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瑞拉

    我叫辛瑞拉。

    你没听错,不是辛德瑞拉,也不是辛瑞啦,就叫辛瑞拉,拉车的拉,祥瑞的瑞。

    别问我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啊,因为我也不知道。

    怎么就不知道呢?你不会去问问爸妈吗?

    这个……我倒是想问,但是一想到艾莎女士和辛吴刚先生,他们二老在我面前正襟危坐,开口就是:“哎呀很简单的啦,就是你妈做胎梦梦到只拉雪橇的二哈……”

    唔……倒不如不问。

    哈?你说我想象力太过丰富?这可不怪我啊!你猜猜我哥叫什么名字?!他叫,辛巴、克!

    谁家好人给孩子取名叫辛巴克啊!!

    我都怀疑我妈做的胎梦就是她在车上指着只二哈大手一挥,“去吧!辛巴!”,就离谱啊!!!

    啊、啊?不是,我们不是湖北人,我们是广东人,别提了别提了,小时候有小朋友老家是湖北的,回了趟老家老跟我们讲克(去的意思)哪哪哪儿吃早餐,知道我哥名字后愣是笑了他整整三年!到现在初三毕业了,还一见着他就喊“去吧!辛巴!”,后来在我哥的威逼利诱之下,才改成了柔情似水的“去吧~皮卡丘~”,不过他好像被打得更狠了……

    哦?你问我我家怎么一梦两用?当然是因为我俩是双、胞、胎啦!而且还是,龙、凤、胎!

    是啊,怎么啦怎么啦,我就是女孩子啊,你见过哪个男孩子起公主名的吗?

    好吧,缺了一个字也的确算不上什么公主名了……唉,其实这也是我自卑的一个点,我妈我爸怎么就不能给我多起一个字呢?就像其实可以给我哥少起一个字一样。

    然而我从小就不喊我哥叫哥,我哥也从不喊我妹妹,我们都心照不宣地喊对方大名,这大概是属于双子的默契吧,也是我们唯一的默契了——

    一四年的中考还是市里出题,各科题型有迹可循,虽然增添了体育测试,但影响不大,我稳定发挥上了榜,成了市重高的一名准高一生,我哥则名落孙山,连美术生都当不成。

    我和我哥就像两个极端,从小到大,我瘦小,他高大;我土丑,他俊美;我唱歌好,他公鸭嗓;我画画烂,他神笔马良;我考全班第一,他考全班倒数第一……我觉得我们一点儿也不像。

    不过他画画挺好的,我一个门外汉不知道怎么评价,只知道至少与我比起来,他对色彩的感知能力要好太多。

    他就是文化课太差,差到能在数学卷子上直接写原式等于零的地步。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自己搞到这副田地的,我无法理解一个人怎么可以把这么套路的卷子考出个鸭蛋来,只知道爸妈有一次当着我的面抱怨:“他小学的时候就那样了,可他们班主任只有在捅出大篓子的时候才会找我们……”

    桃李满天下,家里结苦瓜。这是很久很久以后,我在网上看到的一句神评。

    我最终笑了,我想我哥也是。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我们初升高放榜后会有一个庆祝日,那天榜上那些学生和他们的家长都会聚到学校里来,一起放鞭炮放烟花,完了就一起去谢师宴吃顿饭。

    毕业季嘛,很多朝夕相处的同学,说不定日后就不会再见了。我和讨厌的、喜欢的、无感的,都抓紧时间打闹逗趣,十五六岁的年纪,学着江湖人一笑泯恩仇,我高兴之余,还有些悲壮。

    我哥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我看着艾莎女士和辛吴刚先生,他们站在榜下,时而有人朝他们道谢,时而有人向他们祝贺,我是他们的桃子和李子了。

    然而就算是桃子和李子,也逃不过暑假要回阿公家摘果子。炎炎夏日,我在不能开风扇的房子里帮忙剪龙眼。

    大人们到树上把龙眼摘下来,背回房子里,房子里的人开始修剪漂亮。卖相整齐的龙眼摆在地上,垒了一排又一排,然后等着装箱拉去广州的批发市场卖钱。

    我对今年的龙眼卖几块钱一斤并不感兴趣,往年的也一样,出于年轻,我并不爱钱。

    相比起这样辛苦地搞钱,我更喜欢听房子里的女工们讲八卦。

    “诶,阿红姐,你听说了吗,阿超家的小儿子疯了,居然没考上高中!”坐我对面的阿琼姨拿胳膊肘怼了怼她旁边抱孩子的中年妇女,这样说道。

    那位叫阿红的中年妇女是新来的,她经常把孩子抱到腿上,然后努力伸长了胳膊去剪龙眼。这会儿她正努着下巴看剪子呢,看样子没怎么仔细听进去。她说:“考个试就疯了?”

    “啧。”阿琼姨嗔怪了一声,脱掉一只手套说,“是疯了才去考的试。”

    “嗯?”阿红姨终于停下了她的剪子,“这么新奇?”

    “可不是嘛,听说啊,是知道了他老爸要再娶,一气之下交了白卷!”

    “啧啧啧,那这孩子也真是的,有什么比得上中考重要啊!”

    “就是啊!”阿琼姨把另一只手套也脱了,“讲句不好听的,就算是他老爸要去了,都不能不考试呐!”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阿琼姨边说边随手捞起了一颗散落的龙眼,剥开了吃掉,“我还听说过另外一件事。”

    我插嘴问:“什么事?”

    阿琼姨瞥了我一眼:“就是讲来也怪巧的,当年他老爸好像是无意中看见他阿公出轨,他爸也就一气之下去打工了,没参加高考。”

    “啊……”我不禁唏嘘了一声。

    阿红姨却把剪子撂到了地上:“要我说啊,他们家就是没那个命。”

    她也脱掉了手套,抱着她的孩子接着说:“没那个祖坟冒青烟的命就认了算了,哪儿像我们家,还小,生得又周正,命不知道多大呢,是吧?我的小心肝……”

    她说着说着就让孩子在腿上颠着玩,那孩子没颠两下就哇的一声哭了:“阿妈我饿……”

    “哦哦哦不哭哦,阿妈现在就给奶你喝。”

    现在她要去给孩子冲奶……我去……

    我没忍住在心里讲了声粗口,并对此毫无半点羞愧之心,因为这怨不得我,实在是太炸裂了——

    只见阿红姨旁若无人地掀起了自己的上衣,那孩子就像个婴儿一样,趴在她身上吮吸着喝奶。

    可那孩子已经五岁多了啊!

    嘶……

    阿红姨不经意间抬头望了我一眼,大概是看我的样子过于惊滞,她又垂下头看她的孩子,边抱着晃晃边说:“大小姐别怪哈,我也是没办法。”

    怎么就喊我大小姐了?!我很惊奇,但这称呼总归是在抬高我,我追着问:“为什么?”

    “唉。”阿红姨顿了下,她稍抬了抬眼,盯着虚空呆呆地说,“谁让我是当妈的呢……”

    “呜哇啊!”

    孩子一哭,她又被扯回神来,抱着她的心肝孩子晃悠了,这回边晃还边拍拍孩子,对孩子说:“我们阿坤要快点快高长大,将来读好书,揾好工,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是吧?”

    “那样好是好,不过,万一没考上怎么办呐?”阿琼姨问。

    “他是男仔,考不上还可以娶老婆啊!”阿红姨抬起头了,她没有看阿琼姨,而是看向我,笑眯眯地说,“要我说呐,就娶个跟大小姐一样的高材生,生个跟妈一样醒目的儿子不就行了。”

    她是笑着的,也依旧在抬举我,但不知怎么的,我一瞬间恍惚了,后面渐渐被看得心里发毛,还隐隐约约泛起了一阵恶心。我又惯不会接人的话,只好扬扬嘴角,慌乱间垂眼看向了那孩子。

    那孩子长得的确不错,用二次元的话来说,就是个撕漫小哪吒。但我莫名地有种直觉,就算这孩子现在喝了什么神奶长到跟我一般大,我也不会要跟他一起玩的。

    “大小姐?大小姐?你说是吗?”

    我被阿红姨的追问拉了回来,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模棱两可地,尴尬地笑笑。

    我感觉我的耳朵红透了,脸蛋也快要红了,却不是因为羞涩。我忽然越来越不爱听她们的八卦了,没来由地烦躁。

    我想上二楼睡觉了,又怕她们说我不干活,于是在走和不走间挣扎犹豫,憋得慌。但又想到她喊我大小姐,我便不犹豫了。的确,我是雇主家的女儿,她们不敢说什么的。

    我起身就往楼上走。

    “阿妹?”

    “啊、啊?”

    我下意识秒回出声,等反应过来,已经回过头去望见阿琼姨疑惑的脸。

    她问我:“你去哪儿?”

    “呃、我、我去上面看看。”

    一答完,我几乎是落荒而逃。我知道我一秒破功了,很丢脸,但不管怎样,我是不会往回逃的。

    我的脸在前面飞,我在后面追,追到把被一掀,被窝一盖,才“阴功猪”地摸瞎抓住吧唧一下黏回我头上。

    啊啊啊啊啊!可是还是很丢脸啊!我一头扎进了枕头里,另一头疯狂在蹬佛山无影脚,然后慢慢地,感受着空气越来越稀薄的感觉。

    憋死了!我猛地一踹,踹飞了被窝,滚了滚,又无所适从地把自己卷了回去,只伸出两根手指,弹弹弹地,弹到了空调遥控器旁边。

    然后,滴!听着冷气不断吹送的声音。

    不对。我想起紧挨着床边的一扇窗户没关,又像条毛毛虫一样,一点一点地蠕动到那边,然后倏地,我立起来了。

    我往窗外看去,忽地,我又倒在地上了,啊不,是我变矮了,成了个大李子,跟果冻一样,duang duang duang地,弹到了一棵龙眼树下。

    我要干活了,我要摘龙眼了。一二三,嘿咻!我刚把自己发射出去,那串龙眼就都长出了嘴巴,一颗颗的,都发出石矶娘娘的尖叫声,哟!——果子摘果子啦!哟!——果子吃果子啦!哟!——呀哈哈哈哈!——

    我duang的一下就掉回来了。不掉等死咩!我啵的一下长出了左脚,又啵的一下长出了右脚,撒腿就跑……

    那诡异大合唱就跟也长了脚似的,一波接一波地追上来,还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哟!

    我眼前一黑。等再次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回到了房间里。

    这是……我听着心跳下高速的声音,才后知后觉地,知道自己做了噩梦。但我只是揉揉眼睛,又慌忙闭上,不敢轻易睁开,总觉得有什么在盯着自己。

    直到我一直保持一个姿势,实在是麻了,才小心翼翼地,慢慢地,睁开一只眼睛。头顶、脸边、床边、脚对面,呼——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才倒回床上。

    一切正常,over over。我要开始我放荡不羁的睡姿了,一只脚撂到窗台上摇啊摇,一只手搭在被堆上敲啊敲,心里哼着“月光光~照地堂~……”

    “月光光~”

    “光光~”

    ……诶?怎么有回声?

    我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房间里除了一张床一个柜子,什么也没有了,的确是有些……我艹?!

    咕咚,我咽了下口水。

    “照地堂~”

    “堂~”

    这回我听得认真了。那不是回声,更像是有人在跟着我唱。

    “月……”

    “别月了,辛瑞拉。”

    ……

    啊!!!——我发出了声尖锐爆鸣,嗖的连蹦带跳滚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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