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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点半,郑丽换了衣服就走了。
田护士不满的叨咕了几句:“真行,天天说院里忙,三天两头早退!”
王护士来护士站拿体温计,小声附和着:“谁让护士长有关系呢,咱们只能听喝。”
“你去几楼?”田护士问。
“四楼409,二床哼唧半小时了,我摸着头挺烫的。”
目送王护士上楼,田护士一边摇头,一边抻着懒腰,瞥见一旁刚坐下休息的江琳,不禁说道;“你今天运气不好,夜班又撞上409二床发烧,有得熬咯……”
江琳追问409是什么情况?
田护士低头刷着手机,随手扔了本院内记录给她:“你自己看吧,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记录本厚厚一本,页角都翻卷了。
江琳掀开第一页,上面写着起始日期,每个房间老人入院的时间,家属缴费的日期,标红的特殊情况等,略显凌乱的记录在册。
“这是院内唯一的记录本吗?”江琳试探的询问。
“当然不是,这只是护士站的随记,方便交接班而已,”田护士探身指了指,“喏,比如302的罗阿姨,她去年搬进来的时候就有糖尿病,餐食和药物都要区分开……对了,马上五点钟了,你去一楼找食堂徐师傅一起送餐。”
“好。”
江琳没着急合起记录本,她翻看着每一页,试图找到爷爷杨春山的名字。
突然,记录本上多了一只手。
田护士按住本子,挑眉说:“还不赶紧去送餐,等你夜班再慢慢看呗,别忘了你是护理员,先完成本职工作。”
江琳松开手,任她将记录本塞回抽屉。
***
从二楼开始送餐,徐师傅推着餐车,江琳负责到每个房间核对老人姓名,再将餐盘端进房间。
就这样一路送到四楼,刚走到408门口,就听到隔壁409传来几声哀嚎。
「啊……啊……」
叫喊的声音不大,但颤巍巍的穿透力很强,让人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徐师傅像没事人一样,将配好餐的餐盘递给江琳,“抓紧送,六点半还等着收呢,别耽误我下班。”
“哦。”
好不容易到了409,江琳端着一碗肉沫蛋的稠粥进去,徐师傅交代这是409二床曾爷爷的。
窗帘拉了一半,窗外天都阴了,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台灯。
明明是双人间,可只有靠墙的这侧床上有人。
“……啊……啊……”
低哑的哀鸣从床头传来,江琳端着碗不敢上前,看着床尾贴着的名牌:「曾云。」
突然,轰隆一声,江琳吓得咽了口水。
王护士带着值班医生进来,不知是谁打开了房间的灯,灯光晃得江琳眼前白花花一片。
等回过神来,值班医生和王护士已经围在那位叫曾云的老人床边。
“又是低烧……待会儿看看胃口怎么样?不行就安排抽个血查一下,待会儿我开单子。”
“明白,”王护士给老人掖了掖被角,转身离开时不忘对江琳说:“江护理,一会儿你记得喂一下,别喂呛着了。”
江琳点头应下,徐师傅又在门口催了:“江护理啊!餐还没送完呢!”
“来了!”
江琳赶忙把那碗粥放到床头柜上,又对睁着眼睛一脸痛苦的曾爷爷说:“您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过来喂您吃饭。”
当然,回答她的只有一成不变的哀嚎。
江琳不忍多看,紧走两步去把剩下的餐食送完,再赶回409的时候,那碗粥已经变温了。
这是江琳第一次喂他人吃饭,左手端碗,右手拿勺,曾爷爷一口吃不下太多,嘴巴里也没几颗牙齿了,喂一口总要等上一两分钟。
刚喂了没几口,曾爷爷就咳了起来,刚吃进去的粥又呕了一身。
江琳没办法直视,手忙脚乱的找来纸巾,差点儿就跟着吐了出来。
一碗粥,多半都吐掉了,江琳看着曾爷爷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赶忙按下了呼叫铃。
“曾爷爷,我扶您起来……”江琳想要将曾爷爷扶起来,可刚一碰到曾爷爷瘦弱的肩膀,她就不由得震惊了,怎么会如此干瘦?
仿佛全身都是骨头架子一般,她完全可以不费力气的将曾爷爷扶坐起来,可越是这样瘦弱无力的身体,江琳越是不敢乱动。
江琳扯来挂在床头的氧气罩,给曾爷爷戴上后,拧开阀门,大概等了两三分钟曾爷爷才安稳下来。
江琳满身是汗,瘫坐在椅子上,距离她按下呼叫铃已经过去将近五分钟了。
可根本就没人过来?难道他们都没听见吗?
江琳又等了一会儿,确定曾爷爷没事后,这才跑到二楼护士站。
远远看见田护士和王护士说笑,墙上409的呼叫铃闪个不停,压根儿没人关注!
江琳上前将那呼叫铃的音量键扭到最大,嘟声顿时在护士站响起。
“你们为什么开静音?!”
田护士啃着手里的苹果,皱眉上前将音量再次关闭,“马上交接夜班了,晚上老人听不得声响,惊醒了你负责?”
见田护士这般不屑,江琳气不打一处来,急声说着:“呼叫铃是紧急呼叫装置,你身为护士——”
“好了好了,”王护士挡在两人之间,冲田护士使了个眼色,这才转身对江琳说:“刚才我们谈事情,确实没注意到……409的铃是你按的?曾爷爷有什么事吗?”
显然,曾爷爷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这个铃他是够不到的。
“已经没事了!”江琳说完便抬手将铃按灭,“值班医生在吗?我感觉曾爷爷状态很差,应该需要检查一下,还有刚才我喂他吃饭险些呛到……”
“好,我会转告值班医生的,”王护士面带微笑,继而和一旁的田护士交换眼神后,又说:“不过这些不是你该担心的,你只是护理员,很多琐事要你做的,比如……刚才打雷你应该听见了,天台有床单没收吧?”
说着,田护士就把天台的钥匙扔到桌边,“还不赶紧去?”
突然,身后挤进一个人,直接把钥匙拿走,只留下一句:“我去收。”
只见这人穿着军绿色雨衣,帽檐上滴答着雨水,他胡乱用手抹去,径直朝楼梯走去。
江琳没看清那人的正脸,不过凭着粗哑的嗓音和带着胡渣的侧脸,她猜这人应该在四十到五十岁之间。
王护士退到护士站内,小声嘀咕:“他走路怎么没声儿啊……”
“就是啊,突然冒出来,真渗人!”田护士愤愤的咬了口苹果。
“嘘……”王护士拉过椅子坐下,声音更小了:“你不怕他啊?这么大声,再被他人听见了。”
话音一出,田护士也没了嚣张气焰,低头啃着苹果没再说话。
见江琳疑惑的站在原地,王护士索性警告她:“别说我们没告诉你,离那个怪人远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