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莹的汗水中穿插着主人公们的夏天，也早早暗藏着悲剧的身影。

    都市到乡下、湍急的河流到策马奔腾的草原、白人到黄种人再到黑种人，数不清他们去了哪里，经历了怎样的冒险，但是女人欢快的笑容始终是视频里不可缺少的元素。

    最后视频停止在耸立的雪山，俞渐行也知道了两人定居在此处的原因。

    克莱娜的身体每况愈下，但是神情却愈发犀利坚定。为了更好地治疗，韦恩斯依照克莱娜的意愿定居在这座雪山脚底。

    她喜欢雪山，感受着干燥寒冷的空气，那种时不时刺痛肺部的感觉可以时刻提醒自己还活着。

    “当然……若果要说主要原因，那还是……冰冷的时候我的尸/体是最好看的。”克莱娜在视频里笑着说。

    这时韦恩斯的声音已经嘶哑难听了，他几乎是喊着道：“不！不要这么说！”

    克莱娜笑着安抚他，转头盯着面前水杯里的水，她的眼睛无神了一会，然后突然爆发出闪光。她抬头，直视着镜头，几乎是执拗地问：“你之前问我我的‘黑色自然’的具象是怎样的，虽然看过了报告，但还是不太具体吧？”

    画面升高，然后抖动偏移，最后停下对准了小桌上的透明花瓶。阳光照耀在花瓶上，刺眼，但可以清晰地看清楚花枝的脉络。

    “我不想看！莱娜……我……”韦恩斯哽咽住了，从画面拍摄到的影子中，可以推测他抱着了克莱娜，遂而不动了。

    即使是情绪激动，他也很难以在语言上给人以坚决的拒绝。

    克莱娜此时却是很强硬，她拉开韦恩斯，再回来时手里拿了什么，然后画面晃动，镜头对准了一幅画。

    画框很大，可以遮住克莱娜的躯体部分。一眼看去，画的内容分为两个部分，整体显暗色调；从左上方开始便是一个被狰狞又粗壮的树木环绕的入口，入口的样子模糊不清，但是很像不断鼓动的泥浆，似乎有东西会从中冒出来；入口向下是一段石阶路，路边一直伴着高大粗壮扭曲的树木，鬼气森森；路一直延伸到画的中间，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人呈倾斜状，作为画的分界线，整个身体绷直，右脚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张大绷直，像一个被恶意掰大的圆规一样，痛苦万分。她的身体面对镜头，长发遮住了她的右眼，右手紧握腰部，左手用力伸直想要够到手下的沼泽；她的右边是一望无尽的沼泽地，里面的泥粘稠且冒着邪恶的泡泡，但是却在这见不得人的地方长出了一簇簇美丽的紫色小花，数不尽的黑色蝴蝶在小花上飞舞，有的被黑泥吞噬，还有一只停留在女人的嘴上。蝴蝶很大一只，黑色的翅膀有丝绒的质感，上面长着神如眼睛的图案。

    一时间镜头里外都没有人说话。

    这不是俞渐行第一次看“黑色自然”的具象化，但每一次都会被它们镇住。本来自然就有真说不出的镇压力，魔化的自然更是不用说，人类畏惧自然的基因始终存在，无论何时俞渐行都会用空茫的眼神看着这些景象。

    不知道过了多久，画被猛地推到，发出巨大的响声，把被惊住的人拉回现实。

    是韦恩斯一把推到了画，他穿着粗气，眼神有些发直，但是眼眶通红，巨大的悲伤、愤怒和恐惧显而易见。

    克莱娜没有说话。俞渐行猜画里的女人就是克莱娜自己，她把自己的亖状画下来给爱人看，换做是他也会崩溃的。

    死亡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已经迫近克莱娜，在看画之前的时光里，只要没有人捅破窗户纸，韦恩斯会一直说服自己克莱娜有治愈的可能。她只是瘦了，但她还在自己身边。

    但所有的美梦与希望被将亖之人自己一把打碎，然后宣布就是这样，我要下地狱了。

    韦恩斯几乎是绝望地大吼：“为什么？！你为什么要给我看！”他一拳打在小桌上，桌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声，花瓶被打落，碎成一块块眼睛，新鲜的花散在碎片上，依旧鲜艳欲滴。

    克莱娜还是没有说话，且视频到这戛然而止。

    沉重的氛围弥漫，当事人之一就在事情发生的原址，但是俞渐行不敢开口问之后的事。

    他看向韦恩斯，等他缓解情绪。

    过了会，俞渐行问他：“可以继续吗？”

    韦恩斯没有说话，闭上眼说了俞渐行没问出口的问题的答案。

    “没有视频了。下午克莱娜就发病了，一分钟不到，她身上的生机快速消失，然后变成了那副样子。”

    俞渐行尽量放轻音调，“我了解了。人偶的一些内容我还要花一些时间设计，可能还会问一些关于她的事……这些我会在一星期之内完成。”

    不知道韦恩斯有没有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但是他强调道：“人偶的制作一定要在明年的六月份之前完成，不管我在不在。钱是没有问题的。”

    俞渐行抿了抿唇。

    之前的恶寒又出现了，此时俞渐行想到了被自己推翻了的想法。

    如果“黑色自然”真的可以认为感染，韦恩斯是怎么做到的？能被人为感染，那被治愈的可能呢？

    或许未来的有一天人类会找到消灭它的方法，但他心里依旧认为是没有可能的。

    之后俞渐行拿了一些资料就和韦恩斯下了楼。

    南清殇依旧坐在沙发上，不过手里多了一个杯子，正在悠悠地喝着。

    韦恩斯瞥了他一眼，难得开口说了接下来的安排：“二楼有多余的客房，已经收拾好了。制作人偶的地方在三楼，就是阁楼。”

    他对着南清殇问：“你呢？我没有给你准备房间。”

    男人散漫地喝了口杯子里的液体，理所当然地回答：“我当然是来这里放假的。最为朋友不应该现在给我准备一个房间吗？”

    “你不会去旁边的旅店住吗？”

    南清殇笑了，“你有房间，我还花那钱干什么？况且我还是个公众人物，被看到了就麻烦了。”

    韦恩斯不再和他说话，出门了。

    俞渐行与男人对上了视线，之前在车上的对话浮现在脑海里。

    他知道了友人正在赴死，但依旧该干什么干什么。这种发自内心的无所谓比寒冬还要刺骨，令俞渐行难以想象他动情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