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你年纪还小，不要一辈子活在这个执念里。”萧旅的话，不停地在江渝的耳边响起。
若他真是健康壮硕的青年，或许会听从他的教诲，放下过往，重新开始，就像命案的其他的家属那样……但是，事到如今，他已经没办法重新开始了。他预感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他没办法再改变人生的目标了！他必须得在自己死前，找到那个凶手！必须！
可是谁才是凶手呢？
魂不守舍的江渝，如同行尸走肉地跟在砂砾娱乐的老板孙莎莉的身旁。
之前增加的广告投放，让关宇杰被越来越多的人所梦到，也被越来越多的人喜欢上了。于是孙莎莉决定再多做一些广告推送。为此，她特地邀请了江渝来公司，进一步地了解关宇杰的生活与工作，从而做出更深入人心的广告方案。
江渝为了应付工作，来到了砂砾娱乐。他出神地听着孙莎莉得意地介绍公司，然后同她一起走到了关宇杰专属的排练室。
“关宇杰已经在里面等你了。”孙莎莉满含笑意地说着，推开了排练室的门。
下一秒，排练室里的画面让江渝猛地回过神来，孙莎莉脸上的笑容也僵在了那里。
只见排练室的地板上，翻倒着一把椅子，椅子上方是一双悬空的脚，再往上看，关宇杰被一根领带勒住脖子，吊在了天花板的风扇上。
“啊——”孙莎莉惨叫一声，双腿发软，摔倒在地。
江渝则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关宇杰的脚，把他的身子往上抬。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在做无用功，因为关宇杰的身子已经僵了。
他早就死掉了。
震惊的江渝捂着自己的肚子蹲了下来。他让自己保持冷静，想想接下来应该怎么做，结果就在这时，他看到了翻倒的椅子下压着一份信。
那是关宇杰的遗书。
“孙姐，对不起，我骗了你。我答应你，会成为一颗耀眼的明星，但抑郁症已经让我苦不堪言了。我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所以才会跟你吵架，要求你提前让我出道。因为我很害怕，就这么孤单地，无人知晓地死去。我很感谢你，用梦境广告让我被那么多人认识我。这样，至少还有很多人记得我，记得我曾存在过。”
“这小兔崽子！”关宇杰的遗体被抬走后，孙莎莉看着他的遗书，流下泪来，“我从没发现他有这个病。他明明见到我都是笑容满面的啊……”她没有怪罪关宇杰浪费她的推广费用，而是着实为这个小孩最后走向死亡而感到悲伤。
过了许久，她才注意到一直陪在她身旁的江渝。
她抹了抹眼泪，道：“对不起，小江，看来，我们的梦境广告做不了了。”
“没关系的，谁也不想这样。”江渝宽慰她，给她递出纸巾，最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江渝精疲力尽地回到公司，已是晚上八点。
关宇杰的死讯已经公布到了网上，一时间无数关于关宇杰，关于抑郁症，关于梦境广告的热搜和词条不断地刷新出来。
但是江渝没有力气再去关心这些，他处理完关宇杰留下的一些梦境广告上的烂摊子，瘫坐在工位上发呆。不知过了多久，他的余光忽然瞄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闪了过来。
他抬起头，就见小贾将一份便当放在了他的面前。
“你怎么来了？”
“我听你们部门其他的同事说你还在，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因为关宇杰的事忙得晕头转向。”小贾一屁股坐在江渝旁边已下班的同事的椅子上，“人是铁饭是钢，再忙别忘了吃饭。”
“谢谢。”江渝冲他露出笑容，拆开了一次性筷子，打开了饭盒。
里面的饭菜一看就价格不菲。
“我待会儿把钱转给你。”他对小贾说。
“江哥，你跟我客气啥啊。”
见小贾说完没有离开，江渝道：“你来，该不是也想找我八卦关宇杰的自杀案吧？”
“他的案子网上都已经传疯了，根本没必要找你八卦。”小贾顿了顿说，“不过我的确找你有事。”
“哦？”
“有件事我可得提醒你。”小贾咳嗽了一声，道，“你可别抢领导的单子，最后把领导得罪了。”
“啊？”
“我们部门同事前几天在公司楼下看到你拦住了味爵的老板。”
“嗯。”江渝低头扒着饭，心思却全在小贾的话头上。
“我思来想去还是想来提醒你一声，”小贾顿了顿，压低声音道，“我们推送部都在传，之前网上的流言是真的。萧旅并不是真的为了约见当年命案的凶手，才在梦境广告里违规插入宣言的。他做这一切，就是为了增加话题度，博得大众同情，提高公司知名度和公司产品的销量！”
江渝停下吃饭的动作，转头看向小贾。
小贾继续道：“你猜，谁给他想出这么刁钻又有效的广告方案？首先排除那个傻不拉几，一心想要成单的营销专员。”
“你的意思是，是王学长策划的广告方案？”王学长是他们的领导，也是广告界的传奇人物，策划过无数夺人眼球的广告方案。
“我们公司，还有谁会想出这种方案？”小贾撇撇嘴道，“我们推送部私下都在说，王学长这招妙。不仅让味爵获得了卓越的营销反馈，而且还顺手辞退掉了一群工作马虎的家伙……”
“等等。”江渝打断了他们的话，“你们说这些是王学长做的，有证据吗？”
小贾摇摇头：“没有。”
“呃……”江渝露出无语的表情。
小贾急急地解释道：“但你想，萧旅为什么要用梦境广告挑衅凶手？哪个凶手会傻到梦到家属的挑衅，就真的同他去见面？常人都会想到这是没有结果的事，萧旅为何还要费尽心思尝试？这么一个在利益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板，坚持做这事肯定是有他的道理……”
小贾说的话，江渝曾在网上看到过。
但他当时只当是萧旅同他一样，想要在死前找到凶手。
可是现在，他不得不要重新思考这些话了。根据之前他同他的对话可知，萧旅这么多年都没有继续追杀亡妻的命案，如今突然想方设法在梦境广告里插入自己的宣言，背后必定有别的原因。
小贾他们说得对，明知道挑衅凶手，凶手也不会出现，萧旅为什么还要坚持这么做？他真的仅仅是为了提升公司产品的业绩吗？
忽然，关宇杰遗书的话，涌入了江渝的脑海中。
“因为我很害怕，就这么孤单地，无人知晓地死去。我很感谢你，用梦境广告让我被那么多人认识我。这样，至少还有很多人记得我，记得我曾存在过。”
萧旅那天同他说的话也被他想起。
“小兄弟，在这个大家都遗忘扑克牌连环杀人案的年代，你还一直坚持追查凶手的决心让我钦佩。”
江渝想到了另外一种萧旅利用梦境广告挑衅凶手的理由。
会不会……他在心里默默地想，会不会，萧旅就是扑克牌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他像关宇杰一样，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用梦境广告提醒别人记得他！
之前，他在梦境广告里面对大众向凶手说：“当初你犯下那么多起命案，并在命案现场留下扑克牌，不就是为了让世人知道你吗？如今二十年过去了，你也已经老了吧，无人再提起那未破的谜案，无人再想起你，你……不觉得难过吗？你留下这么一连串的‘杰作’，却没有一个人知道是你干的，你不觉得可惜吗？”
或许他不是在向凶手喊话，而是在叙述自己的心声？
江渝捧着饭盒的手不自觉地用力。
“江哥，江哥，这饭盒都要被你捏碎了。”小贾提醒着江渝，但江渝已经无瑕顾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