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一大盘海鲜羹汤，方远舟顿时感慨万千。
他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孟空居然还记得他的饮食习惯和偏好。
“多谢！”这回方远舟动了筷子，对孟空露出重逢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孟空似乎愣了一下，但这种情绪很快就从脸上隐去了，依旧一副冷淡的模样。
这一桌子人里只有秦思和董竹天对二人的过往纠葛略知一二，其余人等皆毫不知情。
但导演并两位主演是何许人也，都是人精，看桌上这氛围就知道有些不对，谁也不敢随便插话。
只有张回这个小年轻，见餐桌氛围不够热烈，作为方远舟的临时助理，他觉得自己有义务为方老师热热场子，便大大咧咧道：“孟总和方老师是认识吗？”
方远舟心头一紧，怕这个问题会让孟空不高兴。
好在孟空只是平静道：“多年前有过交集。”
见这位投资人先生并不排斥，桌上好几位也开始蠢蠢欲动。
资历比较深的王瑞星导演率先笑道：“记得多年前我刚毕业入圈，那时候孟总就是名噪一时的大明星了。哎，我记得孟总在退圈之前还拿到了金兰奖吧！”
十年，对普通人来说不过弹指一挥间，但对一名演员来说，消失十年，也就意味着被大众遗忘，艺术生涯暂停甚至终结。
所以在座的几位年轻演员都不清楚，这位围梦娱乐的二代曾经居然是红极一时的大明星，还拿过圈内最具分量的奖项。
柯茹羡慕道：“原来孟总是前辈，失敬失敬，我敬您一杯。”
说着就站起来举杯。
冯翼也是会来事，他跟着站了起来，笑道：“我陪一杯。”
孟空朝他们压压手，让他们坐下，而后才举起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
虽然对方远舟总是冷嘲热讽，但对旁人孟空总是有礼有节的，不会太热情也不会太怠慢。
他嘴角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半开玩笑道：“今天是给方老师接风的，大家不要总是找我喝，咱们也敬敬方老师！”
三言两语间，孟空就为方远舟重新找回了主场。
秦思第一个积极响应：“咱们敬方老师一杯，感谢他在百忙之中来剧组探班。”
在座的导演、演员纷纷站起来敬酒。
方远舟一一喝过，酒桌上的氛围一下子就热了起来。
不过，在众人一圈酒敬完之后，孟空又不让方远舟喝了。
借着之前热闹的氛围，冯翼开起了玩笑：“孟总，您对方老师这控制欲，够可以的啊！”
一句话沉默了一桌人。
冯翼也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顿时尴尬了起来。
好在方远舟迅速反应过来，打圆场：“冯老师，当年我是孟总的助理，孟总让我往西我绝不敢往东，估计孟总是习惯了。”
“哦，哦，原来方老师做过孟总的助理。”冯翼就坡下驴，“怪不得！”
柯茹估计和冯翼关系很好，也帮着岔话题。
“方老师，孟总当年都演过什么戏啊？”
说到这个，方远舟可算是如数家珍，不过不清楚孟空是否介意提过往，他只简单报了几部比较出名的剧和电影。
没想到柯茹忽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天哪，《楼兰破》居然是孟总演的，我可喜欢里面的楼兰质子了。可能孟总现在比较瘦，和当年的样子有些差别，我一时没认出来。”她的兴趣点迅速转移到孟空身上，“孟老师，您的演技真的太好了，只是后来退圈了，太可惜了。”
王瑞星似乎也深有同感：“孟总，您要是有兴趣，可以来我们剧里客串个角色，也算是给年轻演员上上课嘛！”
方远舟此刻微醺，身体很放松，意识却非常清醒。
他竖起两个耳朵，也期待着孟空的回答。
说实话，对于孟空当年退圈的原因，他也十分好奇。
当年孟空已经意识到自己对演戏的热爱，如果不是有什么特别重大的原因，他不可能退圈的。
方远舟还没脸大到觉得自己就是孟空退圈的原因。
只是孟空似乎对此兴趣不大，他嘴角一边弯起，扯出一抹自嘲的笑意。
“好汉不提当年勇。我年纪不小了，还是把机会让给年轻人吧！”
董竹天沉寂许久，此刻终于找到了机会。
他笑着说：“孟总，您拿年纪说事儿，我可不认同哦！要不，您真来试试吧！我记得方老师写的这个单元里，还有一个比较重要的狐狸精角色没定下来呢！”
王瑞星附和道：“对，我和董老师想到一块儿去了，就是想让孟总来试试那个狐狸精，感觉孟总的外型和性格和那个角色很适配。”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开玩笑道：“哎，方老师，您写的这个狐狸精不会是以孟总为原型的吧？”
方远舟被王导问得眼前一黑。
谁知道孟空却意味深长道：“真的吗？那我可要好好看看剧本！”
秦思怕方远舟尴尬，忙岔开话题道：“今天是给方老师接风的，大家别总提工作，聊些轻松的话题。来，我先讲个笑话——”
酒过三巡，一桌人也都喝得七七八八了。
孟空和秦思说了句什么，然后便起身走了。
方远舟今天只喝了几小杯啤酒，没喝醉。他一心想找机会和孟空聊聊，得保持神智清明，不敢放任自己随便喝。
他看孟空走出百合厅，也急忙站了起来。
秦思眼尖：“小方，去哪儿啊？”
“哦，我，我去上个卫生间。”方远舟胡乱扯了一个理由，便起身追了出去。
眼看着孟空走进走廊另一头的洗手间，方远舟轻轻地松了口气。
还好，不是要走。
他跟了上去，却听到卫生间稀里哗啦的水声，瞬间脸颊绯红，不敢再跟，便在洗手间的门口站着等了一会儿。
好在孟空不过一时半刻便出来了。
他刚走出来，便看到门口守着的某个人，似乎惊讶了一下。
“在等我？”他问。
方远舟摸不清他的语气，点点头老实交代：“一直想找机会和你单独聊聊。”
孟空显然没有被方远舟真诚的态度所打动，依旧冷淡道：“我和你之间应该没什么好聊的了。如果想聊以前，当年在桃花乡你有过无数次机会，但你选择避而不谈，最后给我憋了个大的。如今事过境迁，什么也不必聊了。”
说完，他就要走。
方远舟急了，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拦在了孟空面前。
“别走。”他脱口而出，带着祈求的语气，“我，我只是想和你说一声——对不起。”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孟空脸色骤变。
“对不起？”他冷笑一声，“以前看过一部电视剧，里面有一句台词真他妈不错。”
他顿了片刻，一字一句道：“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嘛？”
“收起你的‘对不起’，我不接受。”孟空斩钉截铁地回绝了过去。
就在他要走的时候，忽然又转过身来，嘲讽道：“你就这么喜欢在卫生间门口站着吗？别又是想招什么烂桃花吧？”
方远舟一愣，想起当年。
当时他在卫生间门口等孟空，确实被烂桃花油佳缠上了。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油佳早就不知所踪，那么孟空嘴里的这个烂桃花指的又是谁？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
因为董竹天正朝他们走来。
孟空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过身决绝而去。
和董竹天擦身而过时，董竹□□孟空礼貌笑笑，但他似乎理都没理，直接冷着脸回餐厅去了。
董竹天不以为意，快步走到方远舟面前，笑着和他打招呼。
方远舟以为他也是出来解手的，回了招呼便也要走。
谁知却被董竹天一把拉住。
“等等，小舟。”他温柔地笑了一下，“你没事吧？刚看你出来，以为你喝醉了出来吐的，有点担心。”
方远舟默默叹了口气，再开口便是抱歉的语气。
“天哥，有些话我还是想跟你说清楚。”
董竹天应该猜到了他想说什么，沉默片刻后潇洒一笑：“我这是被拒绝了吗？”
“对不起。”方远舟歉然一笑，算是默认了。
董竹天神色遗憾，但还是最后又坚持了一把。
“这么坚定地拒绝，让我猜猜，是心里有人吧？”他语气一顿，带着点试探，“不会还是孟总吧？”
方远舟没说话。
若是换做旁人，抑或是换一个谈话背景，被人刺破这点心思，方远舟免不了是要生气一场，但此刻他对董竹天抱着歉意，也理解董竹天不甘的心理，因为他自己在得知孟空已有现任的情况下也是同样的心理状态，所以他只是沉默。
可董竹天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似提醒又似劝诫：“如果是旁人，我会直接放弃。但若是孟总——我听说，围梦的这位二世祖回国以来，从不对人避讳他身边的那位枕边人。你又是何苦呢？”
这话让方远舟惊了一下，他知道孟空有现任男友，但没想到他如此高调。
本来他还心存希冀，觉得孟空说自己有现任不过是口嗨，想激怒他，顺便发泄自己的恨意。
果然，是他痴想妄想了。
只是，这么多年来，他守着一段过去已经成了习惯。
他的世界很小，小得只能容纳孟空一人。
纵然孟空已经离开，他也没办法接受其他人。
“天哥，苦还是不苦，都是我自己的事。”方远舟坚决回道，“我们还是做朋友吧！当然，如果你不想和我做朋友，我也理解。我们也可以是点头之交，或者装作不认识，都可以。”
董竹天明显被方远舟的决绝给回愣住了。
最终，他叹了口气，勉强笑道：“那不至于。”
是啊，大家都是一个圈子的，难免还要共事。
董竹天伸出手，真诚地说：“那我们就是朋友了。”
董竹天毕竟是卓凯介绍给他的，若是闹得不愉快，他岂不是坏了卓凯的好意？
“谢谢你的理解，天哥。”方远舟松了口气，也伸出手，和董竹天轻轻握了一下。
两人聊完，回到百合厅。
秦思见人都齐了，大家也都吃得差不多了，就招呼着散场子。
其实这一桌人都住同一家酒店，导演和两位主演坐一车先走了。
剩下五个人，除了张回当司机以外，其余四人挤挤，一车也可以走。
但怎么分配座位却是个大难题。
最后，秦思主动把副驾的位子让出来，给方远舟，自己则坐在孟空和董竹天中间。
他今晚算是看出来了，这俩人似乎有些不太对付，而原因恐怕就是副驾那位。
还好，一路上都很顺利，没人说话，更没人吵架。
只是按秦思的观察，和董竹天单纯的沉默比，孟空的沉默里似乎透着更为沉重的东西。
他想起当年孟空来找他的样子，心下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也许，作为前辈和旧友，他应该和孟空聊聊。
不仅仅局限于和方远舟的感情，还有当年突然退圈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