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方多病早早出门去城内和赵明秋会和了。
事涉金渊盟旧案,沉寂多年的“美人蛊”再度出现在江湖中,傻徒弟到底没什么江湖经验,老笛昨日“得罪”狠了自己,打发他去陪着方小宝。
宁州城内,方小宝和赵明秋会合,将“美人蛊”一事告知。
世人相传,天机山庄少庄主方多病拜入云隐山门下,受剑神李相夷和大魔头笛飞声教导。
赵明秋曾有幸见过李相夷容貌,小心地看了看陪在方多病身边的玄衣男子,心中便有了数,俯身抱拳道:
“监察司赵明秋见过笛盟主。”
听了“美人蛊”的前尘往事,此事竟然与魔教有牵扯,而此刻魔教教主笛飞声就在眼前,赵明秋犹豫此案该如何进行下去。
此事牵涉到邪物,若是传播开来,江湖定要动荡不安,方多病一心想着赶快破了此案,连忙扶起赵明秋,脱口问道:
“若是金琅因美人蛊而死,张兄在宁州潜伏已久,可知瑶琴姑娘与金琅有什么仇怨吗?”
见笛飞声没有开口,赵明秋有了底,心想:方多病在李笛二人面前果然受宠。
于是,解释道:“并未,不光是金琅,金家也并未和瑶琴姑娘有过仇怨。在下查过档案,瑶琴姑娘本姓张名婉娘,为张家旁系庶女,当年张家覆灭,嫡系全部处死,旁系女眷被罚入教坊司,算算年纪,张婉娘若是体内有“美人蛊”,倒也合理。”
若不是为自己,那便是为别人了。
方多病心头一动,“张婉娘的恩客里,可有与金家有仇的?还是与税收之事有关?”
赵明秋也有些敬佩,继续解释道:
“张婉娘恩客多为达官显贵,但有一人特殊,云开学院学子,王衍,系云州人士,家道中落,一年前来到宁州云开学院进学。此人没什么银钱,更无权势,但张婉娘对王衍情有独钟,二人总是单独相见。张婉娘的婢女说,张婉娘当日赎了身契,准备第二日和王衍私奔。”
原先以为方多病不过运气好,被李相夷带着,才连破几桩大案。自己一路从燕州查到云州,在云州见到王家的案子,追查王衍至宁州,最后才查到张婉娘。
而方多病能立刻察觉其中官司,到是和旁的终日玩乐又好大喜功的纨绔子弟不同,让人起敬。
若是启明院学子,大多和江平走的近,既然如此,那江平或许并不无辜,这宁州大牢,怕是要探上一探了。
大抵是方尚书的名头太好使。宁州大牢竟一路畅通无阻。
一行人走到牢门前,江平似乎并不惊讶,闭眼静坐在牢房中,虽着囚服,确隐有遗世之风,只出声道:
“方少爷,你可知,你为何能进来?”
“听你的意思,你是特意在这里等本少爷来喽!”
这是方多病第一仔细观察江平其人。
身量清瘦,脸庞瘦削苍白,似有血气不足之症,眉宇间有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浅青色,适逢小雪,从高处的窗口飘进,落在他的肩头,江平只是静静的端坐在那里,肩背笔直,如松如竹。
这样的人,不像是会戕害同门,更不会留下如此明显破绽,累自己受这牢狱之灾。
方多病抱臂走近:“你是故意引我过来的,既如此,我已经来了,江兄还不坦诚以待吗?”
“呵”
江平终于睁开了眼,往门外走来,瘦削而修长的手,轻轻提起衣摆,竟直直跪了下去,双手合于额前,拱手于地,悲凉而坚定嗓音:
“贪官横行,世家不仁,民不聊生,请方少爷救云、宁二州百姓于水火。”
江平这一拜,拜的猝不及防,方多病侧身避过。
这江平俯跪在地,不愿起身,只高声喊道:
“明昭二年,宁州玉阳县,将朝廷划分给玉阳一带百姓的荒田划入自己私产,后买通官吏,将荒田和良田对调,逼迫良农高价租种,若有不服者,皆陷害入狱。”
“明昭五年,金家老太爷金丰,得中举人,封玉阳县令,遮蔽天命,苛捐杂税,在朝廷一年两征的法令上,又加兵税,盐税,土地税”
“明昭六年,金丰买官升迁,得宁州同知,是年,宁州大灾。可官府巧立名目:折钞征收秋粮,征一石米就索要水脚钱一百文、车脚钱一百文、口食钱一百文,看管在仓库又要验钱百文、竹篓钱一百文和沿江神佛钱一百文,横征暴敛,花样百出。”
“明昭八年,金丰再升迁,得宁州知府,为笼络世家,私设代税制,百姓交税需交给官府指定商户,再统一交由官府,世家权贵中饱私囊,无人怜悯百姓疾苦。”
“明昭二十年,金家长孙金玠于云州做官,效其祖父,在云州犯下同等虚报瞒上,贪污欺君之事,以致云州百姓,被迫离家,流离失所。”
.......
一桩桩,一件件恶行被慢慢剥开,江平的话似惊雷炸响,震耳欲聋。
这样一幅绘尽百姓凄苦,人间炼狱的画面展现在方多病面前。
江平直起腰抬头,定定地看着方多病:“金家恶行,罄竹难书,江某为民请命,请方公子将此事上达天听,救云、宁两州百姓于水火。”
方家世代勋贵,天机山庄向来不理纷争,方家夫妇自幼宠爱,诗书礼仪,一一耐心教导,13岁以前除了吃药,方多病没吃过什么苦头。
13岁以后一入江湖,就进了江湖名门百川院,结识李莲花。丢在路边,孩子自己会跟上来,送回天机山庄,又会偷跑出来。
李莲花对这样一个赤忱可爱的子侄毫无办法,怕孩子真的独自查案遇到危险,放不下心,凶不得,骂不得,只能将人带着,庇护在身后,一路上哄着宠着查案破案。
这是方多病第一次自己面对这样惨烈的案情,对上江平平静的双眼,方多病才如梦初醒,跟着牢门,将人扶起。
“证据呢?”
金家老太爷死前将当年案卷证据一一清扫干净,若非自己亲自拜访当年旧人,金家就会一直逍遥下去,江平讽刺一笑
“宁州物证皆被清除干净,但是金家长孙在云州犯下的证据,被王衍拼死带出,我将罪证和王衍一起埋在望云山下”
“王衍死了!”
又是一人身死。
众人皆惊!“何人所杀?”
江平只是深鞠一躬,答道:
“瑶琴姑娘爱慕王兄,王兄心中亦以瑶琴姑娘为妻,自随她去了!”
血海深仇未报,金家只死了一个不足轻重的后辈,王衍怎会甘心,便是殉情,也该先亲眼看着仇家得了报应。
若是深爱张婉娘,为何让自己的妻子用“美人蛊”这种邪毒的法子,对付金家。
难道是见爱人死后,才恍然大悟,明白没有婉娘就活不下去吗?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