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寂静无声,不时有护士推着放满药瓶和工具的车匆匆走过,也有边走边推眼镜的医生在病房内进进出出。
许致矜站在病房外,透过小窗,静静地望着躺在床上,身体枯瘦,身上插满管子的外公。
“子衿,干嘛呢,还不进去?”
这是她的小名,这年她正读大四,就读于京安表演学院,高中时就是表演艺术生,便顺理成章的学习了表演专业。
高二那年爸妈离婚后,许海那个小老婆管钱管的要紧,生怕许海偷偷塞钱给许致矜,许海也是个软骨头,还真就被管住了。
妈妈经济水平也有限,供她读完大四便选择回老家照顾身体不好的外婆,外公已经如此,外婆不能再出事了。
之后,她就要和爷爷住了,她得自己一个人自力更生,不能靠爷爷的退休金了。
而且表演专业毕业后需要自己去跑组,她这一跑就是好多城市,不仅费了路费,还可能一整年下来都没有半点收入。
外公还需要她照顾,她不能为了求工作和专业对口赌上时间和金钱。
妈妈崔萍拿着盘水果来到她身后,她被吓了一跳,看了看妈妈。
崔萍也消瘦不少,外公得的是肝癌,公司退休人员组织体检时查出来的,已经是晚期了,前几天还能坐着轮椅在医院里转转,最近病情急剧恶化,人时而清醒时而不清醒。
“我……怕吵到外公。”,许致矜掩盖住那份悲伤道。
崔萍重重叹了口气:
“我巴不得他怕吵,就怕他再也听不见吵闹声了……你外公啊,一直希望的就是你能嫁个好人家,有个好对象,可是我看着,你也没个动静,倒也是太早了,你还没毕业。”
听到“好对象”这个词,许致矜心中浮现出了一个人的背影。
187的身材,富有的家世,英俊勾人的脸,眼高于顶,傲然于世的学霸。
那个惊艳了她整个高中时期的人。
表白过吗?表白过。就在高二那年,只不过她胆子小,收住了笔,没有署名,趁着没人将一封匿名信放到了他的书桌里,没想到放学后却被他的后桌女生发现趁着人多念了出来,同学们纵然不知道是谁,也引起了哄堂大笑。
而她心里发紧,假装笑了笑,见大家都在传着看,也不敢离开,那样太过明显,传到她这里时,她刻意地评论了两句后,见有人离开,便也离开了教室。
踏出教室门之前,她听到了他手臂搭在窗台上,懒懒地道:
“差不多得了,人家姑娘是喜欢我不是你们,再说,这也不新鲜啊!”
同学们都噤了声,的确,两年来从来就不缺喜欢他的女生,可他,也从未谈过一次恋爱。
许致矜握紧了书包带,匆匆离开了教学楼。
她也不差啊,怎么偏偏胆子这么小啊!她在学校也不缺人追好吗!五官精致,皮肤白皙,嘴唇呈现天生的蜜粉色,被堵在楼梯口要微信是家常便饭。她成绩常年年级前十五,个子也高,有169cm。
人人都说一个学表演的,应该自信,开朗,张扬,活在阳光下才对。可她却因为家庭原因,父母早早离婚,她经常会下意识地两边试探对自己的态度,以及收敛性子,学会乖巧,默默做着自己的事,养成了乖巧内敛,温和善良的性子。
“哎,你外公醒了!”,崔萍突然一句话将许致矜唤回神,随后许致矜跟着崔萍进了病房。
“子衿……”,外公枯瘦的手紧紧地握住许致矜的手,目光混浊无神却仍旧和蔼温柔。
这名字还是热爱国学的外公给起的,小名叫“子衿”,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外公最希望的,就是你能找个好对象,一辈子稳稳当当,顺顺利利的!”,外公轻声道。
“好,你放心外公,我会好的。”
外公缓缓点了点头,突然脸色一变,用力地喘息起来,旁边的监测仪也是红灯不断闪烁。许致矜和崔萍都慌了,连忙按了红色的呼叫按钮,随后医生护士们便鱼贯而入。
短暂的急救后,刘医生出来说:
“家属准备后事吧,最多还有三天。”
崔萍悲痛之余更多了几分镇定,毕竟若是外公像现在这般痛苦,那结束对他来说也是个好的选择。
许致矜的眼神突然动了动,猛地抓住崔萍的手,眼眶渐渐发红:
“妈,外公时间不多了,我得让他走的放心。”,她语调坚定。
崔萍顿了顿:“什么意思?”
许致矜:“我去请我们学校最优秀的男生,扮演一下……”
她有些害羞,不知怎么开口,但崔萍却马上懂了:“这也是个办法,只是你认识吗?”
女儿性子不张扬朋友少,她是知道的。
“之前为学校写公众号的时候认识的,他不仅是学生会主席,还是学校里著名的电竞高手。”
许致矜除了表演专业外,最喜欢的就是写作,因此她很积极地加入了学生会的宣传组,专门负责写学校公众号。
而那个人,便是京安表演学院的男神,也是个不走寻常路的,明明学的是表演,却酷爱电竞的——夏添。
她没做过这种事,也从没想过自己会去做,但她记得因为工作需要两个人是有加微信的。
手指颤巍巍地按出一行字:
“夏添同学,明天下午你有时间吗?我想麻烦你个事。”
打完字她不自觉咽了口吐沫。
对面很快回复了:
“可以,电竞社没事。”
“那我们……下午四点在学校外面的木子咖啡谈?”
对方回了一个“ok”的手势。
夏添很准时的就到了,还早到了十分钟,他似乎是忘了也可以说是热爱,脖子上挂了大大的电竞耳机,穿着也慵懒帅气,黑白格子衬衫搭配黑色工装裤。
许致矜坐下后,便打算请他喝杯咖啡,毕竟有求于人家,她刚拿过桌子上的饮品单,夏添便说:
“许同学,不用这样了,大家都是校友,有啥事说吧!”,他语气宽和,声音好听,能听出来有一点点东北口音。
“你待会有急事吗?”,她问。
“不是什么大事,就找个朋友。怎么了?”,他将手机反扣在桌子上,抬头等她开口。
“我……是这样的。”
许致矜努力斟酌着用词,缓缓开口。
“我的外公……时间不多了……他一直希望我能找个好对象,可我没有对象……所以……我想请你在明天下午扮演一下……让我外公走的安心……行吗?”
许致矜说完这番话,全身都沁出了一层汗,这种事情,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更何况一个不熟识的人。
可他好像接受能力很强的样子。
“节哀顺变。”他低声说。
“谢谢。”
“明天下午几点,在哪里啊?”,他很认真的表情。
许致矜非常惊诧他居然同意了,思维滞了一瞬,随后报出了地址:
“下午两点吧,京安市第二医院。”
夏添倒是爽快:“好。”
“谢谢你了,真的!”,许致矜后撤椅子站了起来,猜到他可能不会让她请客,于是特意用自己一半的压岁钱买了一个自认为觉得好看的游戏手柄送给他。
夏添再次怔住,没想到她这么客气,还有后招,要说被占便宜,也是她被占的比较多啊!
“你别拒绝了,无论如何,拜托你办事,就是要给报酬的!”
她说的斩钉截铁,漂亮精致的脸上满满地写着郑重其事。整的夏添不得不收了。
“行。那我收了,谢谢啊!”
一阵手机铃声传来,是最近一个知名度比较高的练习生——何意舟录的一段不成形的副歌。
夏添掏出手机接起来,由于正准备把手柄放进背包里空不开手,他把手机按了免提搁在了桌上。
“干啥玩意儿我这有事!”他脸上有一丝不耐,拉上了背包拉链,拿起了手机。
“别给我说你在打游戏,我看见你约会了。”
一个如空谷幽涧般悦耳,富有磁性的声音自电话那头传来,声音里带了一味捉弄。
许致矜背起挎包的动作突然停住了,那个声音如同山谷里的回音一般在她脑海中回响,迂回不止。
这个声音……
她的思绪倒回高一刚开学那天,她挑了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坐下,正站在过道用湿纸巾擦桌子。突然,桌子上多了一片阴影。
她连忙抬头,这个人很高,自己完全被笼罩在了他的阴影里,高高的,挺直的鼻梁,冷白的肤色,黑的纯粹的眼睛里散发着傲然清冷。
“同学,挡路了。”
她连忙让开,他坐到了她的后面,靠窗的最后一排。
他是坐的稳稳当当,可这个声音,却在她心中萦绕了很久。
“哎!”
她再次抖了一下,他是在叫她吗?
她扭过头:“怎么了?”
“借我点湿巾呗!”
他冲她伸出手,左手撑着下巴,一副懒懒的样子。
“哦,好!”
许致矜从书包侧兜里拿出那包湿巾,想了下,把一整包都给了他。
开学第一天还是大方一点吧。
他怔了一瞬,但还是接过了。
许致矜缩回手后就背过身坐下了,没一会,他又叫她:
“同学。”
许致矜: “?”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这么大方?”
他的手里拿着那包纸巾,要还给她。
“没有,不知道你要用多少,就都给你了。”
她答的淡定。
“名字?”
他口气无波无澜又带了一丝霸道。
“许致矜。”
他“哦”了一声,懒懒地问:“哪几个字啊,你这名字挺少见。”
许致矜心里有些无语,没见过的名字多了去了,哪里少见了?
“许愿的许,此致敬礼的致,青青子衿的矜。”
他沉默了片刻道:
“奥,我还以为是至今为止的至今呢。”
“不是那两个字!”
“我知道。”
许致矜:“你叫什么?”
他仍旧没抬眼,把玩着桌上的笔,漫不经心的样子:
“陈沦。陈述的陈,沉沦至今的沦”
回过神来,夏添正被电话里的人催着要往外走,她觉得该走了,便也迈脚走了出去。
走出空调屋,燥热的空气扑面而来,夏添与她道别后,便急匆匆地跑向了十字路口斑马线旁,一个人等在那里。
许致矜转身朝反方向走去,鬼使神差般,她回了头。
那个身影……
那人瘦高,发色乌黑,身上也穿着一身简约的黑,就连背影都是无比的英俊洒脱,和她记忆中那个一袭白衬衫,意气风发地奔跑在教学楼走廊里的身影重叠。
陈沦?
那人似要回头,却在绿灯亮起的那一瞬间被夏添勾肩搭背地拉走。
直到两个人的背影消失,许致矜才揉了揉眼睛,转身往医院方向走去。
晚上,伴随着一阵雷声,不久就雨声阵阵,许致矜连忙起来关窗户。
舍友们都睡了,她本来也是快睡着了的,可抱着睡觉的大大的玩具鹅从上铺掉到了地上,随后一声闷雷响起。
她顺着梯子爬下床关上窗户,抬手把大鹅放回了床上,手机在桌子上充电,她摁开屏幕,十一点半,有三条未读消息。
夏添:“真不好意思啊,许同学,我这明天有个重要的联赛,我过不去了。”
夏添:“不过你别担心!我给你找了我兄弟!应该也挺符合你外公心中好孙女婿的形象的!”
夏添:“对不起啦,下次我请你吃饭!”
最后一句是条语音,里面除了他的声音还充斥着许多人打游戏骂骂咧咧的声音。
许致矜思索片刻,觉得也没什么,有人能来就行。
许致矜:“没事,麻烦你兄弟了。”
她爬回床上,偏头看着窗外的雨,脑海里全是和外公的点点滴滴。
她吸了吸鼻子。一切已成定局,只要外公走的安心就好。
午后,雨停了,她换了件裙子出了学校,在医院门口挑了个醒目的位置站定,有些无聊就随手刷起了朋友圈。
发小沈骆和闺蜜乔玥都在朋友圈晒雨后的彩虹,她点赞评论后,也抬头看天。
她这里看不到彩虹呢。
“在你后面。”
熟悉的,懒懒地,充满磁性的好听声音突然出现在她的身后,她回过头,看到了此生都无法忘怀的一个画面。
一身黑衣衬托着他冷白的肤色,五官硬朗,脖子上的银色细链上挂着一个小小的银色飞机。他低头看着手机,阳光铺洒在他身上,氤氲着后面斑斓的彩虹。
对比年少时的意气风发,眼前的他更多了几分成熟,但仍旧不乏少年意气。
他身后匆匆而过的行人在许致矜眼里都退了色,或者说已经自动屏蔽掉了,只有他。
不对!
她的心中警铃大作,昨天那个身影真的是他?!
夏添的兄弟就是他?!
他要扮演自己男朋友?!
当年京安一中的红人加她的男神——陈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