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必须承认,大一那年因偶遇一起逛过艺术馆后,她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他了,可今天的再次相遇,点点涟漪再次泛起。
像是拨动了一根琴弦,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彩虹在后面。”
他这话说的很随性,很漫不经心,因此声音略显低哑,可这反而更加悦耳。
可如今,彩虹在哪里还重要吗?
不重要了,已然沦为了陪衬。
“你不是说……你去白港市学金融了吗?怎么还在京安?”
许致矜视线下移,聚焦在了他胸前的银色飞机项链上。
“我又不喜欢金融,坐不住。”,陈沦脸上露出了嫌弃的神色。
许致矜又问:“那你现在在哪里读大学?”
陈沦抬起头:
“京安。京安民航大学。”
许致矜有些惊诧,他高考成绩发挥的不错,那所白港金融大学也是211类别的,与京安大学有一样地位。
可他居然没去上,还单独去考了民航大学?
“你……想当机长?喜欢开飞机?”
陈沦将手机收了起来放进兜里,终于开始认真地看着她和她对话:
“驰骋蓝天,难道不是很好?”
的确,身着帅气的制服驾驶飞机翱翔于碧空云海之上,肩负着保护整个飞机里的人的使命,简直是光荣至极。而且,白天可以欣赏云海,夜晚可以近距离观赏苍穹,与星星赛跑,多浪漫啊!
可他一个大男人,应该没有这么多浪漫滤镜吧。
许致矜想起来他高一时的成绩是吊车尾,下半学期还因为爱玩爱闹坐到了讲台旁边的“王者”之座。是高二开始,他的成绩才开始稳步上升,稳定在了班级前五名,性格也突然安静了。
“你还是学的表演?”,陈沦突然问许致矜。
“对,在京安表演学院。”,许致矜指了指学校的方向。
“我知道,没忘。”
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根蓝莓味的棒棒糖撕开包装放进了嘴里,许致矜突然有些想笑,他含着棒棒糖的样子还……
——挺有反差萌的。
“走吧,陪我去见一下我外公。”,她往前走了几步回头叫他。
他没应声,跟在了她的身后,双手插兜,傲然于世。
许致矜的手不自觉捏紧了裙摆,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他……
面对他时,高中三年埋藏在心底的喜欢就会出来乱窜,让她紧张,让她慌乱。
她保持着镇定,带路走进了住院楼。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电梯,许致矜按下17楼后还有些紧张,她今天穿了件蓝色长裙配白色小外套,长发微卷散下,白皙精致的脸上还画了淡妆。
她偷偷瞥了眼陈沦,他靠在电梯内壁上吊儿郎当地吃着棒棒糖,见她正看着他,悠悠道:
“久未见面的同学就让你这么新鲜?”
许致矜连忙说:“没有,好多人我都忘了,不新鲜的。”
他笑了,勾唇问:
“新鲜的不是同学,是我?”
“……”
和高中时一模一样,许致矜只觉得他不要脸。
电梯门快要合拢,却突然被外面的人拦下,随后进来一个男人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像是刚刚吐了一身的老人。
一个大轮椅,足够占据大半个空间,在男人往里推轮椅时,许致矜很自觉地往角落挪。
她最近经常来医院,对这些也见怪不怪了,但陈沦却皱了下眉,拉了拉外套,抬脚突然走到她这边,站到了她的身前。
她的视线被结结实实地遮蔽了,不仅视线,她的脸距离他的后背仅仅不到两厘米,她甚至闻到了他身上好闻的古龙水味。
可他平常抽烟啊!为什么没有烟味,难道戒了?
就这样一直到了十三楼,那男人推着轮椅出了电梯后,两人才松快起来,陈沦又站回了原位。
许致矜突然很想问他:
“你刚刚……”
他似是知道他要问什么似的,拿下棒棒糖懒懒开口:
“脏。”
许致矜一头雾水,嫌脏还往前凑,难不成这大少爷没见过觉得新鲜,还想多看两眼?
“你是不是戒烟了,我记得你高中时候抽烟。”
许致矜想起了刚刚的疑惑,她藏不住事,什么事都会写在脸上。于是便开口问他。
也真是奇怪,自己什么事都藏不住,却在高二那年写情书的时候藏住了自己的名字。
这辈子,怕是只隐瞒过高中时对他的喜欢这一件事。
“没戒,今天不是要见外公吗,没抽。”
陈沦说的漫不经心,许致矜却愣了,难道……
猜到她在想什么似的,陈沦咬着棒棒糖说:
“怕你外公觉得你找的不是个好人。”
她噗嗤一声笑了,“不是个好人”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显得很搞笑一样,论中学生守则,不抽烟不喝酒不打架之类的,他确实差点,可作为一个人,他还是很好的。
只是没想到,他心还挺细。
她嘴角上扬,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她正欲往外走,却突然被人搂住了肩膀,她吓得一个激灵,身体也僵住了,抬头只看到了他流畅的脸部线条下,喉结微微凸起,宛如一幅简约的线条画,赋予了他深沉的诗意和神秘感。
“你干嘛?”,她抬手要拿开他的手,谁料他却轻飘飘地来了一句。
“你外公在医院很久了吧?”
“对啊,怎么了?”
“认识不少人吧!?”
“嗯。”
“表演生,能不能敬业点!这都是你外公认识的人,现在我是你“男朋友”,若是被识破,就不好玩了!”
“你没女朋友吗?要是你女朋友看见了……”
“我没有。”
短短的三个字扼住了许致矜后面的话,他条件这么好,真的没女朋友?
该不会不喜欢女的吧……
停停停,想到哪去了!
他的语气“正经”又带了几分轻佻,且句句在理,许致矜也没法反驳,但还是僵着身子很不自在的和他去了病房。
此时她紧张到忘了,自己高中时期上课走神时,曾无数次幻想过此刻,每每做这个白日梦时,还会扬起嘴角。
透过小窗看了看,外公正醒着,旁边的收音机里放着老人们爱听的评书,
陈沦抬手将棒棒糖拿了出来,随后扔到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她敲了敲门,随后拧开门把走了进去,甜甜地唤了一声:“外公!”
随后他那只刚刚才放下的手又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
外公今天精神相对好,笑着轻唤他过去,他是个心性乐观的人,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也没有半分惧怕。
“子衿!”
陈沦“搂”着她走了进去,说是搂着也不准确,他的手是虚浮在上面的。
“外公,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大三时候谈的男朋友——陈沦。”
陈沦一改往日的吊儿郎当和冷傲,恭敬地鞠了一躬,义正言辞地道:
“外公好,我叫陈沦,就读于京安民航大学,我会好好照顾她,请您放心!”
外公浑浊的目光多了一分光彩,他招呼陈沦坐过来,随后握住了他的手,和蔼地道:
“你一看就是个好孩子,把子衿交给你啊,我太放心了!”
陈沦噙着笑,点了点头,若说演戏,他不是专业的,因此显得很拙劣。
“外公你放心,我会让她衣食无忧,会让她每天开心,会让她更好,房本上也会写她的名字……”
他面不改色地说了一大段,外公一脸满意地笑着,身后的许致矜却要红温了!
说太多啦!干嘛说这么多!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话了!
说太多显得太假了!
她光速走过去,倒了杯水给外公:
“放心吧外公,我会过好的!对了,妈今天没来?”
“她去买午饭了,一会就回来。”
外公拉住陈沦的手又开始嘱咐:
“子衿啊,小时候害怕黑,害怕打雷,害怕虫子,你记好了,别让她看见虫子,她会发疯的。还有啊,她对芒果过敏,不喜欢吃辣的……”
陈沦很有耐心地一一点头:
“放心吧外公,我会做到的!”
外公满意地点了点头,许致矜看了看表,崔萍应该快回来了,她连忙打岔道:
“他都记住了,谢谢外公,那个……我先把他送出去,他下午还有事,我一会回来!”
许致矜给外公掖了掖被子后,便推着陈沦走出了病房。
外公和蔼地笑了笑,望着天花板,自言自语道:
“俩人儿真好,真想亲自给他俩孩儿取个名啊!”
陈沦被许致矜推出了病房后,整理了下衣服后问她:
“这就行了?我编的好多话还没说呢。”
他靠在墙上拿出手机不知道在看着什么,又恢复了那个冷傲的表情。
“他相信了就行,主要是……”
许致矜想起外公那句话后急促地说:
“我妈一会就回来了,我担心……”
许致矜努力斟酌着用词,陈沦思索片刻后说:
“怕你妈误会?”
“哎呀不是,有什么可误会的,一个演戏而已。我就是怕她看到你后……”
“催你结婚?”
“……”
许致矜无言,他短短四个字把她心中的担心概括了出来,可感觉又有点不对。
“真没想到我这么招大人喜欢,在外面可不是。”
许致矜终于打断了他的自恋发言:
“不是催我结婚,我是怕她记住你,等我毕了业她该让我联系你了,别给你找麻烦。哎?”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
“你糖呢?”
“扔了。”
“你不是还没吃完吗?”
陈沦勾了勾唇,往电梯口走去。
“想看起来像个好人。”
她突然又很想笑,不知道这个词用在陈沦身上为什么那么搞笑。
直到他进了电梯,她才想起来,忘记道谢了,要不给他发个微信?可这么久没见了,他会不会已经把自己删了。
她翻出手机点开微信通讯录,滑动开头字母到c。
陈沦两个字还在列表里静静地躺着,他的头像是一个逆着星空的男人剪影,她恍惚记起,他的上一个头像还是一个沐浴阳光的篮球少年。
她点进他的主页,之前设置的星标还在。再看朋友圈,挺空荡的,除了上周发的一张在酒吧里桌子上的四杯酒之外,就是高二那年凌乱的书桌。
桌子上堆满了书本,纸张,她回忆了一下,好像也是这条朋友圈发出去后,他的成绩开始突飞猛进了。
还能看到朋友圈,应该是没有删她。
她缓缓摁出一行字:
“今天真的谢谢你了。”
她回到病房后,外公已经睡了,她支着下巴呆呆地看着外公,心里更多的还是感伤。
面对亲人离世,总是悲痛的,可总归还是要乐观的,她只想感谢上天给了一家人缓冲的机会,至少不是猝然离世,没有那种猝不及防的痛苦。
她叹了口气,看着列表,脑海中又闪过了他虚搂住自己的那一刻,心跳阵阵如擂鼓。
她摸出手机,打开和闺蜜乔玥的对话框,打字道:
“乔医生,我好像……”
“又发病了……”
乔玥是她的发小兼闺蜜,现在在遥远的春江市医科大学就读,两人从小学起就玩在一起,初中一个班,从高中开始就不在一个学校了,可两人的感情却一直很好。
乔玥很快就回了消息:
“啊?有新目标了啊,谁啊?帅吗?”
许致矜无奈发笑,这世界上只有乔玥一个人知道她对他的心思。可高中毕业后的艺术馆之行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陈沦,因此她在和乔玥平常的对话里也渐渐不再提起他的名字。
所以这么多年了,乔玥认为她有了新目标,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
“没有新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人还挺……任一的”
她一直就是这样,奶茶店里只要有喜欢的奶茶,她就每次去都会点它,有喜欢的小说就会一直看,怎么看也看不腻。
陈沦,亦是如此。
乔玥显然听懂了,她的反应很是震惊:
“我去!不是,矜矜你这么长情的吗?这都过去快四年了,你是不是见到他了?我告诉你,靠时间去遗忘的人,是经不起见面的!”
许致矜:“这道理我懂,这也是意料之外,超出了我原本的计划,完全超出预想。”
乔玥:“什么计划啊?让我听听呗!”
许致矜扬起嘴角,她这个闺蜜高中时可是走在消息八卦的最前沿,由于性子活泼,大家都愿意找她聊天,可她最好的朋友永远是许致矜。
许致矜理了理思路,将事情原委打了出来发给了她。
“就是这样,我真的没想到他没去白港学金融,反而去民航学校了!”
乔玥:“肯定是临时改的主意,志愿都是自己报的,金融专业肯定也是他当时自己挑的,除非家里人逼迫。加上民航大学有自主招生,他条件那么好,成绩也不错,合格了不就顺理成章地去了吗?”
乔玥:“他现在有女朋友吗,会不会他去京安民航是为了喜欢的女生?”
许致矜指尖微微一抖:“也有可能吧,可今天聊到这个话题时,他说他没有女朋友。会不会是因为……分手了?”
乔玥:“那我就不知道了,他这个人,想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太难了,但我还真是震惊啊,你居然这么长情!你长这么好看,你们表演学院又那么多帅哥,真就没别的看上的?就一定要一直栽在这个坑里?”
许致矜苦笑了下,快四年的毫无联络改变了存在感,却并没有改变陈沦带给她的那种感觉,她经常尝试着转移注意力,却又因为将那人和陈沦对比而败下阵来。
她想起了高一那年的雨,雨中,她坐在公交站牌下,看着一辆辆车在霓虹雨丝中驶过。
这场雨来的突然,她做完值日出来后已经下的很大了,另外两个做值日的同学共撑一把伞走了,她和她们也不熟,不好意思开口。
她就这么百无聊赖地坐着,却被拍篮球的声音转移了注意力,她扭过头看
——少年穿着红白相间的篮球运动服,发丝还滴着水,衣服被打湿紧紧贴在身上,隐隐能看出身体上肌肉的轮廓。显然是在雨中畅快淋漓地打了一场球准备回家。
她也是今天才发现他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完美状态。
“许致矜,没带伞?”
他的眼眸清澈干净。
还不够明显吗?她只能点头,尽管觉得自己很蠢,居然不知道在书桌里放把伞以备不时之需。
“拿我的回家吧!”
十六岁的少年,意气风发,少年英姿,他将黑色书包转到胸前,拿出了一把黑色折叠伞递给她。
“不用,我等雨停了再走,你快回去吧!”
她觉得很难为情,连忙拒绝。
陈沦装没听见似的,抬手把伞扔到了她的腿上,悠然道:
“我已经湿成这样了,不会更湿了,我家司机马上来了,要不捎你一截?”
许致矜摆摆手:“不用了,你家的别墅区和我家正好是反方向,你快拿伞走吧!”
陈沦撇撇嘴,露出了痞气的笑容:
“磨磨唧唧的,让你拿你就拿!”
“可……”
“我偷你作业了啊!”
“不行!行!我拿走!”
许致矜终于无奈妥协,将伞展开站了起来:
“谢谢你啊!明天就还给你。”
“好学生,教室墙上写着要乐于助人,明天好好看看!”
许致矜内心os:
你这也太乐于助人了!
一辆黑色名贵轿车驶来,他拉开车门问:
“确定不蹭个车?”
许致矜坚定地摇了摇头,南辕北辙的方向她怎么好意思。
“行,看路!”
他留下了粗暴简洁的一句话代替了平常人说的“注意安全”后,关了车门,随后车就开走了。
那时候的他,阳光开朗,痞帅不讲理,现在的他少了一分开朗,多了一分成熟,却不失阳光之气。
许致矜悄悄扬起嘴角,这是她对他心动的萌芽。
乔玥说她栽在这个坑里了,她却觉得
——这个坑还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