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初春,嫩芽匆匆冒出,院子里的植物磅礴生长,虽说增添了几分春色,但杂草也越攀越高。
何玉安正坐在院中的石椅上,安安静静地,完全长开的容颜相较于少时柔和的肉脸平添了几分冷清,但笑起来,依旧是如沐春风。
何玉安手中翻看着医药遗本,这是她托徐嬷嬷好不容易找到的,定要好好钻磨。
这些年来,何玉安一直在四处寻医,因为映兰病了,并且无人可医。
“小姐,映兰回来了。”小院的门被慢慢推开,还未见人就闻其声,何玉安不抬头也知道是映兰。
映兰走到何玉安跟前,“小姐要的草药,徐嬷嬷说……”突然地,映兰顿住了。
何玉安感觉到映兰的停顿,心头一震,忙把手中的书本放下,看向映兰。
而映兰蹙着眉头,“徐嬷嬷她说草药……草药……”映兰感觉头疼,这是老毛病了,可是这次,为何明明刚刚从徐嬷嬷那里回来,就忘了呢。
何玉安让映兰坐在椅子上,“映兰,你慢慢想,不着急。”
何玉安面上透露着平静的神色,可心里,却是波涛汹涌,她替映兰寻医三年,可现在,她失忆的病更加严重了。
没一会,映兰漏出痛苦的脸色,“小姐……映兰……映兰真的忘记了……映兰怎么能怎么会忘了呢……”映兰觉得,她对不起小姐。
“无事,无事,无论如何,你在我身旁就好。”何玉看着映兰脸上的自责之意,连忙安慰她,映兰是她除了徐嬷嬷唯一的家人了,不管怎样,她人在这里就好了。
可是映兰这三年来,每每看到小姐为了自己而各方打点,每当府里那少的可怜的月俸发下来便为自己寻医,映兰只觉得自己可恨。
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的懦弱,更恨当下听了小姐的安慰只想掉泪珠的自己。
若是自己就此消失,小姐的日子是不是也会好过些?
何玉安一双眼睛最是看透人心,她似是有读心术。
“映兰,你莫要想太多,你与我而言便是这世上唯一的家人,不要做傻事。”何玉安说完,就像三年前映兰抱自己那般,紧紧地抱住了映兰。
映兰寂寥的眼眸,募地漏出了亮光。
映兰彻底地放声哭出来了。
第二日,映兰被人从府中的引水湖里发现了。
映兰被人捞上来的时候,浑身被水浸地已经有些浮肿,府里有见多识广的老婆婆,说人应当是在昨日夜里溺水的。
昨日夜里,映兰罕见的翘班了,让风雨苑里的小丫鬟绿绒代她的夜班在小姐房里守夜。
绿绒虽不乐意,可映兰给她的银钱太多了,多到她以为映兰是要去和狗男人私会了。
可谁能想到,她去跳了湖。
“啊啊啊啊!”绿绒赶来时看到这般的映兰被吓得一声尖叫。
而后再老嬷嬷的呵斥下,绿绒连忙离开这骇人的地方,她得连忙去告知自家娘子。
可她还没能跑出这引水湖的边缘,便听见了众人的骚动,“这这……这人怎么还活着!”便是一向稳重的老嬷嬷都变得不安起来。
“咳咳咳……”这声音很像映兰,准确点说就是映兰的声音。
绿绒转回头去看,映兰……映兰活了!
映兰被何玉安接回去了,这已经是第三日,尽管映兰再三对自己娘子说已然痊愈,可何玉安还是不打放心,只说让她好生歇着。
因着这两日,关于映兰的风言风语吵的人听着耳烦。
什么巫族穿身,恶鬼附身,灵魂出窍,各式各样,五花八门,何玉安觉着映兰那般心细如发心思,还是不让她知晓的好。
至于外人一直议论的映兰为何跳湖一夜还能好端端在这,医者也解释不了的问题,那边让这问题石沉大海吧,映兰还在就好。
只是映兰闹的这一出,倒是把院子里的丫鬟都给吓跑了,何玉安扶额。
不过比这更让何玉安挠心的是,映兰这一跳湖,除了记得她和最近发生的事,其余的事情竟是忘的一干二净。
在映兰待家养伤的时候,何玉安偷偷出门看了眼徐嬷嬷。
徐嬷嬷自从当年被赶出赵府,拿着私藏的金库在城西置办了间成衣铺来维持生计。
京城分城西城东两条街,城东多是达官贵人们住的地方,赵府便坐落在城东,而城西与华丽的城东相比较来说是大相径庭,城西多是平民百姓居住的地方,也离城郊更近。
徐嬷嬷被赶出赵府后,第一时间就逃到了这里,更了名姓开个铺子生计。
那李氏表面上只是将徐嬷嬷赶出赵府,可背地里,徐嬷嬷刚出府就差点被府里两个面熟的小厮给抓走。
谁知道被抓走后是生是死。
因而徐嬷嬷这一隐姓埋名便是三年。
因着何玉安当初被李氏罚了禁闭,都是映兰每逢采购出府便悄悄探查徐嬷嬷的踪迹,终于在城西郊外寻到徐嬷嬷。
这几年过去了,李氏倒也不怎么在意何玉安了,因而时常何玉安也会趁出府时去看望徐嬷嬷。
何玉安身着朴素的一身衣裳,除了一张清秀的脸,如同平民百姓般走在破旧的街道上,两旁有着各种各样的摊贩,有人在面馆里嗦面,也有缺了腿手的跪在地上乞讨。
快要走到街道尽头,何玉安看到熟悉的店铺。
“何妈妈,我上月要的布衣做成了吗?”何玉安进了铺子问道。
被唤作何妈妈的人稍微一顿,而后笑盈盈地接客:“成了成了,早就成了,就等着姑娘过来取呢。”
何妈妈请着何玉安,准备去里屋看成品。
进了里屋,何妈妈就忙给何玉安拿了些茶点,“小姐,你这个时候过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徐嬷嬷开了这家店铺后,就改姓何,因着她总说小姐身上有福气,自己跟着姓也能沾沾光。
何玉安看着何妈妈不安的神色,抿了抿嘴说:“映兰跳湖了。”
何妈妈一惊,满脸忧心,“这丫头……作何想不开呢?”
何玉安安慰何妈妈说:“映兰倒是没什么事,只是失忆更加严重了。”
何妈妈这才松了一口气,映兰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待她和待小姐一般,就像自己亲生闺女一样,若是出了什么事,她必然是第一个坐不住的。
何妈妈说:“那丫头也是奇了怪了,自小身体就很好,近几年倒是叫失忆缠着了。”
何玉安听此后便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何妈妈看到何玉安这样,便心知她心里纠结的不是这件事,可小姐不是一直都在为映兰的失忆而操心吗?
“小姐,你可是有别的疑惑?”何妈妈问何玉安。
何玉安点点头,“映兰自从醒来以后,我就觉得她不大对劲。”
“府里人总说她被妖魔附身,我自是不信这些邪玩意儿的,只是映兰太反常了,这不是她。”
何妈妈看着何玉安严肃的神情,知道她待人待事一向是警惕的,“这话从何说起?”
何玉安抬起头,看着何妈妈眼底的疑问,说:“如果她是映兰,她就不会跳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