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飞

    你听说石府小镇是婚纱照的首选,沿街有一排清爽的椰树,天空洁白,那儿有片没有风浪的海。你躺在廉价的沙发上,贴近鼻腔的墙壁渗出朽味,空调除了制造噪音没有半点制冷效果,你热得心烦意乱,始终无法入睡。

    你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坐起来,看一眼单人床上熟睡的程女士,接着你低头盯着地板上的污渍,你忽然想起老家的小院,想起自己坐在竹编的摇椅里晃啊晃,想起养母一边缝衣服一边给你打扇驱蚊,想起养父给你切的大西瓜。

    你的过去并非只有罪恶,还保留着一部分最原始的情感。

    你想回家。

    可程女士禁止你独自离开。你来到洗手间想洗个冷水澡清除脑袋里不该奢想的念头,你打开淋浴,浓烈的消毒剂味令你失去洗澡的兴致,你无意看到头顶排气的通风口,你发现边缘的螺丝锈迹斑斑,空间足够容纳一个成年男人,管道连接外面……

    等你清醒过来通风口的隔板已经被你拆除,既然如此,你决定冒险钻进管道,你认为只要在天亮之前原路返回就不会被发现。你踩着马桶盖爬进去,感觉钻进一个烤箱,钢皮撕扯你的皮肤,汗水像针尖刺向你的眼睛,你根本无法呼吸,幸好,你在窒息之前看到了阳光。

    当你的双脚结结实实踩在地面,之前的痛苦不值一提,你拉紧黑色外套,低头大步朝车站方向走,鹤港离你老家有两个小时的车程,而程女士订了明天早上七点到石府的火车票,你必须在七点之前赶回来。

    如果不是遇到这个大鼻子男人,你原本的计划是和养父母做最后的告别然后接受自己的命运,如果不是遇到这个大鼻子男人,你现在肯定在老家的小院,而不是堆满垃圾的烂尾楼。

    你是在车站门口遇到他,你已经足够小心,可他还是一眼认出你,你不认识这个男人,你想摆脱他,他却强行在你面前推销自己:“我是李教授的朋友,他的妻子程女士是你的朋友对吗?”

    程女士不算你的朋友,你们没有任何关系,你们只有一个共同目标。

    “我知道你是谁,但是我不会暴露你的行踪,我只是很好奇程女士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大鼻子男人站在废弃楼梯第二层,你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借助远处城市灯光辨认他模糊的位置。

    你警惕回答:“抱歉,我并不了解程女士,我只能说她像鬼魂一样无法捕捉。”

    大鼻子男人像油烟机一样啃哧啃哧笑起来:“其实我是一名私人侦探,也是李教授的朋友,我一直在调查李教授的死因,我怀疑程女士杀死了自己的丈夫。”

    你回想起程女士的话忍不住质疑他:“我认为程女士非常爱她丈夫,虽然她丈夫曾犯下严重的错误,但是程女士和她女儿还是选择原谅了他,她丈夫后来也摆脱了魔鬼线条的控制变回了原来的好丈夫好父亲。”

    大鼻子男人低头咬住一根烟,火苗蹿进他瞳孔里,你仿佛看到一只狡猾的狐狸。

    “程女士没有女儿。”

    “什么意思?”

    “她没有生育能力。”

    你陷入矛盾,你不知道是该相信眼前这个素未谋面的陌生男人,还是相信一直帮助你的程女士。

    大鼻子男人走下楼梯递给你一张纸片:“你该回去了,如果有兴趣可以联系我。”

    你已经没有回家的念头,你拿着大鼻子男人给你的名片回到宾馆,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程女士正在沙发里看杂志。你心虚地向她打完招呼尴尬地坐到床边,程女士抬起眼睛:“你在洗手间待了很久,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强装镇定答复:“想多冲一会澡。”

    刚说完你就发现这个借口多么愚蠢,她一定注意到洗手间没有水声,因为离开前你顺手把淋浴关了。不过程女士并没有揭穿你,而是低头继续看杂志,你打开电视准备熬到天亮。这个时间点基本都没有好节目,你换到新闻频道,看完一条无聊的‘厨房小妙招’生活新闻,昏昏欲睡的时候,程女士忽然放下杂志说出一段你很熟悉的话:“我们观察物体时,当物体受到行、光、色的干扰就会让我们产生与实际相反的误差,这种误差被称为错觉,错觉可以将客观事物扭曲成与实际完全相反的事物,包括人类。你,A,被害者,从一开始你们就已经告诉我答案。”

    你看向她。

    程女士说:“那名女学生喜欢模仿其他个体是因为缺乏自我认同感,当个体缺乏自我认同感就会逐渐失去自我,改变自己原本状态,转为模仿其他个体获得精神平衡。”

    你听到大脑共鸣的声音。

    程女士继续说:“这种情况通常发生在孩童时期。之所以我说你是幸运的孩子,是因为你虽然遭到遗弃,却获得真正爱你的养父母,他们认可你存在这个世界,在此基础上自愿付出他们全部资源。”

    你握紧口袋里的名片,掌心滚烫到足够点燃衣服,你觉得自己很可笑,居然会因为一个陌生人的挑拨就怀疑程女士,毕竟她是现在唯一可以帮助你的人。

    第二天早上,你们准点坐上火车,程女士坐在你对面看杂志,离开那个小房间的她明显沉默许多,虽然你决定继续相信程女士,可是那个大鼻子男人的话总是时不时会跳出来撞击你的好奇心。

    你扭头看向火车外企图将注意力从程女士身上转向外面的风景,稀稀疏疏的几座楼房,贫瘠的石山,窗外没有任何吸引你的地方,你打了几个哈欠,程女士听到动静后抬头看向你:“我在你家里看到一个奖杯,大学篮球锦标赛冠军,你怎么把它扔在杂物箱最底下,这座奖杯应该是你人生为数不多的辉煌时刻。”

    你回答她:“我都忘了自己得过这么个奖杯,毕竟大学已经离我很远。”

    程女士说:“毕业后为什么不继续打篮球?”

    你无奈笑笑:“我的爱好不足以支撑我的生活。”

    程女士将杂志卷成圆筒搁置膝盖:“我女儿也有一个爱好,她喜欢看各种生物的尸体。”

    当你得知程女士的女儿并不存在,无论真假,总之你现在听到她口里的女儿感觉很不真实,你甚至怀疑白雾后的美丽少女根本不属于现实世界,她只活在程女士自己的世界里。

    但你还是礼貌回复:“你女儿的爱好很独特。”

    程女士用杂志轻轻敲打膝盖:“她是个温柔的孩子,可她不理解生命,她经常写信问我她可不可以变成尸体,她不理解自己为什么必须活着,有时候她会寄一些昆虫的尸体给我,她觉得这是很美的礼物,我女儿认为变成尸体的她会比活着的她更美丽。”

    “你丈夫现在怎么样?”

    你试探地问她,你记得她从未在你面前提过她丈夫去世的消息。

    程女士从容地整理脖子上的红色旧丝巾:“因为意外去世了。”

    你追问:“什么意外?”

    程女士的嘴角明显沉下去,她似乎对你的喋喋不休有些厌倦,转头看向过道里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母亲说:“意外坠楼。”

    确实如大鼻子男人说的一样,程女士的丈夫真的去世了,还是令人很容易揣测的死法,难道程女士真的是杀害自己丈夫的凶手?她的女儿的究竟存不存在?

    你明白你必须弄清事实,否则你无法继续信任程女士,也就无法专心配合她寻找真相,这对你们都不利,于是你装作肚子痛去到厕所,然后偷偷问乘务员借来手机拨通名片上的号码。

    “嗨,好奇的年轻人。”

    “程女士丈夫不是坠楼吗?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程女士杀了她丈夫?”

    “年轻人,我还在寻找证据,寻找证据就说明我没有证据能证明是她杀了我的朋友。”

    “那你凭什么怀疑一个无辜的人。”

    大鼻子男人在电话里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一个很好笑的笑话,几分钟后,他停止笑声继续说:“她可不是一个无辜的女人,她是一个疯子,还是个小偷。她一定在你身上试过二维空间催眠,这个可恶女人窃取丈夫的成果不够,还到处诋毁我朋友是个魔鬼,甚至将我朋友呕心沥血研究多年的伟大作品改名叫什么魔鬼线条,低俗无耻!我凭什么怀疑她?只怪我以前被她温柔的外表迷惑,没有相信我朋友的话,现在回想起来,我的朋友早就向我求救过。二维空间催眠不仅能够让骗子吐露真相,还能让骗子相信自己是一个追求真理的学者,它拥有重塑记忆的力量。”

    “多年前我朋友说他家里出现了一个陌生的美丽少女,美丽少女自称是他的女儿,我还以为他是说笑,他这个人喜欢开玩笑,我们都知道他妻子早年因为流产无法再孕。后来我朋友频繁给我打电话,他说他很害怕,那个什么美丽少女要求他对待真正的女儿一样哄她睡觉,带她郊游,教她学习,还帮她赶走门外吹口哨的追求者。只是那个时候我在国外工作没办法立刻赶回来,当工作完成我回国找到他时,他已经不能分辨现实和虚假,他热情邀请我参加他女儿十七岁的生日派对,满心都是对这个虚假女儿的喜爱。我没有参加派对,当天半夜他突然给我打来电话,他说他伤害了自己的女儿,说他自己根本不配拥有幸福的家庭,第二天我就听到他跳楼自杀的消息。”

    “好奇的年轻人,事实就是程女士用虚构的女儿杀了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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