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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孝，她们口中的怪人。

    右脚有些跛，走路肩膀基本没有摆动的幅度，看起来像是严肃又边缘的人。

    江琳在五楼通往天台的楼梯口，侯孝已经一手拎着一个衣篮走了下来，脚步不算利索，但速度却不慢。

    或许是没想到江琳会跟过来，侯孝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带着些许回避。

    “给我一个吧，”江琳直接上前拉过其中一个篮筐，自我介绍着：“我叫江琳，今天第一天上班。”

    侯孝没吭声，拉着衣篮闷头朝杂物间走。

    江琳紧步跟上，谁知两人刚走到杂物间门口，侯孝突然一个急刹车，“你第一天上班，就排到夜班？”

    这语气不想关心，更多的是质疑。

    江琳解释了护士长家中有事，而自己又不介意。

    闻言，侯孝把她手里的衣篮拿进杂物间，动作麻利的晾在杂物间挑高的错层晾衣架上。

    杂物间没开灯，全凭窗外路灯的光亮，江琳才将眼前的侯孝看清楚。

    他脸上的皮肤很粗糙，五官也格外粗犷，窗外一道闪电使得江琳看见他左手手臂露出的疤痕。

    整个手臂都是疤痕增生，很像烫伤的疤，看增生的痕迹也有些年头了。

    “你多大了？”

    江琳没想到侯孝会问她的年龄，毕竟侯孝一脸生人勿近的模样，不像是会好奇她背景的人。

    “二十。”

    “大学毕业了？”侯孝将最后一个床单搭在晾衣架上，“养老院可不是什么轻松工作，你这么个小姑娘，能做住吗？”

    侯孝说话的语气带着长辈说教的味道，江琳没反驳他，上前帮忙拍打着床单的褶皱，故作轻松的说：“刚毕业，总要找工作试试看嘛。”

    离开杂物间后，江琳又被指挥去每个楼层寻房。

    老年人大多睡得早起得早，不到九点钟，养老院已经安静得可怕。

    虽说和医院不同，但整体格局，以及气氛都大致相同。

    尤其是搭配着今晚这雷雨天，江琳走的每一步都胆战心惊。

    她只能在心里默念来这里的目的：找出爷爷坠楼的真相！

    突然，熟悉的哀嚎声再次响起。

    江琳后背全是冷汗，抬头才注意到自己已经走到了409的门口。

    其他房间都早早关了门，唯独409房间大敞。因为曾爷爷相当于瘫在床上，他不需要关门，也不该关门。

    江琳加快脚步，却又在进门时犹豫了半秒。曾爷爷全身上下的病痛，全都通过这一声声悲惨的哀嚎释放。

    等江琳来到房里，还没走近便是一股恶臭扑鼻而来。

    床头的台灯昏黄，曾爷爷躺在床上，直勾勾盯着天花板，还是一样的哀嚎：“……啊……啊……”

    不高昂，因为他显然没有那么多力气。

    “曾爷爷，您哪里不舒服吗？”江琳上前检查着氧气开关，又帮曾爷爷戴紧。

    可那股难闻的气味还是源源不断的围绕着床边。

    江琳低头看了一圈，突然想起什么，赶忙轻抬曾爷爷的被子。

    果然，那股浓烈的味道是曾爷爷的排泄物。

    江琳忍住作呕的感觉，可还是后退了半步，磕绊道：“曾爷爷您稍等我一下！”

    尽管她计划来养老院面试护理员的时候就知道要接触这些，真正遇到如此棘手的事情，她还是慌了。

    江琳还没跑到护士站，就在三楼楼梯处撞上了侯孝。

    “侯护理，409的曾爷爷排便了……我记得护士长说护理垫在护士站是吗？”

    “每层的护理推车里都放着呢，我去收拾。”侯孝大步迈上楼梯，那条右腿虽然跛，但上楼的时候却丝毫没有影响速度。

    江琳跟着回了409，在进门的时候，侯孝停下来看了她一眼。

    “没关系的，这是我的工作职责。”江琳认真的说着。

    侯孝只是应了一声，又说：“你把灯打开。”

    等江琳打开灯，侯孝已经戴上一次性手套，展开了一张全新的护理垫。

    看得出来，侯孝的动作很是熟练，褪去衣裤，搬抬翻身，扯掉鼓成一大包的成人尿不湿……

    江琳不自在的移开视线，很快又放下了心里的芥蒂。床榻上的曾爷爷少说有八旬，骨瘦如柴，侯孝一只手就能将他翻来翻去。

    眼前的老人是如此脆弱，眼前这皮包骨的身体，根本产生不了其他尴尬心态。

    只见侯孝又拿出新的护理垫盖在曾爷爷的下半身，随后又用湿巾擦拭着残留的排泄物。

    曾爷爷原本止住了哀嚎，可当侯孝擦了一下后，曾爷爷痛苦的低声嚎叫，听得江琳揪心。

    “侯护理，是不是要轻一点？”江琳上前扶着侧躺的曾爷爷，轻拍着曾爷爷的后背，示意他不用怕。

    侯孝低头继续擦拭着，似乎眼里只有手里的‘活’。

    随着侯孝的动作，曾爷爷的叫声愈发难过，江琳忍不住再次开口：“要不我来擦吧……”

    侯孝将湿巾和脏掉的护理垫卷起，一边收拾一边说：“是褥疮，谁擦都一样。”

    褥疮，江琳听说过。

    当她绕到后面，看清楚曾爷爷那一身的褥疮，才对这个名词有了具体的认识。

    不仅是臀部，整个后背都有不同程度的溃烂破皮。

    “怎么会这么严重？！医生没开药吗？”

    “这种长期卧床的老人，没有不长褥疮的。”

    侯孝很平淡的说这句话，似乎他早就见怪不怪了。

    两人给曾爷爷又铺了两张护理垫，江琳还有话要说，可侯孝已经推着车离开了。

    江琳追到走廊，生气的说：“侯护理，或许你只是把护理员当成一份工作，但既然在养老院上班，是不是应该在爱心和耐心方面……”

    “你知道褥疮应该怎么护理吗？”

    江琳被问住了，“我可以去查去学，如果你不想做，那以后曾爷爷的护理我可以——”

    “这里是养老院，我不是一对一护工，你也不是。”

    侯孝将刚才那袋垃圾扔进垃圾桶，继续说道：“褥疮的预防和护理，勤翻身是最重要的，大概每两个小时翻身一次，像409的曾先生如今褥疮的严重程度，每半小时翻一次身都不为过。”

    “目前整个康爱养老院，加上你，只有三个护工，志愿者隔三差五才过来帮几天……”

    没等侯孝说完，江琳就反问他：“没人和院长反应问题吗？曾爷爷也是花钱进来的，这是养老院，如果护养都做不好，还谈什么——”

    “养老院就是孤老所。”

    顿时，江琳愣住了。

    仿佛这些老人都是在步入老年后，孤身一人，无儿女在身旁，被困锁在这监牢般的住所。

    她想争辩，却如鲠在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