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末，一中迎来了百日誓师大会。相比于其他学校，一中的百日誓师晚了一些，不知道是校方标新立异还是有什么特殊原因，说是百日誓师，其实此时此刻黑板上的倒计时已经只有七十几天了。
不过换一种角度来理解似乎也没错，百日百日，也没说就非得要是在一百天的时候，只要一百天以内应该就都算百日吧，沈愉被自己无聊的想法整笑了。
操场的大露台上，教导主任正在介绍接下来要给高三打鸡血的这位老师的头衔，什么天才老师，什么清北教授，听着确实很厉害。围着露台绕了一圈的横幅上也全是对前来演讲的这位老师的欢迎，以及对高三学子的激励。
沈愉站在班级靠中间的位置，按照身高来排的，她不算高，但在这南方地区，也绝称不上矮。
隔着四班的一条长龙，沈愉清晰地看见了站在女生后排的刘若楠，刘若楠也看见了她，两人相视而笑，眼里的含义大家都懂，那就是加油，一起奔赴更好的自己。
台上那个重量级老师走了出来，仙风道骨般，沈愉屏住心中的杂念，不再往旁边张望，静下心来听着激昂奋进的热血词。
确实热血，听着那位老师对未来美好的描述，沈愉心里的憧憬愈发满溢了，她迅速抹掉眼眶里未来得及掉下来的泪水，咬着牙在心里告诉自己，沈愉，你得好好学，你得更努力学！
到了宣誓的环节，所有同学高举着右手，跟着台上的老师一句一句喊着鼓舞人心的话语。
“百日冲刺，决胜高考！”
操场周围拉起的巨大的红色横幅在风中猎猎作响，像一面胜利的旗帜。
全场学子的热血沸腾着，每个人都声嘶力竭地喊着，仿佛这是一场拉力赛，喊得越大声的人离冠军越近，加油必胜的口号响彻整个操场。
有低年级的同学没心思听课，从窗户边探出来一个脑袋，全力朝这边张望着，他们提前预习着来年，或者过两年以后自己的誓师画面。
沈愉想到一年前为了给自己打鸡血，还专门去搜了相关主题的视频来看，以便激励自己增强学习的动力，那时候看就已经是激动不已了，没想到现在自己真的成了视频里的人，不得不感叹时间过得飞快。
正前方的屏幕突然亮了，上面开始播放着去年学长学姐们高考时的画面：考场外的拥抱，查分时的尖叫，收到录取通知书时的泪水以及对学弟学妹们的寄语...
“决战高考，我必成功！”所有人又跟着喊了起来，沈愉只觉得眼眶发热，喉咙发紧。身边早有同学已经泣不成声了，但仍在大声地跟着念。
随着最后一声落下，沈愉看见前排的娟姐偷偷抹了抹眼角，台上的校长开始总结发言了：“同学们，请记住今天的誓言。79天后，我们在这里等着你们凯旋！”
大家一片欢呼。
誓师大会结束以后，成人礼也随之展开。杜芬提早到了，在那位名校老师演讲的时候，她就已经站在后面听了好一会儿。她今天特意换上了一条连衣裙，头发也简单盘起来了，冲沈愉笑了笑。
沈愉没再回头看杜芬，最前排的老师已经开始一一走过来颁发证书了，站在队伍里，沈愉既紧张又期待。她终于要成年了，终于是个真正的大人了。
证书递到手里时，沈愉只觉得沉甸甸的。纸张很厚实，边缘烫着金边，在日光下泛着微光。
老师笑着祝贺沈愉成年，祝福她高考考出好成绩，沈愉点头感谢。
最后，家长们和学生站在一起聆听台上的老师讲解成人的责任和义务。
半个小时以后，这场盛大的百日誓师以及成人礼宣告结束。杜芬和沈愉说了声就匆匆离开了，她的摊子还在托别人看顾。
整个高三年级的学生都作鸟兽散开，有的三两结伴走着，有的几个人追追赶赶跑着跳着，沈愉没有紧跟大部队，她就自己一个人慢慢悠悠走着，反正不急这一会儿。
走出操场时，身边只还有三两学生。教学楼前的梧桐树上，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叫着，沈愉站定，深深吸了一口气，嗅进来的，全是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桂花香，混合着油墨味的风拂过她的脸颊。她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
好像现在终于来到了她人生最好的阶段，一切都迎来了最好的发展。
前两天汪医生说，沈慷已经完成了中期阶段的治疗，恢复的很好，杜芬也在慢慢改变，她在学着柔软下来，家里的氛围好了很多很多，终于让人感受到了一点家的味道。而自己，也刚刚成人，即将迎来高考翻开新的篇章，沈愉对自己充满希望，此刻亦是获得了新的勇气。
一切都刚刚好。
那钟乘序呢？心底突然冒出个声音偏要来打搅她。沈愉凝神片刻，释然地笑了笑，希望他也越来越好吧。
只不过与她无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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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听到关于钟乘序的传言，是在高考倒计时还剩40天的时候，沈愉正碰上一道数学题不知道该怎么解，正在求助同桌，讨论的正欢的时候，突然听到走廊上几个女生惊呼了一声，沈愉往声源处瞄了一下，没太在意，继续听着同桌为自己讲解，走廊上的闲谈却没有结束，声音源源不断往沈愉耳朵里钻。
“啊，不是吧。”
“真的假的啊？”
“我骗你们干嘛，五班大部分人都知道。”
“真让她捡着了，李丝径之前就是追着钟乘序吊车尾进的五班，没想到最后还真和他在一起了。”
“唉，钟大神怎么能和李丝径在一起啊！”
“咱们一中的女生才刚因为钟大神分手开心了一阵呢，没想到噩耗来的如此突然，大神也免不了尘世里的凡俗啊，走吧走吧。”
沈愉不动声色听着窗外传来的话，没有反应。
“沈愉？沈愉？”同桌抬手在她眼前挥了挥，“想什么呢？”
沈愉晃了下神反应过来，“哦，我在想你刚刚说的这个解法呢。”
这才赶紧又看向题目，“还是没太想明白，你再给我讲一下，对，就是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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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前最后一次模拟考完，沈愉学着班上写同学录的热潮，也去认真挑选了一本，给班上的同学分发了一个遍，然后她拿着一张新的来到五班，打算交给刘若楠。
五班的教室里很空，沈愉先是看了眼刘若楠的位置，也没人，这时教室里两个男生走了出来。
“都马上高考了，老马也真是的，还这么轴，搞个自由活动不好吗。”
“别抱怨了，以后你再想上体育课也没了。”
两人并排走着，路过沈愉身边。原来这节是五班的体育课。
“那都还没上课呢，你急着去干嘛。”
“你有点眼力见成不。”
那人说着转头往教室里瞥了一眼，另一个人立马领悟地哦了一声。两人一起下了楼。
沈愉心下觉得好奇，就又往前走了两步，五班的教室里此刻只有两个人，在靠墙那边后排一点的位置，一个男生正趴在桌上睡觉，后脑勺对着沈愉这边，旁边坐着一个女生，也趴着，时不时脑袋转动两下，俨然是没有睡着。
两个人靠的很近，女生时不时会去亲昵地往男生脑袋边靠一靠，显然这是一对情侣。
沈愉觉得没啥好看的了，正准备离开，这时，男生可能睡的不是很舒服，于是把脑袋调转了一个方向，朝向了沈愉这边，沈愉清清楚楚看见了他那半张露出来的脸，是钟乘序。
也是，大家早都已经知道了，钟乘序分手没多久，就在自己班谈了个新的女朋友，如今坐在身边这位动作亲昵的女生，应该就是传说中追了他许久终于追到手了的李丝径了。她虽然不如付兰荛那样美貌，但放在女生堆里，也算得上是前几名打眼的。
沈愉想着这些，人没有立即走开。
教室里女生还在动来动去。
突然，钟乘序脑袋抬了起来，冲着李丝径说了一声：“别摸了。”
声音不大，但充斥着不满和不耐烦，吓得站在后门口的沈愉本能地倒退了一小步。
钟乘序说完又继续趴在了课桌上，全然不管女生的反应。
沈愉没想到自己只是过来给刘若楠送个同学录，竟然能瞧见这样的场景。
上课铃响了。
沈愉再没留恋地离开了五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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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那两天过得很快，重复着经历了几个进考场、刷试卷的场景后，高考就结束了，她的高中生涯也就此落幕，走出考场的那天下午，沈愉回头望着一中的教学楼，还觉得不真实。仿佛都是一场梦，梦醒了以后，她又回到了刚踏进一中教室的那个清晨，又得重新经历一遍所有的酸甜苦辣。
直到刘若楠站在另一边的教学楼前喊了她一声：“小愉！”
她这才渐渐有了实感。
两人没有出学校，而是沿着操场一圈一圈地走着。这是自打分班以后，比较少的两个姐妹一起聊天的惬意时光了。
“真好啊，一切终于告一个段落了。”刘若楠感叹了句，沈愉在她脸上看到了如释重负的神情。
沈愉笑了笑，“以后估计会挺怀念的。”
其实她现在就有点舍不得了，这个学校给予了她太多。
“那里面包不包含娟姐的鸡汤？”刘若楠打趣道。像是立马就浮现出了那个画面，两人不约而同一起笑了出来。
“小愉，你有想过吗？你说我们十年以后会怎样？”刘若楠语气轻飘飘的，但沈愉知道她这个问题问的很认真。
“十年啊！真长。”沈愉有点感叹。
跑道上还有学生在跑步，沈愉侧身避让开来才继续说道：“你这么优秀，十年后肯定做着一份非常喜欢的工作，身边有知冷暖的人，生活很稳定也很安逸。”
刘若楠笑了，看了沈愉一眼：“那你呢？”
沈愉双手在背后交握，转过身来和刘若楠面对面，往后倒退着走：“我啊，我其实自己都不知道，希望能考个好大学吧，其他的维持现状的生活就挺好的，人不能既要又要吧，佛祖会觉得太贪心了哈哈哈。”
刘若楠也笑了，重复了一句沈愉的话，“是啊，人不能既要又要，太贪心了。”
两人又沿着操场走了两圈，刚刚还尚明媚的天光阴沉了下来，刘若楠泛红的眼眶在阴暗天空的遮蔽下被隐藏的很好，不过微微颤抖的声线还是泄露出了一丝她的情绪。
“我们呢？”她盯着沈愉。
“我们啊，我们一如既往，友情更甚。”沈愉握住刘若楠的手，“后面的你来说。”
“好，我来就我来，我想象力比你丰富多了。”刘若楠吸着鼻子傲娇。
“十年后啊，我们购置了一套两层的复式小房子，你住楼上我住楼下，周末我会出去和男朋友约会，你呢，你只专心画画，身后跟着的一大群追求者，你都不鸟他们。那时候，你已经成为了一个小有名气的画家了，我们每年都会一起出国一次，每两个月国内旅游一次，一切都朝着我们希望的那样发生着。怎么样？”刘若楠扬了扬下巴，邀功道。
“小愉，我们都会越来越好的，相信我。”刘若楠很坚定地看着她，神情专注认真。
那一刻，沈愉在刘若楠的眼睛里真的看到了星星，那样璀璨耀眼，以至于多年以后她有机会近距离躺到一片星空下，用精密仪器亲眼观察星星时，她也不觉得那片星空有多美，因为很久以前，她在一个人的眼睛里，看到过更美的星空。
那天，走出校门口，和刘若楠分别时，沈愉还感觉眼角湿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