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
听见熟悉的女声，阿树期待地睁开眼，看清来人却很失望，因为床前的人是小林，而非小竹。
小林：“你终于醒了，太好了，都睡两天了，我还担心你成植物人了呢。”
阿树不经意间问道：“嗯，小竹呢？”
小林指指门外：“她五分钟前刚走，给你缴费去了。”
她像是想起什么，又瞪大眼睛看着阿树：“听说是你救了小竹，也太厉害了吧！”
阿树有些尴尬：“没有没有，是小竹比较厉害，要不是她，估计我们都要完蛋……”
小林摇头道：“正是因为你没学过格斗，还能出手相助，这才是真正的勇敢啊！”
“哪里哪里……”阿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可下一秒小林就把他从赞美的海洋中拉了出来。
小林：“不过总感觉在哪里见过你，你的脸看着有点眼熟。”
阿树瞬间回到现实，是了，他是横店的资深龙套，现在正在进行特殊表演呢，不能忘记自己的演员身份。
阿树面露难色，他想坐起来，结果一不小心碰到屁股的伤口，瞬间额上爆出青筋：“我，我肚子疼，要上厕所！快扶我下床......”
小林赶紧跑上来：“哦哦，我扶你去。”
龇牙咧嘴地将肚里的存货清空，阿树扶着把手艰难地从蹲坑里站起来。
忽然手机收到一条消息，是阿伟发过来的，上面有小竹的账户名和一串字母加数字的组合密码。
阿树精神为之一振，走出厕所，趁小林不注意，穿着病号服就匆匆打车回了家。
输入密码，一次成功。终于，计划书到手了！
阿树简直欣喜若狂，他赶紧把计划书全都拍下来，发给了阿伟。
就在他关好柜子准备离开时，发现小竹竟坐在客厅里等着自己。
小竹坐在沙发上啜了一口茶，没有看阿树：“你怎么来了？”
虽然她的语气平淡，但阿树还是汗毛直竖：“不了不了。那个，小林她说自己走不开，托我帮她拿点东西。”说完他随手拿了一件沙发上的衣服。
小竹：“辛苦你了，明明还有伤在身。不过那件衣服是我的。”
阿树闻言手一松，衣服掉在地上，他又慌忙捡起来放回沙发上。
阿树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挤出微笑准备开溜：“啊，可能我听错了。那个，我身体好多了。钥匙放柜子上了，我，我先走了。”
“所以这就是你的目的？”小竹露出奇怪的表情。
“什么目的？”
见阿树还在硬撑，小竹干脆挑明了：“是谁派你来的？工联，还是秦科？”
“什么前科，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阿树扶着墙，一瘸一拐想要离开。
小竹悠悠开口：“非法侵入他人住宅，可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
阿树踉跄了一下，可还是假装没听见，继续勉强地往门口方向挪动步子。
小竹静静看着他，并不阻拦。
三天后，小竹照常出门，没想到在门口又见到阿树。
“明明我已经把计划书发出去了，为什么工厂还是会被收购？”
小竹：“因为你手里那份计划书是伪造的。”
阿树难以置信：“什么？”
小竹递来一个纸包，阿树打开，里面是仿生窃听器，也就是那只大老鼠的残骸。
小竹语气平静：“这是你受伤那天在福福大便里发现的。”
阿树赶紧将纸包甩到一边，把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露出十分嫌弃的表情。
小竹轻轻一笑道：“发现你别有用心后，我故意准备了一份假的计划书，就是为了吸引你上钩。”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其实我还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们的收购计划也不会推进得如此顺利......”
听见这话，阿树简直要气晕过去，他忍不住指着小竹的鼻子破口大骂：“资本家的走狗！你知不知道工厂被收购的话，多少员工和家属的生活会受影响？他们在那生活了几十年，厂区是他们的家，更是他们的根......”
小竹歪头：“你似乎搞错了重点。问题根源不在收购本身，而是在工厂资产总值和股权的划分......”
文科从没及格过的阿树没能听懂，他皱眉：“什么意思？”
小竹：“我看过你们厂的财报，这几年销售额持续下滑，就算这次的收购泡汤，不久后你们厂也会再度面临财务危机，到时候破产，厂里损失会更大。所以，与其苟延残喘拖下去，不如你们选择接受这一切，早做其他打算。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们谈条件——如果你愿意付我律师费的话。”
阿树急切道：“真的，你愿意帮我们？可你不是他们公司的律师吗？”
小竹露出狡黠一笑：“我的合同已经完成了，合同条款里并没有限制我接下来的案子，不过慎重起见，你还是得按我说的做......”
三个月后，阿树家乡的工厂所在区域顺利完成了重建。
曾经的厂房被推倒，取而代之的是全省最大的豪华度假村。
并购结束，大部分厂职工都在度假村得到了新工作，少数下岗的人也收到了不菲的赔偿金。
在父母的支持下，阿树也重新回到横店继续他的演艺事业。
谈判期间，他跟着小竹学了几天格斗，没想到竟然凭这项技能拿到了新角色。
虽然只是男N号，不过他相信，自己只要肯努力，他一定能在有生之年成为知名演员，在荧幕上大放光彩。
所以小林是在什么时候见过阿树呢，事情要从几个月前说起......
清晨，上海某小区里，两个女生如往常一样坐在一起吃早餐。
小林兴冲冲地问小竹：“这是我前两天在网上学的炸春卷，你觉得味道怎么样？”
小竹囫囵地咽下早餐，潦草地点点头，手上翻阅资料的动作却没停。
她留意到最新的报告里有组数据不太合理，于是又找同事要了辅助资料，心中默默计算着验证结果，半晌才从纸堆中抬起头来：“你刚才说什么？”
小林尽可能用耐心撑住嘴角：“......没事儿，你忙你的。”
她低头暗下决心：以后再也不给小竹做早餐了！真是，直接买外面的包子馒头对付对付得了......反正她的早餐总是搭配工作服用，吃啥都一样，自己还能多睡会美容觉。
叮咚——小林手机弹出一条通知：你关注的UP主横店代拍老吴（专注汪汪版）正在直播，快来一起围观！
小林赶紧点进去，屏幕黑了足足三秒才出现画面，大概那边信号不好。
直播不但卡顿，画质也很差，可她却看得入神，眼珠子都快贴到手机屏幕上去了。
“今天跟的这个组是拍清宫戏的。男主是汪汪，女主是苏苏。相信大家和我一样非常期待他俩的合作——那么事不宜迟，大家跟我来......”
老吴举着自拍杆走到一条古代街道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我们的外景场地，不知道大家是否觉得眼熟？没错，很多知名电视剧比如武则天传、大宋王朝等就是在这里拍摄的。”
接着他又走进厨房、试衣间、绿幕，将有关场景和相关电视剧一一向观众介绍。
随着直播间观众越来越多，弹幕刷新的速度也逐渐加快。
开始大家还耐着性子听他介绍展示的横店实景，只是在一片“哇”“原来如此”“好神奇”的惊叹中，夹杂了几条“汪汪在哪”“我要看汪汪”的弹幕。
但粉丝的耐心是有限的，等了五分钟也没见到心爱的男女主演出场，他们纷纷开始抱怨。
“主播看汪汪，不想听导游介绍”
“汪汪什么时候出现？再不来我走了”
“我要看汪汪和苏苏！见之忘俗YYDS”
正是三十多度的天气，今天的阳光又特别明媚，老吴看清刷屏的弹幕，只好抹了把头汗赔笑道：“各位小哥哥小姐姐别急，今天男女主通告在十点，现在九点半，他们估计在准备......”
弹幕再一次刷屏。
“啊十点？那我呆会再来”
“我家汪汪好敬业，天气这么热还坚持早起上班”
“主播不早说害我等这么久来了再叫我”
眼见直播间人数下滑，老吴有些急了：“哎大家先别走啊！虽然男女主还没来，但是我们现场还有其他演员，说不定他们中的哪位明天就成了顶流——趁早入股不亏！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老吴的镜头转向一排躲在遮阳伞下的年轻人，看他们的扮相，有王爷，妃子，宫女，侍卫，还有几个太监。
“什么嘛，原来是群演。还以为苗姐和李叔呢，害我白高兴一场”
老吴看着这条被人赞得最多的弹幕，面上有些挂不住。
“嘿，老吴你胆子真大呀，又直播呢？”
一个年轻人忽然出现在老吴镜头里。只见他身姿挺拔面容俊秀，不过他穿的侍卫戏服，在剧里大约只是个背景板。
老吴点点头，关掉麦克风小声道：“最近上戏太少，再不想办法赚点外快，我就要饿死街头啦！阿树，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阿树四处张望一下，轻声提醒他道：“咱们组最近不知被谁拍了几张照片，流到网上了。那照片透了重要情节，网上粉丝为这事吵得可凶呢。你可注意点，当心副导演发现了，回头找你算账，到时候你半个戏都别想上。”
老吴听得心虚，正想关掉直播，眼尖瞧见几条弹幕。
“哇，这个拿刀的小哥哥好帅啊”
“挺清秀，不过和我们汪汪比还是差得远”
“喜欢侍卫哥哥，主播快介绍一下”
老吴瞬间重燃希望。他将阿树拽到一个无人角落里，举着自拍杆对他大肆拍起来。
“这是我好朋友阿树，在横店三年多，也算咱们这儿的老人了。既然今天有缘相遇，那咱们请阿树给我们做个一对一访问......”
阿树疑惑地打断他：“不是你说这个组缺侍卫把我叫来的吗，怎么还有缘相遇了？”
老吴挤眉弄眼：“配合一下嘛，观众想看你。”
阿树不乐意：“我词还没记熟呢。”
老吴瞪圆了眼睛：“就两句话还没记住？”
阿树正色道：“还没记住对手演员的词。”
老吴无语：“一个侍卫而已，谁关心你的反应。”
阿树表情坚定：“现在没有，可如果将来红了，我粉丝会回看我所有作品的。所以，即便现在只有跑龙套的角色，我也一样要认真对待......”
横店这地儿果真是水浅王八多，老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觉得这小子分明是痴人说梦。
阿树虽然长相还不错，可他只是个非科班出身的业余爱好者。
老吴可是参加过专业培训班的，在横店摸爬滚打四年了，可也是前两年才混成特约的。
不过他并没有对此说什么：“好的，大家都看到了，阿树确实是非常敬业的一名演员啊。大家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又是一片弹幕飘过。
“阿树单身吗？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今年多大了”
“哥哥哪里人呀”
怎么净是些没营养的内容，老吴假装没看见，又耐心读了几条，终于找到一条有价值的：阿树想尝试什么样的角色呢？
对于这个问题，阿树没有丝毫犹豫：“什么类型都可以，毕竟我现在还处在积累经验的阶段，角色这方面自然是多多益善。”
“不过......”
他沉吟了一下，补充道：“如果可能的话，我想尝试反派角色。因为这类角色更有发挥空间，有助于激发演员的潜能，而且某位影帝曾经说过……”
屏幕这头，小林有些感慨：这侍卫小哥看着挺帅的，可一点网感都没有，怪不得不红呢！只会说些冠冕堂皇的套话，叫人听得昏昏欲睡，没意思。
大概直播间的观众们也这么想，眼看观众跑了一半，老吴正想打断阿树的长篇大论，忽然远处有人喊他：“老吴，人都到齐了！副导演找你呢！咦？刚才人还在这呢，怎么一会儿就没影了......”
“来了来了！“老吴忙高声应道，转头又不忘对镜头笑容满面道，“一会男女主就到，我们赶紧去前排占个好位置——”
说着老吴将手机揣入长袍内侧的小袋子里，只留出手机的一角，方便摄像头偷拍。
远远望去，长袍的黑色暗纹和手机边沿融为一体，一般人根本发现不了。
还没为自己的机智得意两分钟，老吴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这场是室内的夜戏，拍摄背景架了绿幕，他的摄像头要是出现在导演监视器里，肯定会散发红光的！
他还没来及藏好，副导演已一个猛子扎进人堆抓住了老吴：“那个黑衣服的，怎么回事？你身上藏的什么东西？”
老吴吓得结巴起来：“没，没有，哥。我直播间，就一个小直播间而已，混口饭吃......”
没等副导演说话，苏苏的经纪人也跳了出来。只见她像老母鸡一样张开双臂，将女主护在身后，气势汹汹地三连问道：“你哪家的代拍？怎么混进来的？凭什么拍我家艺人？”
老吴不知是热还是急得，几乎汗如雨下：“不，不是我，我不是代拍，我就是直播......”
旁边，人高马大的汪汪经纪人也不客气地打断了他：“还敢狡辩！你一个群演，不好好在后排站着，故意凑到我们主角跟前来......说，你哪家媒体派来的？把手机交出来！”
说完他便粗暴地拉扯起老吴的衣服。担心自己重金购买的直播设备受损，老吴只好往后躲。
三人争执不下，竟然有人动起手来。
副导演见闹大了想制止，但碍于经纪人的身份和体型，只是口头劝了两句，并没有上来拉架的意思。
其他群演也都默默退后，老吴双拳难敌四手，绝望之际，忽然看见阿树站在人群靠后的位置打电话。他侧着身子，似乎没注意到这里的动静。
老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哎！阿树！快过来，过来帮我解释一下！”
阿树挂了电话跑过来，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可他还是下意识隔开老吴他们。正想劝架，忽然一阵拳脚落下，他也就只好乖乖挨揍。
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定格在经纪人的怒斥，明星的嫌弃，还有副导演的安抚中，随后直播便中断了，小林意犹未尽地撇了撇嘴。
盯着漆黑的屏幕，她忽然忍俊不禁：这个人真搞笑，现在加入混战，那不是添乱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