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祝判羡远远抛来一串密钥接轨,纪若稳稳当当接住,没说什么,只听祝判羡交代了城外的地点便应下了。

    照理说,他们后面对接的停车地点有些多余了,毕竟纪若一路跟着他们二人找到这里,不过她也不嫌麻烦,陪着自己演下去,秘而不宣很是刺激。

    身后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她转过身去,见牧熙典笑笑,“走吧。”两人的关系竟在不知不觉中将敌意与猜忌消殆,纪若倒是很少见这种情况,白衬衫的长袖虚虚套在他腕间,衣服并不合身,但却恰好是这不合身处,托得此人隐隐有飘逸潇洒不问世俗红尘之范,惯有笑容亲近,但纪若回笑看着,只是这笑容并不真切。

    有人在透着这具身体看着她。

    不过纪若没有表现出来什么,两人很快出发,不知不觉见已然来到了街道。

    要在天黑前找到城外停放的车辆,他们打算去一个地方。

    过了正午时分,骄阳炽热,穿梭人影之中,步伐却不快。正是气象晴朗,万里无云的好天气,纪若微微眯起眼睛。

    顺着记忆里大大小小的街坊,他们拐进了一条小巷。

    小巷里的场景与外面所见的截然不同,阴暗潮湿的泥巴路,末了还要穿过一条笔直的通道,被两处房屋勉强挤出的一条缝道,两侧则是脏污不堪的灰砖墙,到处是生活的痕迹,只是忙忙碌碌下,无人在意的,是往昔土墙下的烟火气,这是另一条后巷。

    在那里,烈阳与静宁仿佛就此被分隔开,带着泥草气息的阴湿空气缓缓卷入鼻腔,直抵肺底,长时间的光亮忽而暗淡下来,此时将猝不及防的人们眼前蒙上一层薄薄的黄纱,仔细看,也能瞧清空气中胡乱浮动的尘埃。

    他们二人动作很快,竟配合得完美,可以说是轻车熟路,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回到两人第一次碰见的地方。

    风卷阵阵,宁静、阴凉。灌入袖口中呼呼作响。

    是外城。

    纪若轻轻蹲下,顺势拍了拍裙摆的杂絮,牧熙典则在一旁无聊地用随手拾起的小树枝一下一下地磨碎草地上白色小花。

    头顶上日球挪动地飞快,等到他们差不多到的时候,已日近黄昏。

    纪若站起身来,绕到车的另一边,拉开了车门,听见引擎发动声,牧熙典跳了起来,直接丢下那木枝,也不管耗费心思研磨的花草,钻进副驾驶。

    车身漆黑,色泽并不低调,只听“隆”的一声,纪若毫不客气地踩下油门。

    所幸牧熙典手疾眼快地抬手一挥,一个护罩俨然炸现,才不至于磕撞前方,他有些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系紧了安全带,还不忘内心诽谤此人定是敢着掐点投胎。

    纪若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瞟了他一眼,称赞道:“你反应真快呢!”

    牧熙典:“......”

    纪若笑眯眯地继续道:“哎呀,早点认识你,说不定我平时完成任务时的效率都能提升不少!你瞧,我们一路上配合得多完美,可惜前半辈子我一人苦苦受命于416,如今看来你与他们二人平时一起完成任务时才是佳选,真是事半功倍,如今也是受教了!”

    她说的“他们”当然指的是祝判羡与姬邢加。

    牧熙典头疼地想,那是因为像你这样一言不发特立独行的飙车青年根本没有人想结交好吧!同行三载寿年反减!

    虽是这样想,他却没有将这些话意表达出来,反倒是好声为她解释道:“倒也不是时刻跟着,我们三人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彼此还比较熟悉,有时分头做效率会更高一些。”

    “那你们怎么联系彼此?”纪若闻言挑眉,双手稳稳握着方向盘,当然忽略身旁牧熙典一言难尽欲吐欲呕的神情。

    “就这样啊!”牧熙典一脸沧桑,指了指自己的左眼,吃力地回答道,“我的......这个是...欸姬邢加连着——卧槽!啊啊啊......劈叉是...那个右......”

    纪若猛地一踩油门,方向盘打转了一个又一个极大的圈,轮胎急速摩擦的滋滋声传到了车内,纪若面色不改地偏准方向,听到这话面色微微诧异,似乎没想到牧熙典就这么说出来,不过变化也就一瞬,很快恢复正常,一旁的牧熙典颤颤地抚摸自己无辜的心脏,心跳声猛烈,他微低下头,也没有瞧见那一瞬的变化。

    说出来也难以想象,那么大的小城外面竟是一大片荒郊野岭,天似乎黑得格外快,眨眼间,背后万家灯火早已淹没不见,只剩前方星稀月朗。

    纪若偏头眨眨眼,绽出一抹明媚的笑容,“你可太相信我了,看来我们已经进展到友谊前列,坦诚相待了。”

    荒野上野草连天,划破盈月,将满腹沉载的月光洒落人间,灵灵水气。

    仿佛是月光浮出水面,闪着粼粼波光,黑夜寂静安宁。

    牧熙典歪头,坦诚浮于眼中,就像没有人会相信他说谎,他道:“因为我听说过你,纪若。”

    纪若笑嘻嘻地接下去:“是吗?听说过我什么?这样说的话,你会在第一次见面就认出我来吗?”

    这话说得奇怪又矛盾,牧熙典却摇摇头,说了一个看似毫无关系的话题:“其实纪家只有你们这一代人,是吧?”

    纪若的笑容慢慢冷下来。

    牧熙典却像没看见似的,继续说道:“外界曾传此次纪家满门受牵连,唯独你们一脉得以存续。”他转过头,盯着纪若,“那些在族谱里写得上名的,我猜,要不只有微薄血脉,要不就是常用的挂名。”

    “不错。”纪若依旧是牵着嘴角笑着,却没有看向牧熙典,她回答得悠然自得模棱两可,仅是把两个答案都给肯定了,然而牧熙典看不见她的脸上的表情,待听话语她一字一字从嘴里吐出,牧熙典暗自松了一口气。

    谁知纪若突然开口,毫无征兆随心所欲:“是异能吧,姬邢加的异能。”

    牧熙典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她说的什么,哭笑不得:“是,叫‘窥见’,不过你放心,我能控制,这些她不会知道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窥见’感其所感,知其所知,双魂并通,所摄优尊,对使用者要求极高,稍有不甚者容易意识崩溃,沉溺其中,便会分不清自我与他人,需要极高的自我控制力,尤其像姬邢加这种,一次便要感知二人的。”

    纪若似笑非笑,点评道:“那可真是很不错的异能。”

    牧熙典没有说话。

    纪若缓缓补道:“还有,我看你魂不对体,能不接人。”此时扭过头来目不转睛看着他,说出的话在这漆黑密闭的空间尤外渗人,“像是偷来的呢。”

    牧熙典哼笑一声,懒洋洋靠在那里,似乎对此不以为意:“第一次有人这么说我。”

    纪若把头偏回去,大言不惭地把话放下,竟不落下风,“都道我是纪家遗孤了呀。”她眨眨眼,“那纪若看出些什么不是很正常的吗?”

    牧熙典皱了皱眉,车子穿梭其中,窸窸窣窣的声响有些诡异,皓月当空,簇簇野草快速往后奔走,纪若未打车灯,倘若换一个普通人在场定要吃惊这简直是盲人绕迷,非同凡响。车内只听得见浅浅的呼吸声和方向盘时不时转动的声响。

    轰隆一声。

    头上有烟花炸开,孤夜中,少年身披黑篷,兜帽下面容不明,颈间绕着面巾,遮住了半张脸。冷月下,不禁令人联想到蓦然回首的提灯人,凉风飕飕,吹得此人的篷摆海浪般地飘动,割动所触及其的野草。

    可惜牧熙典一时半会也没发现前方乌黑视线隐匿下的变故,忽而听见什么声音,扭头一瞧,竟是纪若“又”猛踩油门,与上次不一样的是,抬起的右手往中间的数值板上一抚。

    牧熙典睁大了眼睛。

    紧接着一阵刺耳的声响穿透耳膜,直抵中枢。 轮胎压着地面摩擦燃出缕缕烟雾,碾碎了沿路枯草,车身急猛晃动,随即天旋地转,车窗外的场景好像按下了加速键,相较之前更甚!若要真说起来,便像是孩童胡乱一把的杂黑颜料,飞驰而过的虚影给驾驶者打下了兴奋剂,竟是开的更快了!

    哗的一声。

    座下的车辆打旋好几圈,犹若离弦直朝前方冲去!

    牧熙典不由得心惊,在看他们身后,竟小幅燃出了大火!

    如果说上一秒的牧熙典还如一张白纸,那现在就是连傻子也应该察觉到了什么,这是有人欲拦住他们施的术法。

    他心有余悸地望向后视镜,却见一团鬼火直直砸来!

    牧熙典不悦地锁了眉,双唇轻启,车门外凭空冒出庞大虚影,盘腿打坐,俨然仙人之姿。

    一旁纪若还不忘火上浇油、意味深长地拉长声调:“哦——原来如此。”

    牧熙典:......

    虚像浮在空中,车子开的飞快,施术人竟能保持像身与车同速,忽的,虚像睁开了眼,老人双目清明,双手合一托至胸前,眸中燃着青蓝色的焰火,看似迟缓实则已然施出的一手掌——他将那鬼火拦了下来!

    两股能量相撞,如海啸呼起,山石举泵,空中扬起巨大内流,飞沙走石,热力滚滚,光尘暴起。

    纪若浅浅扫了一眼,左手手腕如花,血色渐闪,若是此时牧熙典身处车外,定能瞧见,那赫然悬空于顶的——竟是个古老的阵法!

    炽红血色昭示着它的不详,只一瞬,那阵法自上而下争先窜出一条条烙红铁索,触目惊心,有条不紊地直朝那少年奔去。

    纪若单手将方向盘打了个旋,一个急转弯措手不及。

    而观那位少年,也只是脚步轻点跃悬空中,呼啸狂风自背后涌来,暗黑色斗篷不安分地晃动,却与那夜空融入一体。只是霎时,身后缓缓展开晶蓝色的阵盘,将这黑幕拨亮。

    鬼魅般地紧跟着飘移,星盘阵法缓而不慢地转动着,晃的一下震开!从中射出的一道道亮光汇成束,竟将那铁索震碎得残渣不剩。

    牧熙典见状,抬手一挥,巨像也跟着抬起手来,飓风狂雾,不相上下,直直将这空气搅得浑浊不堪。

    而隐隐聚起的铁絮春风吹又生般弥漫其中,燃着火光,不紧不慢地悬浮着,所到之处燥热不已。

    噼里啪啦的声响似是什么前兆,黑衣人动作微顿,身后星盘瞬时飞升高空——瞬间扩大了数十倍,而后铺天盖地地压下来!

    细碎片段在脑海中急速掠过,耳边回荡的声响却越来越清晰,让人直觉迷失于无边黑夜之中。

    猝不及防的,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几乎每隔几十米就有一个小型的供奉台,红布披在竹框上,枣红色的皮革裹着方形拜凳。每张有着大红布铺开的神台其中央摆着的香炉和烛台,以及各种水果堆叠而成的果塔。

    香火燃烧出的浓雾缠绕着大街小巷,再看,居民脸上挂满了笑。

    取代无声无息,目及之处皆是欢声笑语。

    这里鞭炮齐鸣,锣鼓喧天,熙熙攘攘。

    内城里,一栋栋别墅房门敞开,喷薄的红日渲染整个天空,家家户户门前悬灯结彩,点点红光投影在地上,亮度不一,与绛红苍穹融成一个色调,淹没了地平线,最中心有一个小亭子,四周的供品呈放射状摆开。

    空出的正门有一条小道,落空爆竹烟花炸开后的细碎纸片。

    堆叠成山的龙虾帝王蟹,正北,西北,东北,牛羊一牢献祭。洋酒香烟灵芝,无所不有。鱼胶鱼翅,冬虫夏草,燕窝鲍鱼,琳琅满目。

    正中央神台两米开外有几根近乎路灯杆粗细的香火矗立,并排静静燃着。

    神台上精雕的祥龙凤凰巧夺天工,地面上甚至还整齐地摆着供给天上神仙穿着的锦衣绸缎,华光耀眼。

    天还没完全黑下,就已然烟花飞舞,热闹非凡。

    祝判羡抬头看向夜空中的花火,夺目的色彩在正上方闪烁着,伴随着一粒粒小点轰然炸开,各司其职似的汇成的图案,转瞬而逝。

    斜对角方向的戏台咿咿呀呀,旦角舞动水袖,轻叹世道无常,腕间轻柔旋扭,宛若出水芙蓉,团扇轻掩面容,嫩粉色的衣袍随那三千青丝款款曳动,眼波漾动,两腮粉扑,泛滥出戏台框也框不住的相思意。

    戏人唱一曲,流年似往昔。

    小亭流水,“铮”的一声,青年一身藏青裙袍跪坐古琴间,他轻抬手,将指尖渗出的鲜血抹到断弦上,却听亭外“叮铃”声响,他神情微冷,有些不悦地抬起头来。

    见那小小亭阁坐落湖外缘,而另一处,木栏围起的湖边是宫墙殿所。少女手持银铃,一袭浅粉宫装月雨长裙,衣袂飘然,露出手腕皙白,腕间一抹红色耷拉着,白玉玉簪绾发,纤手拂袖,惹得腰间玉佩流苏宛转,玛瑙流光,银铃轻摇,身旁侍从颦笑,湖面水汽笼罩,清风舞动,羽纱盈然。

    再低头,见那指尖一点殷红止息,只剩那断弦血红刺眼。

    未曾抚琴,便已成曲。

    凝成一绽朱砂。

    花火肆意吞噬着黑夜,竟显得那悬月不明,照得祝判羡眼眸里琥珀色瞳孔发亮。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自打他们进来此后,这些奇奇怪怪的场景纷纷然于眼前肆虐,舞于未知处,起于无防间。

    重于眼前景。

    恍惚间一人于熙攘中回眸望来。

    彼时再也听不见世间万物之语、心头不控之言。

    万籁俱寂时,涌间澎湃,淹没了不知人、不归言。

    “新春快乐,祝判羡。”

    直至撼天动地的声响穿透耳膜,四肢百骸的血液向心脏汇集流动,席卷全身细胞,浸透骨髓,令人清醒。

    耳畔是扣人心弦的鼓点,此刻却与心跳同频。

    抬头仰望,霎时间眼前湖光山色,眸中包融了万千气象,呼啸而过,在每个毛孔处隐隐叫嚣。

    身临其境,浮光掠影。

    即便一切为海市蜃楼,周遭也黯然失色。

    一声锣鼓声传来,身穿红色古袍的小孩蹦蹦跳跳,他带着一个娃娃脸的头罩,手持蒲扇跑来。

    身后是浩浩荡荡的游神队伍。

    最后,停在亭子前,跳舞祈福。

    一阵打鼓声从远方传来。

    稳稳当当地站定,行了个礼。

    跳舞祈福开始了。

    身后蹦跳跑来舞狮队伍,红黄白黑绿粉。每个舞狮下不难看出由两名青年扮演,他们披上毛绒的舞狮服装,站在最前面的人晃动着脑袋,后头那个人弯下腰来,后摆摆动。

    六头舞狮各占六角,狮头前的两根长须似有灵性,展示朝气。

    游神队伍仍在继续。

    紧接着是一阵规律有节拍的木棍敲打声。

    从四面八方跑来了一群面上化了各种脸谱的少年,他们整齐地依次排开,站在舞狮中央。

    每个人头上的冠饰不同,身着服装也不同。

    他们分别代表着不同的英雄。

    只见左脚抬起,左手伸肘上前,两手均紧握红木棍,一边拳心朝上,木棍敲打,变换动作,堪称行云流水,且不说令人眼花缭乱,他们节拍整齐划一,步伐利落有力。

    所到之处,欢声雷动,鞭炮震耳,烟花漫天。

    他们手持双棍,随着锣鼓声的节奏,挥槌齐眉。

    他们训练有素,驾轻就熟,如万马奔腾,势不可挡。

    他们宣誓着,敲打出内心最虔诚的信仰。

    后头队伍古乐器声交错悠长,盛大壮观,整齐庄严。

    随着一声闷在皮鼓下的声响,沉稳而有力地在空中回荡开来,醒狮队骤然停下。

    一人身着红褐色衬衣,脸上挂着一副黑墨镜,黑色长裤加上皮鞋,缓步出现在这骤然寂静的人群中。

    是东家。

    只见东家步伐沉稳有力,仿佛完成此生最后的朝圣。

    他双手捧着六根点燃着的香火,用一张红色福纸并排拢住。

    “求——”

    他缓缓地弯下腰。

    一下——

    全村村民齐齐跪至地上。

    他们双手合十,托至头顶,有的甚至还念念有词。

    所有人看不见的角落,施宇祈静静地坐着,无悲无喜,淡然看着这百年难见之盛况。

    祝判羡走到他所坐的椅子旁,瞥了他一眼,连连称奇:“你竟不跪?”

    这话说的,他本人就跪了似的。

    两下——

    六头舞狮此时也恭顺地低下头,中央的青年们早已站立合拜举在胸前。

    “跪?”施宇祈似笑非笑,“信者便跪,我为何要跪?”

    如此大逆不道之言要换旁人来讲必将遭人诟病,可面前说出这话的不是旁人,而是施宇祈。

    是堂堂联盟第一组织416都要请让三分的大祭司。

    世间有谁不曾奢望,无人无过信仰?

    这便是受尽万人臣仰、海纳千人祈福的大祭司。

    不过祝判羡转念一想,或许这并不是施宇祈所信。

    就是不知身居高位者如何信仰?

    三下——

    全场寂静。

    祝判羡一哂,话题却偏转开来,“就是不知大祭司,你此番目的是?”

    且不说双方之前早已坦白过自己所受托的任务。

    再看此时他静静地望着远处,好似说出这话的不是他一般。

    话题就这样轻轻被揭过了。

    东家缓缓抬起头,他跪在地上,身前是香烛、拜凳与神台,身后是成群的信徒。

    无人知晓他们发红的眼眶,以及心中炽热的温度。

    心中俱有神明与信仰。

    敬这盛大虔诚的习俗文化。

    敬神明。

    敬信仰。

    敬心中所向。

    敬……

    “求——”

    哽咽的语气不禁令人心头一颤。

    “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他颤抖着,高声着呼喊。

    “神明在上!”

    “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风调雨顺。

    国泰民安。

    人声嘈杂,掺杂着大大小小的心愿。

    这便是祈愿。

    欢呼声交杂,这是独属于小镇的。

    失常的热闹。

    小城里锣鼓声交叠,喜庆染红了月光,姬邢加目光一滞。

    “祝判羡!”

    祝判羡扭头看向她,“什么事?”

    “情况有变。”姬邢加抛下这么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急掠过去。

    要是换作往时,牧熙典随随便便就关了她的“窥见”,姬邢加不会有任何反应,可稀奇就稀奇在这没多久后她所又能重新“看见”的场景。

    祝判羡眼眸中微闪,四周能量波动着,竟是没吭声,也跟了上去。

    “怎么?”

    施宇祈仍是坐在那里,口中说出的话却是不偏不倚落在了已然离开有一定距离的两人耳中。

    “我看着像是416来的人。”祝判羡说道:“他手背上像是某位编号印记。”

    “编号?”姬邢加眉头只拧了一瞬,显然地,以牧熙典的视角她窥不见。

    “嗯。”祝判羡只应了一声,他所用的追查方法与姬邢加的不同,心中自然比方才不知此点的姬邢加诧异些。

    “那便一起走吧。”话音刚落,祝判羡脚步微停,眨眼间姬邢加闪送回此,与其一同出现的是那二话不说抛下身后盛宴的某位半主持。

    施宇祈只点了个头略显示意一下,而后抬手间五指并开,法阵毕显。

    轰隆一声!

    巨大能量在三人间徘徊,星光点点泛滥,不过几瞬间的变化,深入其中却是恍惚三载千秋。

    脚下法阵布开,自施术人为中心,丝毫不乱地逆转行星轨迹。身处其中,恍若黑夜无边,璀璨渺小如星光,辉宏悠缓比恒星。

    道道群尘汇轨,层次分明自下而上排开。

    晨曦渐明,朝阳初升。

    玄月吞明,迷云阻辰。

    一团团星雾扑面而来,卷起的气团裹挟着冰凉的电击感,直撞胸臂,奔滚两肋,生生将这身处其中之人托起,强烈的失重感无不昭示着阵主的礼待,下方的阵盘越来越明,越转越闪,只觉耳鸣一瞬,地颤山摇般的震感,一座庞然大物腾地拔空起!

    待尘风呼啸,星繁轨迷,迷雾渐渐笼不住它了,它的模样才真正显现在他们眼前,此物铭文杂爬、古案乱布,框架眼见的尘久,一时间星河流淌其间,痴迷忘返,活活一条龟行的崖间瀑布。

    不是时梭门。

    其规模、尺度甚至于所耗术法,都与略通异能的人所能用的时梭门有着云泥之别。

    姬邢加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又是轰的一声!

    此门终于立定,巍巍若高山耸立,啸啸堪狂风咆卷,一股巨大的气流极速推开,翻涌而出的气团似浪卷难成花,排山倒海冲出这一寸之地!

    道法不然,星河落天从此逆转。

    异能——空间扭转。

    跃迁。

    似乎并不打算等人反应过来,莫名的强磁吸力将阵中人卷入其中,胸中几腔澎湃,终只昙花初现,却未待凋败。头顶不知什么时候场景切换,取而代之的是一更加庞然的晶蓝色星盘!

    空中碎火瞬息飞扬,漫黑长夜吞没其中,赫然是那位黑衣少年!

    “是苑天昴。”姬邢加开口。

    苑天昴,是一项微不足道的禁术,说是微不足道,其原因为现如今得到记载的禁术数以千计,区区一个苑天昴自然排不上什么位置。但尽管这些禁术十之有九失传迷灭,他们之中任何一个拿出来却是不可小觑的存在。

    能被称之为禁术的,其震撼力之大就不必细说了。而苑天昴,却是其中相对温和的例外之一,据传,其效力可把数十万军马战兵迁移任地,有走火入魔者,控制不住的,这被迁移的群体可能在一时间尽数消灭,无影无踪。总而言之,这就像个黑洞,或许,甚至更为可怕。

    那少年也听到了声响,循声回头,只听轰的一声,众多星系好似被吸入无底洞一般,在苑天昴上下浮跃跳动,何等的奇观!可惜下一秒,炸成的一朵巨大的蘑菇云雾腾起,就这么直直压下来!

    禁术一开,便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索性他们放弃挣扎,这其中生出的变故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可控范围。

    然后听见嘭的一声——祝判羡手持行雨,绳索喷射而出,直冲那名少年。

    诡异的是,那名少年却是配合地伸出手,而那蘑菇云雾也越比越近,随后众人呼吸一滞,最后一刻,行雨缠住了少年的手!

    祝判羡所持行雨每每射出的绳索都不尽相同,它们往往注入了某种特定的异能,导其所导。

    而这一次,祝判羡毫不犹豫地开枪,往往正暗示了他此次所射出的绳索不同。这绳索,端的竟是一招至魂魄的术法!

    生者皆有魂,即便是亡灵,也有其魄。

    除非元神即离,魂魄分体。

    只觉团雾中灰白一片,有人轻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并不真切,却直达肺底,震人胸腔。

    它将所有人卷入这看似混沌实则精明的棋局中,就连与其对峙的三人、车里将方向盘往回打的二人。

    也没能成例外。

    绳索一端的少年倏地幻散。

    而后漫天飞雪、无声无息。

    不寻踪迹。

    唯有那回绕一隅的笑声依旧清晰抵耳,却是变了音调的扭曲偏执。

    像跨越了千山万壑,尝遍了世间晚态,方成就的蛰伏,有着百川万海的耐心。

    及至、忍重负哀。

    “找到你了。”

新书推荐: 横刀夺爱 他病得不轻 我凭知识闯天下 玻璃碎片 烬桃花 稻荷崎女经理是毛绒控纯人类 斗罗:当然是选择原谅圣女殿下 荣耀星芒倾慕集 末世:不听话的人类都要被吃掉 花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