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盆大雨从天而降,乌云顶在上空,使得环境都显得昏沉,湍急的雨水流入下水道发出汩汩的流水声,汽车驶过溅起一阵水花...
一个身穿蓝色校服的女孩撑着伞急急忙忙地跑到屋檐下,身上的校服早己被雨水沾湿,色块深浅不一。
女孩收起伞,雨水从伞面滑落,原本干燥的地面多了一滩水。用手扫了扫身上被雨淋湿的校服,秀气的眉头紧锁,“开彩票都没这么幸运,次次放学都下雨!”
脱下书包背到身前,书包因为在后面顾及不到,已经湿透了。徐若昭迅速打开书包抽出两张纸巾擦了下,然后将用完的纸巾撰在手里,表情无奈地看着这场雨。
到底是哪个男主角要护送他的女主角回家啊!能不能管管他们NPC的死活啊!
徐若昭看了眼自己家楼下紧锁的大门,然后不死心地翻遍书包。
不出意外的话,确实没出意外。
翻透了书包也没有楼下大门的钥匙,大概率是她上个星期把钥匙取下来的时候忘记挂回去了。
徐若昭拿着一串没有大门的钥匙,看了眼手腕上的表。距离她妹放学还有二十分钟,那就只能等她妹放学回来才有钥匙上去了。
暴雨下得急,去得也急。乌云飘走之后,天光大亮。仿佛这个城市在这场雨下重获新生,暴雨将城市洗濯,雨后的阳光倾斜下来。
徐若昭背了太久的书包导致肩膀又酸又累,正当她临近崩溃时,灵敏的皮肤感官察觉到了后面的来人。
她毫无预备的转身,视线瞬间被一件纯白校服充斥。
须臾,眼前的人便转过身去,徐若昭下意识抬眼。
少年额前的碎发被沾湿,阳光恰恰好打在他的脸上,描绘出他侧脸的轮廓,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还有脸上细小的绒毛。
雨后的阳光是柔和的,衬得少年也构上了一层温柔的光影。
或者再夸张一点,在这须臾几秒,少年在徐若昭眼里就像从光里走出来的一般。
少年捏着钥匙,手腕一转,拉开大门。临走前撇了眼徐若昭,留了个门便迈进了楼梯间。
她自己也未曾想过,就这么随意的一次偶遇,会在她的人生里留下那么浓重的一笔......
相同的地点,相同的天气,一切如同重新上演。
小城市自带的独特氛围拉慢了所有人的生活节奏,在这个快速发展的时代别有一番韵味。空气弥漫着雨水混合青草的气味,雨水蒸发后带着股股热气。
徐若昭系上安全带,车子驶出道路,打了个方向盘,转离了居民楼。
生锈的大门半敞开,门前站着一个男人朝着刚刚车驶离的方向看着,表情有些难以捉摸的凝重,直到有人撞了下男人的肩头,男人的思绪重新抽回。
“看什么呢,不就一辆车吗?有什么好看的?”于明林朝郝云泽看的方向看去,就只剩一个车屁股了。
郝云泽微微低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徐若昭回来了。”说罢便长腿一跨进了楼梯间。
“怎么是她?她不是早就搬走了吗?还回来干嘛?”于明林追了进去。“哎!你不会还对她有意思吧?”
郝云泽沉默了一瞬,于明林就有些恨铁不成钢般道,“当年她把你甩了之后,不就断联系了吗?她高考考完连家都搬了,你连人家上的哪个大学都不知道,亏你当时上了大学都还帮着辅导她,结果人家转眼就把你甩了,就这样你还惦记呢?”
郝云泽停在自家门口面前,听到这话才缓缓反驳,“我只是说了句她回来了而已,这么激动干嘛?”说罢就抬手在门面上敲了两下又把手插回兜里,脸色平平,看不太出情绪。
于明林见他这状态才稍稍放宽心,“还不是怕你往火坑里跳。”话音刚落里面的人拉开了里门,见到是他们两个后,顿时喜上眉梢,急忙将外门打开,“哎呀,怎么来了不提前和奶奶说一声,没给你俩准备午饭呢。”
银发苍苍的老人拥着两人进屋,急急忙忙的替两人找拖鞋换。两人轮流喊了人,顿时将老人哄得心花怒放,笑意满脸,“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回奶奶这这么见外干什么?”
两人将几大袋东西放在茶几上,对着忙活的奶奶喊道:“您别忙了,我们要什么自己来就行。”
于明林告诉郝奶奶,“对了,我和云泽中午出去吃,几个以前的朋友聚一聚。”
郝云泽在一旁嗯了一声:“晚上再过来您这吃,中午就别忙活了。”
郝奶奶也没勉强,“那行,中午我也是没买到什么菜,等晚上吧,晚上奶奶再给你们煮点好的。”
郝奶奶顺势往沙发上一坐,就开始塞暄,“听云泽说小林你现在在上海工作呢,是吧?有出息了啊现在。”
于明林讪讪地笑了两声,“哪有,都是打工而已,也没好到哪去。”
郝云泽坐在一旁,听着聊两句后实在顶不住,起身说:“奶奶,我有点累了,我先回房间躺会儿。”说罢看向于明林,“到点叫我。”
于明林说了句好。
“你直接睡就行了,不用换床单,奶奶前两个星期才帮你换过。”
郝云泽嗯了声就往房间走。
“他昨天晚上出差,赶的半夜的飞机,连轴转了一夜没睡,车还是我开过来的呢。”
关门那一霎,他听到他奶奶的一声叹息,“小泽这工作是辛苦,他好几次来我这,吃着饭呢,就放了筷子去接领导电话去了..”
门一关,声音就屏蔽在了外头,郝云泽转身看了眼自己没怎么变过的房间,还有那张熟悉的书桌。
在那一堆不起眼的练习册中夹着的一张卷子,上面名字不是郝云泽,而是写着徐若昭。
往事又浮现眼前...
“你们家真的没人?你妈妈不会提前下班回家吧?”徐若昭踩着拖鞋轻手轻脚走进房间,探头探脑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郝云泽见徐若昭的举动甚觉好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话里夹杂着笑意,“真的不会,就算真回来了,我们也没干什么不正当的事情吧,借个电脑上课而已。”
郝云泽打开自己的平板电脑,输入密码,“你在这写,我去客厅写,不会的出来问我,密码四个八。”
于明林敲了门也没想多直接就推门进去了,结果房间里一大股烟味扑面而来,郝云泽站在窗前,手里夹着烟,望着窗外在出神,于明林把门关上,走到他旁边,“不是说睡觉?”
郝云泽微垂了下头,抬手把烟放嘴里,猩红移动了小截,
“躺了会儿没睡着。”
“还在想刚刚那件事?”
郝云泽沉默地给出答案。
“一根筋。他们都到了,就差我们俩了。”
郝云泽摁灭烟头,扔进一旁的垃圾桶。垃圾桶里躺着三根燃尽的烟头,加上刚刚那根,就是四根。
于明林看到忍不住吐槽,“你哪是进来睡觉啊?你进来思故的吧?”
郝云泽转身走到衣柜前,拉开柜门后顿了一秒,然后转过身看着于明林,于明林也看着他,不明所以。
下一秒,郝云泽手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朝于明林扔过去。烟盒打在于明林身上又弹出去,于明林眼疾手快接住,脸上是大写的疑惑:“你扔我干嘛?”
郝云泽的头往门口方向偏了下,“出去。换衣服。”
“不是,你有病吧?又没女的你换衣服干嘛?”
郝云泽脸上显露出一丝不耐烦。手插回兜里,隔着衣服看到手在兜里动了动。
于明林眼尖,见他又要掏东西砸自己连忙往后退了两步,手搭上门把手准备出去“换吧换吧,你换一百件我都没意见,行了吧?”说着打开门退了出去,关门那一刻还是没忍住骂了句,“死闷骚!”然后门啪嗒一声关上。
郝云泽将手从兜里拿出来,将手里的打火机随意往桌上一扔。
车子平稳的行驶在马路上,徐若昭全神贯注的盯着路况,双手握着方向盘。
这时主控显示了来电,徐若昭撇了一眼来电人,在绿灯转红时缓缓踩下刹车,接听了电话。
“喂?”徐若昭说话的同时顺势把耳机带上。
“喂?昭昭,你在哪呢?”
电话那头说话的是徐若昭的初中兼高中同学,是她要好的朋友李园。而她的这位好朋友将要在明天举行一件人生大事——办婚礼。
举办婚礼时人多眼杂,不太好直接将钻戒戴在手上。因此,李园特地又订了一对比较便宜的对戒,准备到时候在婚礼上戴这个便宜的对戒。但婚礼前夕实在太忙,李园忙得把对戒忘了取。昨天晚上才记起来对戒在店里忘记取了。只好匆忙打电话给她,叫她帮忙带过来。
可刚刚她却发现戒指漏在了旧家。
徐若昭有些懊恼地对着电话那头解释,“我现在掉头回去拿。”
“话说,你怎么跑回去那了?”
徐若昭轻眨了下眼,启唇,“我回去拿点东西,之前搬家的时候我妈很多东西都没收拾走。”
“那你别着急开车啊,注意点安全。”
徐若昭嗯了声,“那我先挂了,待会再打给你。”
挂了电话,徐若昭就将耳机摘了下来。
记得方才她回去旧家时特意将对戒放在了玄关处显眼的地方,就是怕她自己这记性会酿成这样的后果,结果她这猪脑子这样都能忘。
郝云泽换了套衣服从房里出来时,于明林已经穿好鞋了。
郝奶奶从房里出来,见他们要走,“要出去了啊?晚上想吃什么菜,和奶奶说,奶奶待会好去买菜。"
于明林听到这有些兴奋,“想吃奶奶做的芋头排骨,好久没吃了,在外面念了我好久。”
郝奶奶笑着说:“上次来我们家吃饭都是高中的时候了吧。”
郝云泽穿好鞋站起来,取下玄关处的备用钥匙,“我和于明林去买就行了,到时候吃完顺路,您就别去了。”
出了门于明林就搭上郝云泽的肩调侃,“哎,你什么时候学会买菜了,没深入你的生活都不知道你升级成家庭煮夫了。”
郝云泽无语地撇他一眼,“像你这样天天吃外卖,房子首付怎么吃没的你都不知道。”
郝云泽从外套里抽出手机,滑开锁屏。与此同时,楼下的大门传来开关的声音。
“你这人说话这么毒,到时候女朋友怎么...”于明林忽地顿住了话语,在一旁噤了声。
郝云泽不明所以,视线从手机离开,微微抬头,视线毫无预备地撞入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那一刻发生的觉得是那么的不真实。
在这狭窄的一方的楼梯间里,空气,尘埃,时间,呼吸都变得沉缓。
无声的对视摩擦出巨大的声响,轰炸在心底,只有自己听得见。
记忆中的脸庞因时间的冲刷变得模糊。而此时此刻,一切都具象化,那年的稚嫩早己消失不见,时过境迁,两人都褪去了一身学生气息。
最先移开视线的是徐若昭。
空气中逐渐蔓延开一股无法言喻的尴尬氛围,徐若昭也没想到会在这遇到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空气在三人的沉默中逐渐凝固,直到于明林主动开口破冰,"若昭?这么巧?在这碰到了?"
郝云泽撇了眼旁边的于明林。
徐若昭尴尬地笑了一下,"明林哥,我回这边来拿个东西。”
那句明林哥一出来,郝云泽就将视线从徐若昭身上挪开了,重新低下头看自己的手机屏幕,绷着张脸不动声色。
徐若昭余光瞥见郝云泽没再盯着自己,屏住的呼吸终才慢慢恢复。
“噢,这样啊,现在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了。”于明林客套的说。
徐若昭微微扬了下嘴角以致意,没说什么。
低着头玩手机的郝云泽却顿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刚刚映在眼里的画面。
瘦了,脸颊两边的肉消失了,头发也变长了,堪堪垂到腰际。其它的,在郝云泽眼里没多大变化,眉眼依旧和以前一般,只不过神色中少了从前的那种晶亮,扬起嘴角时嘴角下方仍旧是一个淡淡的梨涡。不做任何表情时就和从前一样透着一幅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确实变漂亮了,至少气质上不一样了。
于明林在郝云泽抬头看到徐若昭那会手就从他肩上放下来了,这会徐若昭给他们让路,他就率先下去了。
郝云泽这才将手机收回兜里,抬起头,看见徐若昭低着头站在一旁,他眼里透出半分自讽和半分无奈...
定定的看了她一眼,才抬起脚走下楼梯。经过时轻轻带过一阵风,徐若昭鼻尖敏感地嗅到一股淡淡的烟味,生理不适地皱了皱眉。
他学会了抽烟。
徐若昭就这么站着,直到楼下传来关门声,脸上的神色才有所变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紧绷着的那股劲才松懈下来。
和郝云泽对视上的那一刻,她整个人从头皮开始发麻,心脏被什么东西狠狠撰住了一般,发疼。
那些曾经埋在心底的回忆重新如洪水般冲击着她的大脑。
即使现在这个楼梯间已经空无一人,但徐若昭却没办法缓过来去挪动脚步,后背无力靠在楼梯间的粉刷墙上。
徐若昭,你不是早就放下了吗?那你现在又是闹哪样呢?只不过是一段感情罢了。六年了,谁会再把年少轻狂当一回事呢?
郝云泽离开了楼梯间,自哂:何必呢?从始至终只有你自己在意罢了,只有你自己放不下罢了,人家早早就不把你当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