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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怀宁推开那扇吱吖作响的木门时，素梅正坐在一条手工木板凳上抱着画板聚精会神地给学生改作业。

    陈怀宁的左手边是一片水泥砖铺成的空地，地中间坐着十来个十六七岁的学生，他们对着西红柿、鸡蛋、水杯、几何体看，看完在纸上画。

    铅笔摩擦纸张，“噌噌噌”的响声不断。

    看见陈怀宁进来，素梅放下画板起身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一本儿童卡通书和一个图画本，走过来放在桌子上说：“陈姨的小孙女也来学画画啦？你先画这个，照着画，用曲线。”

    陈怀宁看见素梅有一双长满褶子的手，她留时髦的羊毛卷爆炸头，穿酒红色秋衣外搭的背带牛仔裤，白帆布鞋泛黄、沾灰、发黑。屋里是泛潮木头、阳光、灰尘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陈怀宁那年九岁，在镇上中学校园一排空闲的平房里见了素梅第一面。素梅全名黄素梅，五十多岁，在镇上教美术，教正常课，也开周末兴趣班，大家都叫她素梅老师。

    陈怀宁报的是周末兴趣班，和素梅学美术的第一天，她在蓝皮鼠、大脸猫、奥特曼里选了黑猫警长，于是黑猫警长成了她美术学习生涯里第一幅画。

    她画完就给素梅看，素梅夸好，又说只画一幅不行，要继续画，于是陈怀宁又画了很多天，把卡通书上见到的卡通人物全临摹了一遍。

    又到周末，陈怀宁拿着画完了的图画本去找素梅，她坐在兴趣班门口的桌子前等。

    素梅正面对着一个女学生的画板，手里拿橡皮在女生的画上擦，嘴里说：“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把阴影部分涂的这么亮，你是不是听不懂？画成这样，考试肯定过不了。”

    女学生似懂非懂地点头，在一张不知道画了多少笔的纸上改了又改，陈怀宁看见那个姐姐的画纸都有点破了。

    素梅直起腰，转头看见陈怀宁来了，于是拍了两下手说：“休息吧，一会儿再接着画。”学生们兴奋叫喊，一哄而散，跑到院子里去摘新鲜的榆树叶。

    素梅坐过来拿起陈怀宁的图画本一页页地翻，点点头说：“画得很好。”又瞅见小姑娘贴墙放的画板，“今天带画板了，迫不及待要画素描啦？”

    陈怀宁点头，她早就想和哥哥姐姐们坐在一起画一样的东西了。临摹大脸猫有什么意思，一点也不难，大脸猫她一天可以照着画很多个。她觉得自己也能像哥哥姐姐们一样画好水杯和几何体。

    刚才被说阴影部分问题的姐姐蹦蹦跳跳从门外进来，手里拿着一把榆树叶子塞进嘴里，看着陈怀宁说：“这是新来的小妹妹啊，真可爱！老师你给她画张像吧！我们也学习一下！”说完跑出去朝院子里喊，“素梅老师要画画啦，来看！”

    四五个学生闻声进来，叽叽喳喳围在素梅身边。素梅笑，拿起陈怀宁的画板，“行，画给你们瞧瞧。小怀宁，坐好，别动。”

    陈怀宁有点紧张，她别扭地端坐在那里，当了人生第一次模特。她留意哥哥姐姐们的模样，只见他们一个个都目不转睛盯着素梅老师的画板。不出几分钟，围观的学生张开嘴巴惊讶道：“素梅老师好厉害！轮廓一下子就出来了！而且好像啊！”

    素梅又笑，然后停笔了。她把画板递给陈怀宁，问：“好不好看？”

    陈怀宁觉得自己丑，抿抿嘴嘴没说话。素梅身后的学生眼睛亮亮的，看着陈怀宁说：“好看！多像呀！我们什么时候有老师这个水平那就厉害了！”

    陈怀宁腼腆笑了一下，“谢谢素梅老师。”

    素梅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橡皮屑，朝陈怀宁说：“你画的这个简单，临摹，我让你用曲线，你会了。等下你和他们一起画，那就难了，那个不能用曲线了，要用直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