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不怀疑仆人对我的忠诚。

    他的忠诚连国王都赞赏。他作为王国中最忠诚的仆人被赏赐到我的身边。忠心、可靠，甚至不惜用无法施展魔法的身躯替我赴死。

    再次见到他时，我晃了晃脑袋，压抑住心底的叹息。我命令他去向大臣传信，邀请大臣与我相见。

    仆人很快就回来了，还带回来大臣的消息。

    大臣不愿见我。

    噢，这就像是走进了一个死胡同，我找不到跨出去的梯子。

    这让人有些丧气，但我仍记得此行的目的。我带着仆人往城门方向走去，准备离开这个古怪的王国。

    可兢兢业业的守门人挡住了仆人。他允许身为外来者的我自由进出，却不允许里面的人离开。

    我再次进去了死胡同。看着候在我身旁的仆人，我只剩下留下来这一个选项。

    接下来，我该想想如何与大臣见面。我试想了好几种方法，都觉得不可行。

    可实际上，答案却比我想象中还要出乎意料。

    第二天，公主包裹着黑色斗篷悄然前来。她向我询问大臣的情况。

    第三天，公主再次前来，她带来了大臣的尸体，和教皇。

    我看着天空中的第二轮月亮，面无表情的注视着教皇施展复活魔法。

    公主说：“只有这样，才最安全。”

    大臣的尸体被五花大绑的捆在椅子上。随着教皇展现神迹，淡绿色的圣光笼罩，他的尸体逐渐恢复鲜活。

    很明显，教皇的复活魔法施展得十分成功。

    大臣成功复活了。他逐渐恢复意识，缓缓睁开双眼。在见到公主的瞬间，一丝惊恐隐没在他的暗绿色眼眸中。

    “别再逃避了，大臣。”出声的是公主，她清脆的嗓音格外冷静：“我杀了你不止一次，也不在乎杀多几次。”

    我突然觉得，复活也能够是一种酷刑。

    大臣瞬间读懂了公主话中的意思，他泄气的开口：“原来你，还有你们都有那些记忆。”

    准确来说，还保有记忆的人只有我，公主和大臣。我不清楚公主是如何说服教皇与她同行。但据教皇坦言，大臣的死亡他并未参与，是公主带着他去查看大臣的尸体，并且向他说出了她的记忆。

    教皇也是半信半疑，他为此前来一探究竟。

    大臣的声音略迟缓：“公主殿下...你想知道些什么？”

    公主在意的依然是她的死亡：“你为谁而效劳？为何要背弃我、杀了我？”

    大臣的瞳孔微微扩张，透露出几分诧异。他回视公主，指责：“亲爱的，你这话从何问起。我忠心于王国，从不曾有过谋害你的想法。反而是你！这次，还有上一次...都将匕首狠狠地刺入了我的心脏。”

    公主垂眸，仿佛陷入沉思。片刻之后，她冷静地回复：“你也杀了我两次。“

    大臣的声音哽在喉咙。他目光一收，忽然将视线转向了我。

    公主埋怨：”你只是一个墙头草，谁当权就转向谁。因此，原本是皇子仆人的你，为了向国王示好，毫不犹豫的背弃被卷入纷争中的我。”

    “呵~”大臣兀自发出不怀好意的冷笑：“公主殿下，看来你被人愚弄了。杀害你的凶手不正在你的身旁。你说是吗？狡猾的外来者。”

    空气霎时间冻结。公主、教皇甚至是大臣的目光，瞬间齐刷刷地扎向我。

    “不！不是我！”我瞪大双眼，磕磕绊绊的反驳：“凶手...凶手，是你！”

    “亲爱的子爵，不打自招了。咳咳。”大臣笑得更欢了，甚至还引起了几声轻咳。

    教皇抬手制止了我无力的反驳声：“大臣，你说这话的理由是什么？”

    教皇作为在场唯一不存在记忆的人，这一刻他的举动显得格外理智。

    大臣坦然地开口：“公主殿下，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害你的打算。正如你所说的，我只是一个追逐当权者的墙头草，没必要让自己陷入困境之中。两次约定见面的时候，我都只打算将你弄晕，送回给国王。但当国王打开马车后座时，你的胸口已经被鲜血染红。我与国王为了掩盖你的死亡，将你的尸体送上高塔。然后才有了后续的事情。”

    大臣的声音一顿，他扫了我一眼后继续说：“我思前想后，判定凶手只能是这位子爵。在运送你回城堡的过程中，只有他才最有犯案的动机和时间。”

    凶手只能是我...大臣的用词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反复咀嚼这话的意思。

    公主看了我一眼，向大臣问：“后续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臣再次轻笑。他认定了公主被我愚弄透了：“后来教皇也死了，就在你的复活仪式上被流民刺杀。你身旁的人依然是最有可能犯案的凶手。擅长治愈魔法的教皇无法自救，这源于魔法的局限性。流民群体之间的信息传递度与团结度极高，他的仆人也是一名流民。是他利用了魔法和仆人，完成对教皇的刺杀。也正因为如此才暴露了他的身份。国王当机立断将他抓捕。但很可惜，还是让他在审判期间逃走了。”

    说完这些，大臣沾沾自喜的打量着公主与教皇的神色，似乎想从他们脸上看到懊悔的神色。

    公主并没有露出他想象中的神色，反而平静的继续问：“再后来呢？”

    “后来？”大臣的声音稍显得疑惑，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后来...你还想知道些什么？”

    “为什么不继续说下去？你隐藏了什么？”教皇开口质疑起大臣。

    大臣一瞬间收敛了嘴角剩余的笑意。他低下了头，后背驼起，被绑在椅子上的身形显示异常沉默。许久，他才开口：“抱歉，我并不清楚后来发生的事情。因为每次就在这位外来者逃脱后，我也会死亡。”

    大臣的声音引起所有人注意。

    “也死了？”公主喃喃自语。

    大臣故作轻松的解释：“皇子把外来者逃脱的责任归咎在我的身上，我因此得到了背叛皇子的惩罚。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全都毫无保留的告诉你们。”

    公主依旧注视着大臣：“还有一件事。根据子爵的叙述，我们的王国最后会迎来天罚。城市被天下掉下来的月亮击溃，变成了一片废墟，所有人都不能幸免。你清楚这事吗？”

    回应公主的是大臣愈加疑惑的眼睛。

    “抱歉我并不清楚。”大臣坦白的答复。

    教皇平静的看向我：“轮到你了，亲爱的子爵，你辩驳的理由又是什么？”

    我带着一丝局促：“我...我并没有充足的理由和证据。但我可以向上帝发誓，你们的死亡与我无关。我是无辜被牵扯入这场纷争之中，是被他们推举出来的凶手。在绝对权力的掩盖下，即使没有我，替罪羊也可以是下一个，就比如说大臣。而我也确实亲眼目睹王国被月亮摧毁的过程。六个月亮，分别代表了王国最伟大的六名魔法师。每一个人的死亡，都有份造就王国的灭亡。”

    教皇看透了我的心思：“尊敬的子爵，你似乎在危言耸听并且暗示凶手就是国王或者是皇子。”

    我再次坦言：“我并没有充足的理由和证据。”

    “从公主与大臣的讲述中，我无法印证你所说的六个月亮。公主殿下，你怎么看呢？”教皇看向公主，询问她的意见。

    “一个是狡猾的墙头草，一个是无用的外来者。他们都没有关键证据坐实凶手的身份，因此我对他们都抱有怀疑。”公主缓缓说：“但如果王国被月亮摧毁，大家都无法独善其身。为了不让天空增加我们无法确认的月亮，大臣与子爵暂且不能死。既然如此，就请他们继续留在这里，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离开这个私宅。仁慈的教皇，你是否同意我的想法。”

    “公主殿下，这是最好的方法，我们需要时间去调查王国的混乱。”

    得到教皇的同意，我吊着的心松了下来。

    我知道教皇是个仁慈的男人。相比于城堡中执着于权力的当权者，教皇是在乎民众的善行者。因此他才愿意站在公主身边，为了这场混乱四处奔波调查。

    我不清楚他与公主的调查结果怎样。因为公主的命令，我被困在了这里，就连我最忠诚的仆人也被公主限制行动。一批听从公主或者教皇命令的士兵守在了我的私宅。

    但我的状况比大臣好多了。他依然被捆绑在椅子上，连生理活动都受到影响。

    教皇每天都会前来。他会向我询问月亮的事情，向大臣询问他的记忆。

    他对大臣与公主的记忆十分感兴趣，甚至还会拉上我一起讨论。

    最后他得出结论，恢复记忆的顺序与死亡时间相关联，已经恢复记忆的人，不会再受到干扰。

    第一个是公主，她率先迎接死亡，也率先恢复记忆。第二个是大臣，在上一次他第一个死亡，这一次他也恢复了记忆。这期间公主却未受到影响，她依然拥有她的记忆。

    就像是在沉睡中苏醒了一般。醒过来的人，不会再陷入沉睡。

    那么，如果还有下一次轮回，恢复记忆的又会是谁呢？

    月亮的暗示依然存在，就像沉默的偷窥者，露出他幽深的目光。我想，或许皇后的死亡也正与她的记忆相关。

    我问教皇，什么是不愿归来的灵魂？教皇回答：自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