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金楼不是一座楼,而是一座城。
穷奢极欲是它的代名词。
在天色浓郁得仿佛抹不开的墨时,这座城点起的灯可以把黑夜融化。
绚烂辉煌,光芒万丈。
一块小小的灵髓玉在外界可以卖出天价,引得无数修士为此大打出手。而在这里,它被主人十分不在意地用来作建材,仿佛是随处可见的砾石。它拥有最纯洁无瑕的色彩,一座琼魂玉楼,仿佛高山上千年不化的冰雪。
明二十一点亮了手中的昼灯,任由它飞向上空,然后停滞在夜空之中。
千千万万从楼中各处飞出的昼灯高低错落,停留在了应有的位置,然后丝丝缕缕的金线把它们系起,瀑布般点点星光飞流直下。
星光之下,点金楼金碧辉煌的楼身更加灼人,烫得可以把过路修士的眼睛灼烧。叮叮作响的清音铃上也覆了一层灼日阳鎏金层,正随着夜风舞动着,发出声响来。
明二十一看了一眼楼外的光辉,就感觉瞎了眼,忙退回来。
清音铃连接着包厢,铃响代表包厢的客人已经到了。明二十一负责的是玄字二十一号包厢,侍从们如同游鱼穿花一般贯入。
包厢内的客人是一位黑衣人。他面上戴着点金楼统一发配的纯白面具,披着黑漆漆的有些破损的斗篷,身子被遮得严严实实的。
点金楼多得是这样的客人。明二十一放下手中的果盘,果不其然看到对方挥退侍从的手势。
黑衣人看到包厢的门紧紧关上,紧绷的身子才终于松懈了下来。
面具之下,是一个少年的脸,样貌平平,但是黑瞳深深的,有些奇异的气质。
“季老,您确定那位的遗物会出现在这场拍卖上?”他暗中在心里说。
季老道:“错不了,我感觉到他的气息了——”
世人皆知那裂天魔尊陨落之后天地巨变,但是没有人找到那位的尸首。
一鲸落而万物生,无数的秃鹫豺狗渴望从那位的尸身上撕咬下一块腐肉。那是一个时代的巨人,集世界之力孕养的至尊,令无数天才妖孽望尘莫及的天运之人。
三百年,裂天魔尊已陨落了整整三百年。有暗中传闻,是如今的蕴和仙尊——魔尊曾经的挚友,人面兽心,私底下将一切好处占为己有了。
但是显然没有人敢于直面仙尊,更没有人敢于在暗中直呼仙尊的名号,连同传闻都是小心翼翼不敢多言点到为止的。
很多人是信了的。毕竟尊者千年一遇,哪有一位死去了,另一位这么快就上位的。但这并没有意义,仙尊既然已经成尊,那么整个修真界都在他的指间翻覆,修士们只能仰望跪拜了。说来还要拍拍胸脯擦擦汗,暗中庆幸这回的尊者是个仙尊呢。
他们想的是如何捡些漏。想必裂天魔尊死前留下的踪迹不止一处,捡些仙尊指缝里漏下来的残羹冷炙,也够他们撑死了的。
而这位点金楼主人显然是很嚣张的,大肆放话,“此次金玉宴有那位的消息——”
那位——即使是陨落了三百年,他们也不敢直呼那位的名号。
但凡是有些身世背景与实力的修士,都如同闻到血的汹涌的鱼群一般疯狂地席卷了过来。
李去寒黑沉沉的眼睛看着窗外,摇曳的星灯已经如同浪花般翻涌上来,高台上出现了一位面带微笑面具的拍卖师。
“欢迎各位贵客前来参加此次的金玉宴,我是今夜的拍卖师。”
“拍卖的清单已经送到各位的包厢之中了,此次拍卖共有百件珍宝,还请诸位合理规划手中的资源,提前祝愿诸位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宝物。”
李去寒看向桌边不起眼的玉简,拾了起来,用神识探了进去。
他一路往下滑,皆是让外界修士们争得眼热脸红的可遇不可求的珍宝。其中有一些让他心跳不已,但是昂贵的起拍价就熄灭了他萌动的心火。
最后三样皆是匿名,拍卖方似乎有意给各位客人带来神秘感一般,隐而不发,但又十分高傲地留下了起拍价。
皆是以上品灵晶为单位起拍。
李去寒如今也是见了世面的人了,知道了原来在上品灵石之上竟然还有灵晶可作交易。但是1下品灵晶能换1000上品灵石,1000上品灵石却换不来1下品灵晶。从一定程度来讲,使用灵晶的都是身家修为到了那个界限的修士,寻常小修士是挤不进来的。
但他颤了颤手,心道,怎么也没见过以一万上品灵晶起拍的东西。真的买得起吗?
季老在他体内嫌弃道:“没出息——买不起就不买呗,全场这么多大能,你小子要是真走狗屎运买下了,出了这扇门就要被杀人夺宝。我们可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傻小子。”
“再说,这金玉宴上可有不少好东西呢,就比如这冰蚕囚天草,啧啧——”
窗外的拍卖师轻拍手,带着笑意,拍卖会已然开始……
燕玦尘靠在笼子里。
好消息是,他身上的捆仙绳被解开了。
坏消息是,这笼子是陨仙金铸成的,牢固无比。别说他只是个凡人了,就算他是七阶的修士也挣不开。
实在是太谨慎了,楼主,他想。
他看向一旁被困在水笼里的鲛人兄。
鲛人兄还是淡淡的。
从这里其实可以看到拍卖场,星灯闪耀,有种辉煌明亮的艳丽。台上的拍卖师举止从容,一件一件珍宝如同流水一般上台,竞拍声不绝于耳。
他看着鲛人兄即将上台亮相,十分不舍道,“唉,鲛人兄,我会想你的。”
鲛人兄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接下来这件拍品乃是澜海皇族鲛人一尾,修为四阶中等,容色姝丽艳绝,其泪可化幻清珠,有破虚破妄,延寿长生之功效;其鳞坚韧无比,可抵抗五阶之下修士攻击;其丹含水族真意……”
高高的天字包厢之中,有修士坐不住了,深沉的声音道:“一百万上品灵晶。”
拍卖师笑着止住了话,手中的拍卖锤轻敲了一下,道:“天字十号包厢出价一百万上品灵晶。”
旁边包厢有人嗤笑出声,道:“二百万上品灵晶。”
拍卖师看了看包厢,道:“天字三号包厢出价二百万上品灵晶。”
十号的修士顿了顿,道:“少尊主何必出价?”
三号包厢中鬼气沉沉,暗淡无光,被称为少尊主的人靠在软榻上,原先唇边的笑意在听到那三字时顿时消失殆尽,只剩下恼怒。于是越发戏谑地挑衅。
“宫殿里的池子缺了尾鱼做装饰。”
十号包厢内弥漫着淡蓝的水汽,珊瑚摇曳,游鱼亲吻着主人的指尖。几位侍者侍立左右,垂幔隐住了上首那人的模样。
闻言,那人的指节紧了紧,冷笑一声,出言道:“一千万。少尊主还是省点钱去寻自己的主人吧。”
拍卖师带着微笑的面具,十分欢快地敲着锤,对两位客人的“私人恩怨”似乎毫不在意。
其他天字包厢倒是安静,好像不怎么愿意掺和进去一样。
要说这“少尊主”和澜海之主的矛盾,其实也没有,更多的是和那位有点关系。奈何二位开局互踩雷点以示尊重,这矛盾就新仇加旧恨,堆积起来了。
“三千万上品灵晶——一次。”拍卖师敲了敲锤,言语中带着笑意。
李去寒已然被上首包厢内大能的财大气粗惊麻了。他看向水笼中熠熠生光的鲛人,心道:三千万?!
季老道:“恶意抬价呢,不管出什么价,那位澜海之主总归是要买的。总不能真让鲛人族的掌上明珠成为别人的奴隶吧?”
点金楼说是卖奴隶就真是卖奴隶。卖出之后点金楼还十分周到地专门请契约方面的大能为双方缔下主奴契约,哪怕是八阶的修士也解不开。
他也见过有修士为家中小辈买过奴隶,六阶的仙人就这般被一二阶的小修士玩弄于股掌之间,屈辱却反抗不得。
也因此,很多人想要杀了那个执掌契约的大能,奈何那人的身份隐藏得很好,一人千面,而且又有点金楼庇护,根本找不到机会,寻常人也不敢得罪点金楼。
“三千万上品灵晶两次——”
少尊主笑道:“好了,让给你还不成嘛——”
澜海之主轻骂道:“疯狗。”
“三千万上品灵晶三次——”
一锤定音,成交。
燕玦尘看着下场的鲛人兄,痛心疾首,“鲛人兄,你好贵呀。”
鲛人兄的面色不太好看,闻言只是眼波流转,看了他一眼。
侍者悄无声息地走来,给鲛人扣上手铐,打开了水笼,把他带走了。
“最后一件拍品——”拍卖师延长了声线,十分戏谑地开口。
“欢迎我们那位大人的遗物——”
刹那间,点金楼内仿佛静了静。
少年被囚在金笼之中,唇红齿白,神情却懒懒的,眉目间流转着欠揍的笑意。
燕玦尘心道:“不知道的还当我是魔尊的遗孀呢。”
“此子天品灵根,天生剑骨,玄灵之体三位合一,容貌昳丽,凡人之躯柔弱无比,不论是想借此找寻机缘还是抽筋拔……”
少尊主啧了一声,出声打断:“一万上品灵晶。”
不多不少,正好是起拍价。
“魔主真小气呐——”天字九号里的修士调笑道。
魔主,也就是少尊主冷冷一笑,道:“他也就配这个价格了。”
燕玦尘在笼子里打了个哈欠。
“一万零一。”澜海之主看着笼子里的人,冷笑了一声,道。
很不巧,率先出价的似乎都是和他有点仇的家伙,似乎抱着存心羞辱他的意味。
燕玦尘抱着手道:“就这?”
胆敢在金玉宴这一众大能眼皮子底下说话出言挑衅的估计只此一人了,以往的奴隶要不就被施了禁言咒,要不就耻于身份不肯说话。
倒只有这一位把拍卖台当成自己的地盘,理直气壮地嘲讽买家出价太低的。
一时台下窃窃私语声四起,诸包厢内也传来不同的声音。
“诶,二位这诚心不足啊。”一道娇媚的声音从六号包厢内传出来,“这么俊郎的郎君,不知道我一千万上品灵晶聘不聘得回去?”
燕玦尘闻言笑道:“多谢姐姐照顾——”
“一千零一。”澜海之主打断,声音冷冷的。
燕玦尘挑了挑眉,没说话了。
“两千。”九号包厢内的修士出声,笑意轻松,“诸位舍不得出钱,那恰好归本少啦。”
“三千万。”魔主出声。
李去寒就在下方看着他们左右开始竞起价来,嘴中的灵晶仿佛只是一个轻飘飘数字,在一刹那加的价是寻常修士穷极一生也追寻不到的。
“一亿。”魔主从容地出声,似乎给这场荒唐的竞价盖下了终章。
“甘拜下风。”四号包厢里的修士道。
“算啦,本少可不做亏本买卖。”九号包厢里的修士摇了摇扇子。
澜海之主显然也没有真的想买下来的意思,只是嘲讽了一句:“还真是离不开主子的狗。”
他看了看笼子里的人,那厮却已经倚着笼子睡着了,看得他直冷笑,道:“只可惜你家主子不太领情呢。”
魔主却没有看燕玦尘,视线看向另一个包厢。
那个包厢从金玉宴开始之际便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未曾拍下一件东西。
偏偏,那是天字一号。
拍卖师轻敲了一下,“一亿上品灵晶,一次——”
待到拍卖师的话语落了个彻底,那个包厢里的修士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带着些温和的笑意。
“十亿上品灵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