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玦尘醒来时,自己正被装在麻袋里,手脚都被捆住,嘴巴被塞住,发不出声音。
外面传来声音。
“老板,这小子好歹是天品灵根,1000下品灵石过分了哈!”
“怎么?要卖卖不卖滚!”
燕玦尘震怒,多么嚣张的奸商啊!在他那个年代,一条天品灵根可是一万上品灵晶起拍,还往往有价无市,难得才能在某个犄角旮旯的隐蔽黑市里找到,和一堆隐藏身份的大能修士们竞价。
如今——他——一个完完整整的天品灵根拥有者,却要以1000下品灵石的价格贱卖,真是闻者落泪听者伤心。
他呜呜直叫,可惜被堵住了嘴,发不出抗议的声音。口中柔软的布,已经被口水沾湿了,舌头抵住布往外推,弄得嘴巴僵僵麻麻的。
“行——”
“不行!十亿上品灵晶!”燕玦尘抗议地喊道。
外面的人似乎愣了一下,怒道:“你不是说下了药的吗!”
另一个人道:“我不知道啊!别找我!1000就1000,卖给你了!我溜了!”
“站住!把钱还我!”
燕玦尘扭动着身子,这具身躯还没有引气入体,除了天品灵根之外,是彻彻底底的凡人之躯,根本磨不开手脚上的捆仙绳。
他的脑袋在袋子深处,只能用脚去蹬,啪嗒啪嗒,麻袋蠕动,如同一条垂死挣扎的虫。
可恶的区区分神!真是大逆不道!
没错,他一醒来就感觉到了,外面把他卖出1000下品灵石低价的那人就是他前世的分神。
前世他历劫时,被雷劫劈下了很多碎杂杂似的分神。当时他觉得挺有意思的,立刻给所有的分神打下了烙印,然后跟玩提线木偶一般随意玩了几百年。
其中有一对分神分别是男的和女的,他略施手段,让他们俩结合了,生下了小分神。如此延续,像种豌豆一样,成功延伸出了一个历史悠久且天赋优质的家族。这个家族的子弟们大多有绝佳的天赋,优越的外貌,和脑残一样的性格。
但实际上,分神和分神的结合也是分神,也就是说,相当于燕玦尘×n。
而现在,他作为本体,成功地在死后占据了一道分神的躯体。
作为高贵的本体,只要他碰到其它分神,或者仅仅是有这种念头,都可以把周围的分神收回来,然后恢复相应的部分修为。
所以外面那厮才迫不及待地把他给卖了。
他蹬开了袋子的封口,滚了几圈,一骨碌钻了出来。
买方和卖方都跑远了。
他冷冷一笑,十分冷酷。
怕了吧!你以为你卖(买)的是谁?你卖(买)的可是一位(前)魔尊!看我恢复了实力之后不把你们鲨了!
很可惜,买卖方都十分不要脸地借机跑走了,谨慎地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他现在在晃晃悠悠的船上,荡漾的水波泛开,没有边际的海水模糊了天与地的界限,暗沉沉的天空被乌云填满了。
沧却海一向都是这副模样,海下偶尔会有什么妖兽翻上来,携着惊涛骇浪,趁机把船上的修士凡人吞吃殆尽。天上又是沉沉的云,那也是妖兽的遮掩,有惊蛰鸟把它当做安居的巢穴,如果有人胆敢冒犯,就会被雷劈成黑炭粉末。
再上层,则是一些妖兽迁移的必经之路。除非是具有强大防御机制的巨型飞舟,或者拥有碾压式实力的大能,否则必死无疑。
显然,那两厮是飞走了——至少在船上,他感知不到自己分神的气息。
他扭了扭被捆仙绳绑得紧紧的手,很利落地放弃了挣扎,看向旁边同样被捆起来的仁兄。
这位仁兄是位鲛人,墨色的长发柔顺无比地铺散在船板上,亮闪闪的淡蓝色鳍仿佛洒了银粒一般,长长的睫毛轻颤,眼睛是惑人的蓝紫色,一条鳞片如同钻石般闪耀的长鱼尾蜷缩着——好一条玛丽苏鱼!
他端详着鲛人兄,鲛人兄回给他一个淡淡的眼神。
“鲛人兄,我可以摸摸你的鱼鳍吗?”他十分认真的开问。
鲛人兄的眼神还是淡淡的,说:“你的手被捆着,怎么摸?”
他灵机一动,“你倒下来,扭到我背后来,我就摸得到了!”
鲛人兄说:“……我脑子有病?”
很显然,鲛人兄素质很好,他甚至不骂燕玦尘,而使用反问的手法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无语。
众所周知,鲛人的鱼鳍是不可以随便摸的,通常只有配偶才被许可触碰,不经鲛人同意就去摸鲛人的鱼鳍相当于性骚扰。
鲛人兄虽然看上去淡淡的,但实际上也是被长途的航行逼疯了。
燕玦尘于是痛快地换了个话题:“鲛人兄,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呀?”
鲛人兄看他的眼神怪怪的,说:“你是被夺舍了?”
燕玦尘欣然点头,“是的,刚刚夺舍,还不大了解情况,请鲛人兄赐教。”
“……”鲛人兄看着他,语塞了一会,冷笑了一声,“那你白夺舍了。这条船去的是点金楼。”
点金楼,楼如其名,就是个大型销金窟,外面金玉堆砌奢靡无比,里面什么牛鬼蛇神都有——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它做不到的生意。
在那里,有落魄者一朝豪赌变得富贵泼天,也有天骄遭遇暗算被刨了灵根从此堕落;有奴隶买卖,有器官交易,也有各种看上去光鲜亮丽实际上腌臜不堪的生意。
点金楼的位置飘忽不定,有传闻说,它是坐落一在位仙人的秘境上,仙人死后秘境飘荡在沧却海上,化为了移动的孤岛。
如果走的是正常的路子,那么一个凡人进去之后也许还有命活着。
但是可惜,看样子他们是货物,并没有什么人权。
鲛人兄说:“这次是点金楼三十年一次的金玉宴,听闻很多大能都会来,点金楼的守卫肯定很森严,逃不出去的。”
燕玦尘看了看海水,说:“鲛人兄,你会游泳不?”
鲛人兄淡淡地道:“我宁愿在金玉宴上被当做奴隶拍掉也不跳下去。”
沧却海里的妖兽可不管是什么鱼,到嘴边了就吞下去。他一条被捆得像粽子的鱼掉下去不是狼入虎口吗?
燕玦尘切了一声,自己蛄蛹到旁边的窗,义正言辞道:“我宁愿跳下去也不在金玉宴上当奴隶!尊严胜于生命!”
噗通!海面上激起了巨大的水花。
咕噜咕噜咕噜——
“有货掉下去了!快去捞啊!”
“谁特么开的窗啊!这间里面可是贵重的货物!丢了谁赔啊!”
燕玦尘湿漉漉地回来了。他趴在船板上,生无可恋地吐着泡泡。
“好咸好齁啊,鲛人兄,你平时在海里喝海水不想吐吗?”
鲛人兄道:“我是鲛人,感觉不到咸。”
船舱的窗户已经被关上了,门也被死死地关着,纵使镶嵌着夜明珠,室内也显得暗沉沉的。
偌大的船舱里什么也没放,就放了一条鲛人和一个燕玦尘,显得空荡荡的。
“鲛人兄,你可以哭点夜明珠出来吗?这里太暗了,咱俩孤男寡鱼共处一室,太暧昧了。”
鲛人兄思考了一会,把这辈子最难过的事都想了一遍,结果发现自己没什么可以哭的,于是看了看毛毛虫一样蛄蛹的燕玦尘,说:“你不用担心,再怎么样,我应该都不至于喜欢上你。我喜欢鲛人,这是底线。”
“鲛人兄你好保守。”燕玦尘赞叹道。
鲛人兄说:“所以你可以别掐我吗?你掐人的力道像撒娇。”
燕玦尘悻悻然松开了手,说:“对不起,鲛人兄,我只是太想要小珍珠了。”
“百年修得同船渡,难得一段缘呐,鲛人兄,我们以后都是要被卖做奴隶的——鲛人兄你好歹可以自产自销,有点小金库,而我,一个一无所有的凡人,只能被挖了灵根之后丢到乱葬岗里,孤苦无依,一点钱都没有,乱葬岗的鬼修来要保护费我都付不上,就那么惨兮兮地死掉……”
鲛人兄沉默,然后伸长了自己的指甲,如同利刃一样捅进了自己的手心,也是成功把自己疼哭了,珍珠啪嗒啪嗒地掉在了船板上。
“拿去。”
“好耶!”
燕玦尘十分欢快地挪过来捡珍珠。
这些珍珠荧光闪烁,色泽温润如玉,形状圆滑完整。鲛人的珍珠有破虚破妄,清神醒目、固颜美容的作用,何况这珍珠看上去品质极高,不用想就知道价值不菲。
鲛人兄的眼尾还红红的,仿佛艳丽的眼影,亮闪闪的睫毛上还沾着珍珠粉,垂眸就这么看着他。
“你这不忘初心的样子,真不像被夺舍了。”
燕玦尘眨眨眼,很无辜,“怎么说?”
“你第一次进来就狗狗祟祟地掐着我的脸,要我哭。”鲛人兄面无表情地说。
嘎吱——
少年推开门,身后带着两个跟班,眉飞色舞,趾高气扬地走了进来。
“哇!我就知道他藏了宝贝!”少年看到鲛人缩在角落里,乐滋滋地笑道。
两个跟班仿佛影子一般,不声不响,没有散露出一点气息。鲛人没有看他们,只是无力地躺着。他知道如果这两个跟班想对他做什么,他是无力反抗的,他们起码有五阶的实力,而他区区四阶,有如云泥之别。
倒是这个小少爷,看上去是个凡人,被家里人娇纵惯了似的。
于是鲛人抬起头,看向小少爷,问:“您想要什么?”
小少爷笑嘻嘻,手却掐住了他的脸,让他说不出话来。
也是,看他这身世背景也不像是不知道鲛人的特性的。鲛人的言语可以蛊惑人心,有魅惑的效用。
鲛人没有想借此伤害这位小少爷,不过是想赶紧让他失去兴趣罢了。
小少爷说:“我想要亮晶晶的珍珠,快点哭给我。”
然后?
“然后你就被敲了闷棍套了麻袋,被塞到我这里来了。”鲛人兄淡淡的。
燕玦尘惊叹:“鲛人兄好气量!”
鲛人说:“我待在这里无聊极了,看你上蹿下跳也挺有意思的。”
可恶,这条鱼是不是在暗中骂他!燕玦尘闻言,恶狠狠地玩着小珍珠,又觉得一切都可以原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