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被戳穿了心思一样。许缘侧过身,余光看着紧闭的房门。
许缘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她不在乎被江赋知道些自己的爱意,也从没想过隐瞒或者在别人问起是否认。
只是当所谓的“滤镜”公示于人前时,许缘还是有一种深深的无力。
手中的画笔未能再在画上落下一笔,许缘鼻头有些泛酸,瘪着嘴最终还是把工具放好站起身轻轻地走到房门口,手搭上门把手压下去。
刚打开门,视线里一双黑白相间的板鞋格外惹眼,抬眸看去,江赋的嘴张着,手上的动作还没来得及收回去,一脸错愣。
许缘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眼睫轻颤,嘴角略弯:“一起下去?”
江赋不确定许缘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但是总归要感谢她恰到好处的缓解了自己的尴尬。
站在人房门口不动这种事情,太蠢了。
刚下楼梯就碰见何诗远,他手上搬着东西,被白布遮得严严实实。
“雕塑吗?”许缘朝何诗远说了声早,问道。
何诗远笑着点了点头,完全没有要把白布掀开给大家看看的意思。
“新作品?”许缘接着问。
“对,”何诗远把手中的东西抱得更紧,“小秘密。”
他又朝许缘和江赋笑了几声,随即小跑离开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是炸药呢?”江赋阴阳怪气。
说不在乎果然是假的,江赋心里突然开始鄙夷自己先前故作大方的想法。
“要是是炸药我第一个去举报。”许缘笑着说。
“你舍得啊?”江赋下意识说。
这话问的许缘一愣一愣的:“我有什么不舍得的?那可是犯法。”
江赋跟上许缘走在她身侧,摸了摸鼻子:“他毕竟是你的下属。”
“这个嘛,”许缘真认真思考起来,“那我更要第一个举报,免得查我头上来了。”
画室已经开起了空调,原因不过是这里的大老板许缘怕热怕的要紧,弄的江赋这会过的还跟秋天一样。
“嘶,”江赋打了个冷颤小声说,“一楼空调力度太强了。”
许缘步子走的急没听清江赋的话,问道:“什么?”
“没什么,”江赋在沙发上坐下,“我说你真是个好老板。”
“你嘲笑我是吧。”
许缘没走到门口旁调空调气温:“你办公室我已经找人给你独立开了,现在可以自己调温度。”
说话间手上动作也没停,调了个适合江赋的温度。细小的,以为不会被人在意的细节,许缘都会因为江赋所需要而注意到。
“哇,”江赋眨巴眨巴眼,“真的是个好老板。”
“这是真心话。”许缘侧过头,目光看向江赋笑了笑,朝他走进。
江赋扬了扬眉:“语言的艺术。”
“需要我给你买这个书?”
江赋愣了几秒,随即大笑起来,头昂的很高。是许缘从没在他身上见过的那种笑颜,舒坦,畅快,无所顾忌。
一直这样就好了。许缘也抿着嘴笑了起来。
“哎许缘你真的是,”江赋笑的岔不上气,“有时候说话忒有意思了。”
许缘别过脸不看他,“又是我讲冷笑话?”
“这还生气呢?”
江赋曲起食指摸去眼角的泪,身体前倾朝许缘凑近了点,又斜着想看清她的表情,见她嘴角挂着笑才放下心,“我就说,你哪有那么那么容易生气。”
“不是。”许缘神色正经起来,声音严肃。
江赋笑容僵住,很快调整好后又微微一笑,目光柔和:“那你说说,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你刚刚说你以前幼稚。”许缘说的是刚刚江赋在楼上对她说的话,她很不喜欢那句话,那种自嘲的语气,否定的态度。
她讨厌江赋否定自己。
没有任何人可以否定她记忆中的江赋,他自己也不行。
许缘目光紧紧看着眼前的人,似乎是想透过这副皮囊看透他的灵魂。
江赋回想了自己是以什么心情和想法说那句话。笑容慢慢收回去,垂眼看着地面思考起来。
是讽刺吧,讽刺小时候的自己明明不受父母喜欢却依旧对他们抱有希望,讽刺那个知道真相却依旧心存向往的自己。
多幼稚。
“江赋。”许缘轻喊一声,声音里还有些轻颤。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心中的那个少年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看似光鲜亮丽,可内里仿佛只剩一具空壳。
“因为我是蠢货。”江赋脊背弯着,突然开口。
“我被养父母收养又……”江赋顿了顿,眉头微蹙抿着唇瓣,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是,我十岁以后就没管过我吧,不在身边的那种。”
“我不是说毕业之后就没跟陈珄他们来往过吗?因为那会刚知道自己是被收养的事情,一下没想通,不打招呼就离开了泸城。”
“那段时间他们还有点误会没解开,后面想清楚了又害怕不被原谅,一来二去就耽搁这么多年。”
江赋说话时感觉嗓子很干,很哑,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憋着气说完后感觉再也没法多说一个字。
张了张嘴,又闭上,头始终低着,他把目光放到了自己的指尖。
在颤抖。
为什么要把这些事跟许缘说呢?他有些怨自己了。
命不久矣的人不应该在世间留下太多东西,没有人必须替他记住些什么,不管是快乐还是痛苦,都没必要。
就算有,那个人也不应该是许缘。
“我对你没有滤镜。”
许缘突然想通了,人想法的改变就是一瞬间的事,“你一直都是我心里的样子,强大,肆意,坚定。”
“你所说的幼稚只是一层薄薄的蛋壳,它不能完全保护你,而且你也不会选择用那层保护壳对吧。”许缘站起身,在江赋抬头看她的瞬间背过身,语气轻缓,“你是自由的,你只属于你自己。”
“不管过去还是现在,或是未来。”
我希望我拥有未来,我希望我的未来属于你。江赋看着许缘离开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捂着红透的脸有些不知所措。
没有同情的语气,没有宽慰的话术,只是说,你真的很好。
此时的江赋脑子已经混乱一片,没有再去纠结肯定自己是不是有未来的人。
只是祈求,只是心乱,只是爱上了一个人。
敲门声不合时宜的响起,江赋收拾好心情喊了声进。提到嗓子眼的心在看到来人是姜浮后稍稍放了下来。
“江老师。”姜浮怀里抱着书小声问好。
江赋点点头,手指着椅子让人坐下,“昨天跳的挺好。”
姜浮放书的手一顿,抿着唇点了点头,犹豫再三还是问了出口:“白姐姐她们今天就走了吗?”
“好像是,”江赋坐到她面前,一手撑着脑袋,“怎么,舍不得啊。”
“她以后还回来吗?”姜浮问。
“说不准,不过你以后可以去找她不是吗?等你高考考去A市,我让她天天带你玩,你还可以经常去看她演出。”
如果不能留在许缘的未来的话,那就让另一个“jiang fu”代替他吧。只要是能让她高兴的事,他都会竭尽全力。
江赋目光不离,循循善诱:“听起来是不是很棒,你可以坐最前排看她唱歌,也可以像昨天一样跟她同台,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真的吗?”姜浮又问,“我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江赋有些不解,“有许老师在,你肯定可以的。”
姜浮摇了摇头:“我不打算去A市,我想考跟许老师一样的学校。”
江赋愣住片刻,随即笑起来:“那真有点难度了,你得加油啊。”
姜浮认真地点了点头,翻开书拿起笔目光炽热。
“你状态很好啊。”江赋忍不住说。见姜浮表情疑惑,主动解释:“之前可是大门都不想出,现在还有目标学校了,看来陈珄找的医生挺靠谱的。”
姜浮捏紧手中的笔,用力点头:“林医生真的很好。”
林医生?陈珄?
江赋恍然大悟:“那个林医生叫林琳?”
“是啊,名字也很好听对不对?”
“你先写练习册,我出去打个电话。”江赋说完后就站起身拿着手机匆匆离开。
画室大堂空无一人,江赋随意瞥了一眼,许缘办公室的大门敞开,她不在里面。
刚想四处走走找她人,手中电话已经被接通了,只好作罢,大步走出门。
许缘站在三楼看着江赋的背影,眼尾还有些泛红,死死捏着栏杆的手突然松开,直到他消失在视线中才转身。
继续画吧,玫瑰。
“怎么了赋哥?”
陈珄那边不知道在做什么,吵的很。
江赋心中有疑惑没心思管他什么情况:“林琳跟叶简黎什么关系?”
“这个啊,”陈珄思考了一会,“我也不清楚,不过林琳人缘挺好的,高中那会好多班的女生都爱跟她玩,可能算是普通朋友吧。”
都?江赋眸子暗了暗。
“你问这个干嘛啊?”
“没事,”江赋唇齿摩擦,“那婚礼我们去。”
“哈?”陈珄惊呼,“为什么啊?有什么好去的。”
江赋想了想措辞:“江实健毕竟是我表弟,我怎么样也要亲眼见证一下你说是吧。”
“喔哦~”陈珄轻笑一声,“懂了懂了,下个周末,你来接我们呗,你那车拉风。”
“你没车?”江赋问。
“你车更帅,倍有面,”陈珄笑着说,“我先挂了啊,这有点事。”
“昂。”
江赋把手机揣回兜里,许久不作妖的胃开始控制他的思绪。
跟许缘有关啊。他心想。
他依稀记得自己和许缘正式认识就是因为叶简黎,虽然算不上完全,但她们确实是一个班的。多多少少知道许缘身上某些他不清楚的东西。
虽然本不应该好奇,可他必须承认,许缘可以推翻他的所有原则。
江赋站到树下,看不远处的湖面蠢蠢欲动,就像他的心一样,总有些东西想要破壳而出。
许缘说的没错,他从没把所谓的蛋壳当做能够保护自己的筹码。
可她忘了,蛋壳里面还有蛋膜,细腻,有韧性,却又可以不管不顾的被冲破,这才是江赋真正拥有的东西。
完全就是他这个人,从来都没有多理智。
曾经可以不顾一切的离开泸城,可以有所顾忌依旧选择耗神耗力的组乐队,不愿意接受治疗也只是因为接受不了自己狼狈不堪无人照顾的模样。
所有的决定都不是传统的正解。
唯独对许缘,不管是曾经不敢踏出的那一步,还是如今拼命压抑爱意的理智。
都不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
所以爱不会让人变得狼狈不堪,却会在不经意间为了某个人而改变。
爱,像是叛道离经的孩子,幼稚却纯粹。
江赋一次又一次的做出不像自己的选择,无法理解却又无能为力,任由自己将这份感情肆意生长,好像回到了多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