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飞

    你回到座位,虽然没有镜子,但你敢肯定自己现在的脸色肯定很差,程女士把矿泉水递给你:“马上就到了。”

    你没有说话,接过水看着窗外,突然有片海进入你的视线,深沉的宝石蓝,海面平静,像个忧郁的蓝色少年。

    下车后,你按低帽檐跟在程女士后面下车,像是有人随风撒下一把盐粒,你舔了舔嘴唇,咸到发苦。出站口有许多卖海产品的摊贩,他们的眼睛紧跟在出站口的乘客身上,你犹如看到炸弹小心翼翼避开这些目光,他们在你身后呼唤,你装作一个聋子,什么也听不见。

    反观程女士,她在太阳下昂首挺胸大步向前,英勇的像个女战士。

    程女士说她的丈夫利用魔鬼线条操控她杀死了自己的女儿?大鼻子男人却说程女士利用魔鬼线条虚构出一个美丽少女杀死她丈夫?到底谁在撒谎?

    两种不同的声音在你的大脑进行了一场殊死搏斗,直到程女士领着你走进石府高中,这场搏斗仍然没有分出胜负。

    有个戴眼镜的男老师告诉你们校长在开会,你们被安排到转角的一间办公室休息,现在是学生午休时间,柜式空调呼呼吹着冷风,程女士再次从包里拿出杂志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你看到自己胳膊上浮出一层小疙瘩,你站起来想出去散散心,你向程女士申请,她同意了。

    你漫步到学校后操场,夏日灿烂,你看到操场被抛弃堆满杂物的阴暗角落生长出大片的红色玫瑰,花香吸引你走向它们,你从未闻过这种散发咸苦香气的红玫瑰。这个香味你非常熟悉,你未婚妻身上还有小房间外面都散发着这种咸苦花香。

    这是什么品种的玫瑰?

    你弯腰辨认,看得很认真,差点忘记自己今天来这里的主要目的。

    “是不是很像玫瑰?可它不是玫瑰,它没有名字,是石府特有的一种野花。”

    程女士站在你身后,双手抱胸,架在头顶的墨镜挂在脸上,你回头又看了眼这些很像玫瑰却不是玫瑰的无名花,迷迷糊糊返回办公室,老校长坐在办公室躺椅里和蔼地给你们倒茶,你本能低下头躲避他的目光。

    “哪个孩子?”

    你安静地靠墙坐下,聆听老校长和程女士的对话。

    程女士微笑说:“多年前一个学鱼吐泡泡的学生。”

    “太久了,我早就记不清是哪个学生。”

    你天真以为时间冲淡了老校长的记忆,他的确老到足够用‘忘记’作为借口拒绝回忆,但程女士敏锐察觉到你看不到的东西。

    程女士说:“您在害怕什么?她不是死在那场大火里吗?”

    老校长摇摇头还是不肯透露关于那名女学生半个字,程女士不得不搬出自己的身份:“公民有义务配合调查,更重要的是这名学生关乎一个案件,这个案件牵扯到许多人,您必须帮助我还原真相。”

    老校长放下手中的茶杯,重重叹口气:“那孩子举止怪异,一直无法融入学校,是个令我很头疼的学生。好几次我亲自去那孩子家里拜访,很遗憾,我可以让成千上万的孩子成为优秀的大人,却无法改变一对愚昧的父母。”

    程女士:“什么样的父母?”

    老校长:“无视自己的孩子。”

    你说:“所以最后你也选择了无视,任它错误生长,再眼睁睁看它走向衰败。”

    程女士带着一抹微笑低头整理丝巾,老校长拿起茶杯,吃力辩解:“我也没有办法。”

    程女士:“所以那名学生和她父母都是因为意外火灾死亡?”

    老校长:“外边的传言未必都是假的。”

    程女士突然坐直压低声音:“真是她放的火?”

    老校长:“传言到底是传言,真真假假谁知道。”

    程女士:“她叫什么名字?”

    老校长眯起眼睛:“我忘记了。”

    老校长打太极一样的回答令你和程女士都失去耐心,程女士问到那名女学生的住址后起身离开,走到门口,身后传来嘎吱嘎吱的摇椅声,你忍不住回过头,看到光线里的尘埃盖在老校长身上,像一座无形的坟墓。

    老校长皱巴巴的眼睛睁开一条缝叫住你们:“我在秋千滩见过那孩子最后一面,那孩子坐在秋千上,白漆一样的肤色,额头前的头发被海风吹起,两只手紧紧抓住秋千绳,脚尖在沙地踢出两个小坑,我喊一声,那孩子扭头朝我笑,眼睛粉红色,是一个清秀的孩子,只可惜命不好。”

    程女士问老校长:“您是在什么时候见到她最后一面?”

    老校长瘪着嘴想一会儿:“这我就记不清,不过我是放完海灯回家途中遇到那孩子。”

    “如果您记起她的名字请联系我。”

    程女士拿出一张名片给老校长,然后微微躬身离开办公室,你跟在程女士身边看见她嘴角一直挂着笑容,坐上出租车后,你忍不住问她:“有什么开心事?”

    程女士雀跃地说:“因为刚刚我得知一件很关键的事。”

    你突然有了精神:“什么事?!是不是你已经确定那个女学生就是取代我未婚妻的那个女人!”

    程女士摇摇头:“我只能告诉你那名女学生没有死,石府海灯节通常在年后十三号到十五号左右,而那名女学生家里的火灾发生在年前。”

    虽然暂时没有证据,但是你心中隐隐感觉那名女学生就是毁掉你幸福人生的那个女人,只要找到她的名字,一切都将结束,包括你的生命。

    而程女士早就识破这一点:“找到真相后你打算放弃生命?”

    你沉默地看着窗外稀稀疏疏几棵树。

    程女士:“我看到一个四岁的男孩拼命向前跑,他伤痕累累,没有穿鞋,没有穿衣服,脚底磨出血,他幼小的身体瑟瑟发抖,他不哭不闹,一直向前跑,他的眼睛是黑夜最亮的灯,最后他跑出了黑暗。”

    你看着程女士。

    程女士也看着你。

    月光洒下一片阴影。。

    程女士说:“他就是常飞,一个从出生起就被亲生父母虐待的孩子。二十四年前,你在被施暴的过程中逃到马路,赤露满身伤口,抱住一个行人,求她救救你。你顽强生存在这个世界,不要轻易放弃生命。”

    你眼眶泛红,差点哽咽到说不出话,但是你决心已定:“遇到我未婚妻之前,我从未想过除了疾病意外,原来‘爱’也会让人自愿放弃自由鲜活的生命……”

    程女士从大衣口袋拿出一张玻璃标本相框,大小刚好盖过你掌心,这是一只非常稀有的金彩蝶,你惊叹它永恒的美丽。

    程女士自豪地说:“这是我女儿的作品,她很擅长保存尸体。”

    “她怎么做到的?”

    “天赋。”

    你看着标本啧啧称奇,甚至忘记她口中的女儿很有可能只是她虚构的人物,或许你手上的标本不过是她从哪个知名大师花大价钱买来戏弄你的玩具。

    “自从那个男孩出现,我女儿就不再制作尸体标本。”程女士轻轻笑一下,“她不再迷恋死亡的美丽,彻底切断和我的联系,她寄给我的最后一封信是通知我,她将死于夏天。”

    十几分钟后,出租车抵达小渔村,村口竖着地名碑,只有一个字,歸。

    下车前,司机提醒你们这里的居民已经全部搬离,不要擅自下海,要是落水喊破喉咙也没人听见。你和程女士踏上这片被贝类覆盖的青色土地,山下成群的灰色屋瓦像是朵朵乌云,海浪拍打礁石。你捡起一块贝壳眺望海面,程女士指向不远处的弃屋:“在那边。”

    你们走下石坡,跨过满地渔网,看到鱼类的尸骸,你觉得这里寂静而忧伤,咸风抚拍你们的面庞。

    “7号……11号……24号……”

    程女士大声念出弃屋门上的油漆数字,你们跟随记号钻进一条阴冷漆黑的隧道,你打开手机的电筒,举向前方,你发现刚刚近在咫尺的程女士已经离你很远,从你的位置只能看到她模糊的背影。你只能听到程女士高跟鞋踩在水坑里蹬得很响,这个声音和钟庆手表的声音特别像。

    一下,两下,三下…………

    你以为你永远走不出这条隧道,程女士鼓励你:“再坚持一下。”

    她刚说完,你就踩到水坑险些摔一跤,或许是受这座小渔村的影响,又或许是因为这条隧道的环境过于恶劣,你的心情变得无比低沉。

    “其实你根本没有女儿吧。”

    话一出口你就开始后悔,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此时此刻提起这件事,你默默祈祷程女士没有听见,可隧道忽然安静的可怕,你举起手机往前面照了一下,石壁渗出的水像钻石一样闪闪发光,程女士背对你,一动不动。

    你忐忑不安地解释:“我……我不是说你撒谎,只是我听到些很奇怪的话。”

    沉默许久,你看到程女士弯下腰,双手撑住膝盖,笑个不停。你被她没来由的开心弄昏了,尴尬站在原地,你认为这并不是什么好笑的事情。

    等程女士笑够了,她缓缓直起腰转身面向你,你移开手机照向旁边,她眯起眼睛看着你,隧道阴森的环境使她嘴角的笑容变得可怖,她理直气壮告诉你:“我没有撒谎。”

    “可是你没有生育能力。”

    事已至此,你决定让心中的斗争分出胜负。

    程女士说:“抱歉,忘记告诉你,’女儿‘’母亲‘是我和她对彼此的独特称呼,而她真实存在。”

    程女士无法生育,但她口中的女儿也不是虚构,程女士丈夫看到的女儿真实存在,只是这个‘女儿’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女儿。

    美丽少女究竟是程女士独特的朋友,还是她虚构出来杀死丈夫的凶手?

    你内心的斗争突然停止,没有输赢,其实美丽少女是否存在,程女士丈夫死亡的真相,它们都和你没有关系。现在你必须靠自己通过这条阴冷漆黑的隧道,一直向前走,像幼年的自己,直到远离黑暗。

    你取下婚戒握在掌心,另一只手扶着墙壁继续往前,路面不再滑脚,空气不再湿冷,身体恢复力气,隧道也再次响起熟悉的像心跳一样的声音…………

    终于,你们成功走出隧道,一条绿荫小道杂草丛生,你戴回戒指,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如果说红色旧丝巾是程女士生命的源泉,那么你无名指上的戒指就是你生命的源泉。

    程女士精力充沛地指向前方:“那就是27号。”

    你拨开头顶的乱叶,昂起头,看到一栋废弃的两层小楼,墙体还保持当年大火焚烧的痕迹,窗户最为严重,已经炭化,你站在下面仿佛还能闻到房子里面呛鼻的浓烟。

    程女士说:“门开着。”

    你愣一下,然后看到程女士独自走进去,你赶紧跟上。阳光照不进窗户,你打开电筒,里面像是电视上演的恐怖屋,塑料桌椅融化一半粘在地板上,墙面大片大片黑污,地上还有几张扭曲变形港台明星照,一些成团的不明毛发。

    你转一圈,发现程女士不在一楼,于是迈上二楼,走到一半你忽然闻到股怪味,不同正常封闭的霉味,更像肉类变质的恶臭。你捂住口鼻继续上楼,楼上比楼下更死寂,也更阴冷,你感觉不舒服,准确说,这个渔村给你感觉就像坟场,而这栋楼只是坟场众多坟墓的其中一个。

    你喊了声程女士,没有人回应你,你在二楼左边敞开门的房间里看到她。

    程女士坐在那个女人身边,小指轻轻蹭那个女人的面庞,眼神慈爱的像个真正的母亲。

    那个女人躺在床上,底下的冰块继续维持她的美丽,她闭着眼睛像沉睡的天使。你突然感到反胃,扶住墙壁呕吐。

    等你缓过神,程女士已经站在你面前,还贴心送上纸巾给你擦拭嘴边的污秽。她的眼神恢复冷酷,好像她刚刚看向那个女人慈爱眼神只是你的幻觉。

    “被害者在这种炎热气温下还能保存如此完好多亏这些冰块,冰块还很新鲜,我想应该是有人每天定时过来更换。”

    你擦干净嘴角然后告诉她:“我也在楼下发现购买不久的生活用品,肯定是那个女人的同伙一直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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