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司康说到车上再说,但我们一坐到车里,气压就低到了极点。
大家都没有开口说话。
“我手机上还有之前的工作报告,这下手机也没了,”邱婷婷先开口了,“还是新买的,公司给不给报销?”
“想多了。”我说。
“那我们工作也没完成,回去会不会挨批呀?”
“我直接不干了。”杜司康说。
“你没事吧,你的头怎么样了?”我说。
“没事。就是那会被他们发现,动手了,挨了几脚。”
“那你先休息一会。我和邱婷婷都不会开车,真没办法,等你缓好了,我们去县里的医院。”我说。
车里又恢复了安静。
我扭过头,看着邱婷婷僵硬的身体,靠过去抱住了她的胳膊。
过了一会儿,一个男的走过来敲了敲车窗。
我下了车,邱婷婷也跟着下来了。
这个男的是个货车司机,这条乡道并不宽,我们包的车停在这里,他的货车没办法经过。
我们看见他此刻正探头往驾驶室看,接着敲了敲车窗。
“哎,里面那个人不会死了吧?”他大惊失色。
我透过车窗往里看,杜司康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我连忙拉开车门,看见杜司康张着腿,已经快滑到车座底下了。他的一条腿靠着车门,车门这么一拉,他的身体就要往外面倒。
我稳住他的身体,货车司机也过来帮忙,他把杜司康半抱着放到了副驾驶。
“里面那个人晕过去了。”他喘着气。
“我知道。”我说。
“你们会不会开车?把这车先开到后面那条县道上,那条路宽,我赶时间。”
我和邱婷婷面面相觑。
“那我来开吧。”他钻进驾驶座,发动了车子。
车子停好后,他小跑着过来,就要上货车。
我喊住了他:“大叔。你能不能帮我们打个电话?我们朋友昏迷不醒,我们要送他去医院。”
他有些迟疑,但还是把手机递给了我。
此时已经是十一月,天气很凉快,可我冷汗直冒,耳鸣在耳边钻响。
我拨打了120,对方说,建议先去镇里的卫生院看看,今天县里出了车祸,救护车不够,可能要晚一点到。
电话打完,我把手机还给了货车司机,和邱婷婷一起连连道谢。他上了车,货车一溜烟就没了影。
我和邱婷婷费了大力气把杜司康从车里拖了出来,我锁好车门,身上没有兜,就把车钥匙放到了邱婷婷的裤子口袋里。
一个成年男人瘫倒后的重量堪比一头牛,我们拖着杜司康,根本拖不动。
邱婷婷拍了拍杜司康的脸:“你还能稍微清醒点不,别往下坠。”
好巧不巧,一辆三轮车经过,在旁边停了下来。
我扭头看去,正好是那天见过的那个三轮车老汉。
邱婷婷先开口:“叔,你能帮帮我们不?把他送到卫生院。”
于是,老汉好人做到底,我们三人一起把杜司康放到车斗里后,我和邱婷婷也爬了上去。
卫生院很快到了。
护士说,杜司康之所以昏迷,应该是脑部遭到了磕碰。
至于有没有严重损伤,这里没有精细的医疗设备,最好赶快送到县里的医院。
时间不等人。
我们问护士,我们有车,能不能把我们送到县里,钱不是问题。
女护士很勉强地说,她今天值班,不能离开。
可能是看我们太无助,她打电话喊来了自己的老公,说是可以送我们去县里。
男人很快赶来,我们即刻启程。
这时已经下午4点,太阳挂在西边,摇摇欲坠。
我把后座的车窗打开,山风灌了进来,吹得人的意识清醒了一点。
十一月了,天气转冷。许是看着杜司康穿得单薄,护士老公把皮衣外套脱下来,盖在了杜司康的身上。
我也把车窗关上了。
护士老公:“你们是学生吧?怎么了,这是跟人打架了?”
“差不多吧。”
见我们没有交谈的兴致,他也不再多问。
车开了有一个小时,他说:“再有20分钟,就能到县里。”
又过了几分钟,车子突然停住不动了。
我们跟着他下车,他说,轮胎爆了一个,车子抛锚了。
真是晴天霹雳,偏偏后备箱里什么也没有。
我们此刻正停在半山腰的公路上,太阳离我们很近,已经快要落下去。
到时候,天就会彻底黑下来。
我问护士老公,可不可以借他手机一用。
拿到手机后,我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号码。
卢肃峰很快接了。
我说:“你能不能叫个车过来接我们?车子抛锚了,我朋友也受伤了,急着去医院。”
卢肃峰一口应下来。
挂了电话,邱婷婷见我联系到了人,很高兴。她是北方人,这会能帮上忙的只有朋友,可又背不出来他们的电话号码。
事已至此,我们只能坐在车里等。
过了一会儿,我给卢肃峰打去了电话:“你们出发了没?到县里了就给我打电话。”
“已经在路上了。放心,很快到。”
听电话里的背景音,确实是安静的白噪音,车子应该已经平稳行驶了。
如果从市里开车到这里,大概需要两个小时。
等待是煎熬的。
护士老公是个话痨,开始找话题跟我们闲聊。话题一搭上,更是滔滔不绝。
接到卢肃峰的电话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我们已经到县城了。你在哪呀?呃……发,发过来地址。”电话里好像有人在教他说话。
我把定位发了过去。
20分钟后,远远看见一辆车开着大灯过来了。
护士老公急忙按响喇叭。
那辆车停下来了。
我们走下车,去拉杜司康。他这会已经恢复了一点意识,嘴里嘟哝:“我能走。”
于是护士老公和邱婷婷扶着他,我往前面跑去。
车上也下来几个人,因为大灯的原因,我看不清他们的脸。
走近,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卢肃峰,而是伍钧。
我怀疑自己的眼睛瞎了。
伍钧旁边还站着一个年轻男子,染着黄毛,一身朋克风的穿搭。
合力把杜司康放到后座,伍钧问我:“那辆车是你们的吗?”
我说:“是我们租来的。爸,你能不能开着那辆车,把这个大哥先送回家,他是给我们帮忙的好心人。然后,我们在县里汇合。”
卢肃峰点了点头,去换备胎了。
护士老公也要跟着走,我跟邱婷婷的眼睛对上了。
她追了上去,往护士老公兜里塞了两百块钱。
这是我们身上所有的现金。
匆忙之间,他并没有发现。
车辆开走后,我和邱婷婷坐上了伍钧的车。车辆很宽敞,我们两个在后座,杜司康半躺在旁边。黄毛坐在驾驶座,伍钧在副驾驶。
黄毛说:“去县医院是吧?”
“对。”我答。
车辆启动,伍钧转过头来:“这是我的朋友。这些是你的同学?”
“是的。”
“你同学怎么了?”
“好像磕到脑袋了。”
“娄弈,开快点,十分钟就能到。”伍钧在杜司康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转过了头。
车里又恢复了安静。我感觉邱婷婷悄悄摸索过来,捏了捏我的手。
我转头看着她,她并不看我,只是目视前方,露出一丝莫名的微笑。
完了。
县医院到了。车在马路边上停下,我和邱婷婷下了车,去拉杜司康。
不知是不是车辆颠簸,杜司康的额头又开始渗血。他整个人压在我们身上,扶都扶不起来。
伍钧也下了车。
“有没有点眼色啊娄弈,过来帮忙。”
伍钧一把拉起了杜司康,杜司康差点脚尖离地。那个叫“娄弈”的黄毛跑过来,直接将杜司康公主抱起来,就往医院冲。
急诊科。
医生说情况不太乐观,要我们赶紧拍片检查。
我问娄弈,他们有没有吃饭。娄弈说,知道情况就赶过来了,还没有吃。
于是,我让伍钧和娄弈先去吃饭,做检查不用这么多人。
“要帮你们打包过来吗?”娄弈问。
“那也行,到时你们在一楼等我们。”我说。
天知道,我和邱婷婷已经一天没吃饭了,肚子饿得咕咕响。
他们走后,为了不耽误时间,我和邱婷婷推着担架在医院狂奔。
一直到了深夜,结果出来了,杜司康是外力引起的轻度脑蛛网膜出血,医生建议住院观察。
“要动手术吗?”邱婷婷问。
“像他这种情况比较轻,吃药、挂水保守治疗两周就能好。”
我们松了一口气。
给杜司康办了住院,当下的需求是赶快买个手机。
我和邱婷婷坐电梯到门诊一楼,看见大厅里寥寥几人里靠在椅背上的黄毛,和面无表情看手机的伍钧。
伍钧这次应该是刚出席完什么活动,穿的一身西装。他把领带扯下来了,衬衫上的纽扣也松了两颗,看起来没那么商务。
他总是能轻松吸引视线。
邱婷婷又在偷偷捏我的手。
我们走过去,我看见伍钧旁边放着的一个巨大的麦当劳纸袋。
“要在这里吃吗?——检查结果怎么样?”伍钧抬眼看着我。
“没什么大问题,”我说,想象一下在伍钧面前这样吃饭,我扭捏起来,“我先不吃,我得出门买个手机。她要吃。”
我指向旁边的邱婷婷,她瞪了我一眼。
“手机也没了吗?”伍钧皱了皱眉头,“那走吧,我陪你去买。”
“一起去吗?”我问邱婷婷。
她连忙摆手:“我回学校了再买。先用你的。”然后急忙回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