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

    “到了。”纪若安安静静地跟在牧熙典身后。这里看上去不像个村庄,倒像个小镇。

    “等等。”纪若突然出声。

    牧熙典扭头,也学着她眨眨眼睛,“怎么了?”

    一路下来,他对这人的脾气有些了解,纪若没管他,只示意他看向某一处,道:“我们进去。”

    牧熙典往那看了一眼,竟没什么意见,“好啊。”

    于是随便的,这回两人换了个位置。纪若走在前头,牧熙典不紧不慢地跟着她,甚至有闲功夫研究起沿路的设计纹路。

    眼看着这两个人潜入“民宅”,纪若并没有使用术法,所以一路上倒多用了点心。屋子很大,廊道错综复杂,弯弯绕绕使人深陷其中,一眼望不到尽头。

    静步走着,隔着老远儿竟传来交谈声,不疑有他,廊道前后连通,牧熙典只得乖乖跟着纪若拐进了旁边角落阴影处。

    这里布局很是奇怪,不是寻常人家的院落宅苑,也不像她见过的那宅居别墅。房屋不同于外部的红绿建筑,里面装饰浮夸辉煌,玉砌雕阑。与他们所站的地方连着一个外厅,很大,窗户接近顶部,只得仰视,看不到外头的状况,只有一片蔚蓝晴空。光照射进来,跃过那不锈钢的窗沿,稀金点点地洒在地砖上,实在让人分不清是头顶开着的水晶吊灯起作用还是那外面的烈阳灼烧。

    “小肆啊,你真的帮我了很大的忙。”

    嗓音和蔼带笑,“接下来你好好休息一阵。”

    纪若微微皱眉,还没等她多想,旁边便有接道,“嗯,谢谢。”

    纪若明显一顿,若有所思。

    少女悠然倚在墙上,微微曲起一条腿,躲在暗处,指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乌黑长发微卷,在肩头散开,和身上的红绿怪服色感对比强烈。她睫毛不密却长,只是那双眼目光淡淡,五官轮廓深刻,颈部打下更深的阴影。

    脚步声在不远处停下,似是拍肩的动作,声音沉闷而莫名的诡异。

    另一个方向发出声响,脚步声不紧不慢、步伐悠缓。牧熙典暗骂一声,知道他们这是被发现了,只得内心在思考某处溜走的可行性。

    当然,如果他再用心些,便会看见,上一秒,身旁的人无声无息消失在原地的动作。

    那人似乎越来越近了些,顾不得其他,牧熙典只得屏息往后挪了几步,又悄然给自己笼上了一层透明圆罩。

    某人自觉心态良好,当然在他忽然发现另一某人不见时另谈。

    本来打算施点术法给某人的牧熙典:?

    倏地,四周静默了一瞬。

    牧熙典迅速回过神来。

    忽见墨绿下袍与那朱红马甲翻飞。

    入眼是一双非养尊处优的手。

    可惜粗看白衬衫袖口略短,衬得手背白皙,隐隐搏动的青筋凸起,慵懒地爬上骨根、泛紫。即便如此,竟也是漂亮得养眼。

    暗处中,对方掌心焰火忽暗忽明,一瞬间,四周顿时迷雾漫开——他焚碎了牧熙典的护罩!

    袖口中无数银针迅疾窜出,雾中无形翻滚,轨线混乱,却有长虹贯日之势,寒光一闪而过,难以瞧清。

    只听“叮叮”两声,有数些东西坠下的声响,朦胧中有人往前迈了几步,从某处现身而来,下摆随着轻晃,所及之路浓雾诡异般消散,渐渐露出虚幻的轮廓。

    有垂下的一只手松懒地夹着淬着烙红的东西——赫然捏住了刚刚飞出的几根银针。

    似是对散开的清晰环境的审视,一双眼眸微眯,藏住那旋涡般的琥珀色瞳孔。

    与气场相悖的,是指尖跃动的焰火。

    是他。

    牧熙典蹙眉,却并未有“他乡遇故知”的喜感,他主动走出来,试探道:“劈叉?”

    话毕,一道视线落到牧熙典身上。祝判羡不紧不慢地走进,还不闲事儿大地见缝插针:“我说怎么打架跟扔垃圾似的,原来是你啊。”

    牧熙典扯了下嘴角,问道:“麻烦你下次在外人面前说话也这么刻薄好吗?对了,姬邢加这次没跟你一起吗?”

    没错,这是祝判羡专针对这两人见面打招呼的方式。

    只是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估计他们连自己也讲不清楚了。

    祝判羡没回答他的问题,把那些银针毁掉,反而看了他一眼,“还行吧,你瞎凑什么热闹?”

    “嗯?”牧熙典接着装傻,“所以你们怎么来这了?”

    这回祝判羡没理他,他疑惑地看过去,想继续说点什么,却听身后有细微声响,牧熙典警觉回头,又想着莫不是方才那姑娘折头回来了,便稍微宽心了些许。

    走进了些,才发现是一前一后来的两人,他们刚刚说的姬邢加走在前面,后面那位倒是位陌生面孔,可牧熙典转念一想,他们最初听见的交谈声他听得陌生,有新人倒也不甚稀奇。

    便也打量过去,来人身形颀长,朱红马甲凸显他脖颈上的皮肤白得过分,眼皮半敛,将目光遮住。

    可他似觉有微光自瞳孔中闪过,零零碎碎地跳跃。

    灿金光芒花白了整片苍穹,一轮银灰圆月奇悬,成片跪地的信徒虔诚仰头,黑压压的一片。一人高立神坛,月白衣裳上繁杂的金丝纹路,穿梭着汩汩水蓝饰案,好不显目。

    他双手托着发着幽光的夜昙珠,荼白发带随万千青丝浮动,融入其中,薄唇微动。

    许是山雨欲来风满楼,顷刻鸦青色缓步晕开,云雾密布,吞噬着世间纯白与皎洁。

    他将光明引入黑暗。

    坛上人孑然身影,未等人反应过来,却见眼前一黑。

    光影晃动间,忽明忽暗的背景,摇曳于一根跟红烛香火的火焰。周遭熙攘,鼻尖是久久散不尽的烟火香,来来往往,人流涌动,心怀虔诚,祈盼神明降临这人间,探看世间痴心妄想。

    红线缠绕的古树上,木牌咚咚碰响,有风拂过,拽不断条条刺目红绳。少年背靠干部,高坐枝木,蔽于冠下,半条腿垂落空中,只是脸上的狐狸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看不清神情。

    唇角笑意浅淡,火狐面具精致张扬,玛瑙流苏从两边垂下,珠光滟滟,不时抚着此人的脸颊。

    与日月争辉,与天地共存。

    只瞬息场景,牧熙典眼神虽微茫然,但他不动声色地暗下视野。

    他语气听不出的异常,“那我们......”

    却见施宇祈抬手,像是在虚空中抓了一把,牧熙典眼神方才清明了,他静静地瞧着那人的动作,低声道:“这是?”

    还没等身旁人开口,就见纪若从善如流地扣住施宇祈的手腕,牧熙典长眉微扬,莫不是她一直在附近看着?

    纪若笑眼弯弯,两人暗流涌动般竟单手过了十来招,但在他看来,却招招都没什么力气。纪若咳了两声,一把握住施宇祈的手,仿佛行会晤之礼,才堪堪叫停了这场对峙。下一秒,就听她毫无歉意地停手,“问大祭司好。”说着,还俏皮地摇了两下。

    牧熙典看着有趣,不禁道:“原来你在这。”

    纪若眼珠子转了一圈,扫了眼在场的几人,歪了歪头,像是得到保证般,热情地朝牧熙典笑了笑,算是作了个回应。

    牧熙典:......

    施宇祈抽回他的手,懒得计较她的行为。

    牧熙典琢磨着两人的动作,摇摇头:“奇了怪了,你没走开么?还是你跟着他们?”

    纪若摇摇头,坦然道,“我一直没走啊。”

    与牧熙典说话总有种独特的亲和感,纪若也很喜欢这种感觉,牧熙典不自觉地追问下去,“你也是的,也没与我说一声。”

    纪若轻轻揭过话题,轻眨眼睛,“有机会再告诉你。”末了,似是觉得有些不妥,又补了句,“也没什么特别的。”

    施宇祈看了他们一会儿后,见时间差不多了,他袖口一扬,昏暗的一角似有些清晰起来,低头一看,竟是众人所处的位置出现一个法阵!花白的阵图金丝隐隐,而后脚步生风,光束竟沿法阵的繁纹向上投射而出,眼前一晃,几人便不见了踪影。

    再睁眼时,已然换了处场景。

    像是专门供给游客的住宅,又像是修建而成刚布置的新屋,一尘未染,布局简洁,踩着的是再寻常不过的地砖,四周白墙刷过了漆。

    窗帘未拉开,屋内有些昏黄,施宇祈先一步动作,自顾自地坐在一把红木椅凳上,枣红色木质带有一种特别的辛香,雕刻出的花纹复杂精致,擦蜡后更显厚重感,清晰发亮得能复刻周围的摆物,与湖水映天有异曲同工之处。

    纪若见怪不怪地绕了一圈,也找了块地坐下。

    施宇祈倚着椅背,半睁开有些疲倦的眼皮,开口问道:“纪若,你为什么来这里了?”

    “我道是谁?原是纪家。”牧熙典笑容揶揄,在旁称奇。“纪若?这名字不错。”

    纪若冲他笑笑:“谬赞。”

    随后她对话对象一转,说道:“这并不重要,施宇祈。”三人各唱各的谱曲,倒把另外两人活生生当成了背景板,纪若耸耸肩,眼皮一瞬不眨地盯着施宇祈,淡声道,“告诉我,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施宇祈缓缓转过头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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