,李庚易得知后震怒,这是因为在30年前宴会的主菜是同一道。有了这个细节,李庚易开始怀疑这场宴会就是凶手为他布置的鸿门宴。来参加宴会的客人原本有五位,其中有两位未能前来,这个巧合让整场宴会与30年前更加相像。宴会中,红酒被打碎,这才是最关键的一步。”

    因着最后一句话,众人疑惑地看向她。

    “毒药其实在红酒里?”

    “不。”赵语止解释,“是李庚易以为凶手会将毒药下在红酒中。苏茗的小说中结尾的侦探不就是这么说的么。”

    原来如此!

    袁晋终于明白。

    凶手刻意伪造了与李功彻死去那晚一样的宴会,当然,也是与苏茗的小说中描写一样的宴会。

    这让原本就谨慎小心的李庚易更加疑心,也给他误导,让他潜意识认为这场刻意安排的宴会真的会按照小说的内容进行下去。

    “可他明知道有危险,为什么他还要参加这个宴会?”袁晋不明白这一点。

    “一箭双雕。”赵语止快速解释,“第一,他能在宴会上观察我的反应,看我是否对小说中隐藏的身世之谜知情。第二,他能够趁机钓出那个想杀了他的人。”

    李庚易的计划是这样,他猜测凶手会模仿剧情安排在红酒中下毒,因此整场宴会他一直没有喝红酒,直到最后,他决定在敬酒时装作喝下,然后倒在地上装作毒发。

    宴会中途被打碎的那瓶红酒更是让他确认,凶手一定是想像小说中所写的那样,从外面调换一瓶装有毒药的红酒毒杀他。

    他自然出声阻止,然后看着女佣张怡拿起了桌上原本就有的另一瓶红酒。

    李庚易知道,如今想要害他的人只是利用宴会这个噱头,其实根本就不知道当年的真相。

    他觉得可笑,又觉得兴奋。

    “你们还记得那瓶红酒是什么时候被打碎吗?”赵语止缓缓说出真相,“就在当晚李庚易喝下咖啡后。”

    赵语止还记得那杯咖啡的味道,很苦,她的口中仿佛现在还留有咖啡苦涩的味道。

    “喝下了咖啡的李庚易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见张怡打碎那瓶红酒。就在这一刻,他更加确信自己的推理是正确的,有人要在酒中下毒杀了他,他既紧张又兴奋,在即将抓住犯人的期待中,他如同往常每一次那样拿出口袋中装有蒸馏水的小瓶子,就如同条件反射一样,他全身心盯着酒杯中的红酒,然后偷偷用手遮住瓶子喝下了瓶中的液体,苦咖啡让他没有尝出液体的苦味。”

    他想,他就要抓住那个想要杀他的人了。

    他毫无知觉地喝下了那个小瓶中的毒药,在宴会最后,他故意吩咐张怡为他倒入一杯新的红酒,他想装作喝下杯中红酒,之后假装倒地,试探周围是否还有想杀了他的人。

    但他没想到剧痛袭来,他真的失去力气倒在地上。

    三十年前,他编造出一条家族诅咒,远山家族的家主都会死于四十四岁。

    他实现了自己设下的那条诅咒。

    “你们到现在还想否认这一切吗?”真相已经非常明确,赵语止看着徐老伯,还有现在他旁边的张怡。

    “你才二十多岁,和30年前的旧案没有任何关系,也正因此李庚易才能够信任你。”她不解地问张怡,“你为什么参与这场谋杀?”

    这正是赵语止到现在还没想通的问题。

    徐老伯开口:“她并没有——”

    “为了真相。我读过那篇小说,我想要知道一切的真相。”张怡冷静地看着她,回答道,“但是侦探,你似乎弄错了一点。”

    她轻轻笑着:“我可没有杀害李庚易,徐老伯告诉我,如果想要知道真相,我最好能将李庚易先生不小心从口袋中掉落的瓶子装回他的口袋而已,之后我在宴会上打碎一瓶红酒,到那时李庚易会自己在宴会上说出真相。除此以外,我什么都不知道。”

    远山家族的一些人涨红了脸。

    “你不要矢口否认!”

    “你忘了我刚刚说的了吗?”赵语止平静地看着张怡,“你需要在李庚易喝完苦咖啡之后打碎红酒,你也需要将李庚易遗体旁的小瓶子趁乱拿走,这件事你也不知道吗?这些事不可能是徐老伯做的,因为他当时正在外地,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回来。另外,徐老伯根本没有机会进入主楼的书房,他如何能看到废弃书房的监控,知晓那个小瓶子的秘密?”

    张怡的脸色变得苍白。

    赵语止转身离开,临走前,她看了看方沛凝:“剩下就是你们警察的工作了。”

    方沛凝点头,带走徐老伯和张怡。

    大厅中一片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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