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里躺两个人多少有点挤，洛德拿匕首的时候手不小心碰到了棺壁，整个棺材里咚咙一声闷响。
他曲着胳膊，把刀刃对准自己的脖子。
本来，洛德还想过捅心口，这样血就不会溅到琳娜的脸上。
但没办法，他是个胆小鬼。天天做梦梦见自己被挖心还是有影响的，这让洛德对捅心口有了心理阴影。
最后，他只好放弃了这个选项。
匕首从边缘划开，血缓缓渗出，这让洛德想起给琳娜喂血的时候。
但他心底清楚，这不一样，这二者从一开始就不一样。
血液不断流失，最终还是弄脏了棺材，把他精挑细选的棺木染成深红。
失血过多让洛德的意识有些迷离，他盯着黑压压的棺材板，耳边隐约响起指针转动的声音，像是他生命的倒计时。
如果……如果能回到八年前就好了。
作为一个执拗的猎魔人，洛德很少后悔。
但这次，他切切实实地因为后悔，红了眼眶。
流血的部位逐渐没了知觉，痛感消失了，那里像是被裹上绸缎一样温暖舒适。
原来这就是死亡。
洛德躺在狭窄拥挤的棺材中，默数着那一刻的降临。
但直到棺内的氧气变得稀薄，他还是没等到。
怎么回事？
洛德意识到不对劲，伸手去摸脖子上的伤口，手却猝不及防地被人按住。
他猛地偏头，和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对视。
“你刚刚想做什么？”
“我……”
还没等洛德解释，琳娜就叼住了洛德涌血的伤口。
原本近乎断裂的脖颈现在就破了点皮，唯一的一点血珠还被琳娜舔掉。
她轻轻咬了下洛德的脖子，以示惩戒。
“还伤害自己吗？”
洛德不吭声，他害怕自己一说话，这个美好的梦境就会消失。
琳娜叹了口气，扯住洛德松松垮垮的领带，和他交换了一个带有血腥味的吻。
刚开始，琳娜只是想安慰洛德，告诉洛德她回来了。
但随着这个吻的加深，场面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琳娜粗喘着气，想要推开洛德，后者却环住她的肩背，越吻越深。
棺材内的气温不断上升，琳娜不自在地变换姿势，却不小心碰到了别的。
她愣了会儿，意识到这是什么后，立马收回腿，意外踢到棺壁，整个棺材晃了晃。
洛德也没好到哪里去，绯红蹭的从他的耳根蔓延到整只耳朵。
空气静默了一瞬，安静得能听见外头的雨声。
最终是洛德打破这无人说话的局面。
“我们……还继续吗？”
他还想继续？！
琳娜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却“咚”地一下撞到自己的棺材板。
“这里不大合适吧。”她揉着自己背撞红的后脑勺，低声提议。
“那你先等一下。”
洛德咬住自己的舌根，平复状态。
“嗯。”琳娜别扭地回应。
她尴尬地想要后退，无奈于这里空间实在有限，哪怕退到边缘，她和洛德的呼吸还是会交缠在一起。
……
“还没好吗？”
“快了。”
琳娜抠着棺材，她合理怀疑，再待下去，厚实的棺木要被她挖穿。
又过了好一会儿，棺材的另一头传来声“好了”。
琳娜抬起鹌鹑般紧缩的脑袋，当即推开棺材板，溜了出去。
洛德紧随其后。
自己挖的坑自己填，出来后，琳娜还没说什么，洛德便从灌木丛后取出铁锹，勤勤恳恳地把土填上、复原。
在旁边看着洛德填土的动作，琳娜嘴角微微上扬。
三更半夜，她和洛德两个人鬼鬼祟祟地在墓地旁边晃悠，如果有人在这个时候路过，估计要大喊着有鬼了。
“什么事这么开心？”
洛德填完土，回头就看到琳娜心情大好的模样。
“不告诉你。”
天上又下起了雨，琳娜仔细观察自己墓碑的计划也就此泡汤，她跟着洛德匆忙地赶到几里外的木屋。
快进门的时候，琳娜踌躇了片刻。
“怎么了？”
“你说，我就这样突然出现在她们面前，该怎么解释？”
洛德打开房门，让湿漉漉的琳娜先进去躲雨：
“摩根老太太她们跟着血族女王回去了，屋里没人。”
木屋被收拾得很干净，干净得不像有人住过。
墙边堆着大小的包裹，在离开前，洛德把木屋里卖不出去的杂物收拾好。杂物的最顶端放着他的遗嘱，好叫其他人按照他的意愿，处理这些对洛德而言极具纪念意义的物件。
琳娜的衣服都被收拾到包裹里，洛德只好从卧室的衣柜里取出套他新买的、还没穿过的衣服。
“等我把头发擦干，不然会感冒的。”
洛德用手帕，仔仔细细地擦拭琳娜的湿发。
这还是琳娜清醒过来后，第一次被洛德这样关照。
她瘪瘪嘴，莫名生出一种自己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婴儿的错觉。
有点奇怪，但她并不讨厌。
当然，后面的穿衣服环节，琳娜没有让洛德帮忙。
她胳肢窝夹着衣物，溜入盥洗室飞快地更换。
“好像有些大。”
琳娜猫下身，把裤腿卷巴卷巴，然后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她穿着件过分长的纯白上衣，衣摆盖过她的大腿根。
琳娜轻咳出声，思考着要不要丢掉这条过分长的裤子。
她纠结过一瞬，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拖着不合身的裤腿走到待客厅。
洛德看到她这副可爱的模样，没忍住，笑弯了眼角。
他拉开椅子，方便“行动不便”的琳娜坐下，又体贴地给她倒了杯热饮暖手。
坐到椅子上，喝下第一口热水后，琳娜忽然生出种错觉。
好像那如鬼魂般飘荡的日子从未发生过，她一直和洛德生活在这间温暖的木屋里，幸福地生活。
水蒸气飘到她的脸上，琳娜有些想哭。
“你……有没有什么要问的？”
她握紧杯子，低声问道。
洛德垂眸。
他其实有很多想问的。
比如你这八年过得怎么样？为什么会突然醒过来？以后还会离开他吗？
他希望琳娜这些年只是睡一觉。
除此以外的答案，他都害怕。
洛德是个胆小鬼，所以他什么都没有问。
看到洛德桌下微微颤抖的手，琳娜抿唇，主动道：
“我这次是彻底没事了。”
她主动握住洛德的手：
“这样的葬礼，不会再办第二次，我保证。”
木桌桌布上出现圆点状水迹，洛德愣住，随即反应过来，这是他的眼泪。
琳娜晃着洛德的手，安抚他的情绪，语调平缓地解释道：
“我做了很长很长的梦，我梦见有个恶魔……”
琳娜隐去有关洛德心脏的那部分，只讲述神庭、血族和恶魔之间的纠葛。
“综上所述，缺德的恶魔想要新的载体，而我没同意，和它同归于尽了。至于后来为什么又活过来了，我还没有头绪，只知道我时间倒流的能力被发动过。”
洛德：“那个恶魔现在在哪？”
琳娜的手紧攥成拳，而后又松开：“炸成节庆的烟花了，但神明是无法彻底死亡的，所以祂现在估计变成了无数个毛团大小的暗元素，在大陆的各个地方飘荡。”
洛德想要配合地笑一下，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察觉到，琳娜隐去了些细节。
他也意识到，琳娜这几年过得很不好。
难过像雨水，积蓄在洛德心底的那片水洼。
掌心传来细痒的触感。
他低头，发觉琳娜正在他手心上写字。
“我”
“今”
“晚”
洛德感知着她写的一笔一画。
琳娜每写一个字，他就跟着念出，但慢慢的，他的脸烧起来，余下的字眼卡在了喉间。
琳娜好心地替他念出来：
“我今晚睡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