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

    风动。

    此时正逢草长莺飞之际,风打在身上还略微有些凉。麒若现在城墙下,略微抬头,入目便是极为硕大的“江城”二字。他收回视线,向下压了压斗笠,透过那层白纱细细打量四周巡查的官兵。

    江城西靠明祁山脉。按理说极为荒僻才是,但事实恰恰相反。麒若在人群中排队进城,不住留心周围人的讨论。

    人群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半天不向前移动。俗话说,人多的地方容易出事。

    “唉!这又出事了。”一位老汉抹了把头上的虚汗,推了把身侧的年轻人:“看见没,外面的世道没你想象的好,一不小心,官兵大老爷就将你捉了去了……”

    那年轻人撇了撇嘴,神色颇为不服:“祖父,我……”

    老爷子作势瞪了孙儿一眼,年轻人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敢问这位……”

    老爷子被人打扰颇为不悦,抬眼看去,只见一个白衣作伴的人朝自己恭敬一礼,他眼尖的瞧见麒若腰间那柄精巧的长剑,只当哪家贵公子佯装打扮出来找乐子,急忙回了一礼“呦,不敢不敢……公子可是有事要问老汉呐?”

    “实不相瞒,”麒若声音清冷,极为悦耳,“的确有件事想请教您。”

    老爷子第一次见到如此文雅知理的贵家公子,神色愈加惶恐:“老汉一介布衣,属实谈不上‘请教’,公子有什么尽管问,老汉一定知无不言……”

    麒若缓声道:“我看您面相,天庭饱满,必是身体健康,有福之人。”

    老汉面上笑开了花,还不忘看了眼身旁的孙儿:“二狗子,多和人家学学!”

    那年轻人无奈叹气:是,祖父。”

    “公子要打听什么?”

    “老伯,我见队伍中不止有商贾,还有不少江湖中人,这是为何?”

    李老伯叹了口气:“这就说来话长了……”

    年轻人见自家祖父又要开始长篇大论,急忙扯了扯其衣袖,小声提醒他不要冲撞了贵人。

    李老伯轻咳一声:“江城其实本来没什么人来……大概四年前吧,不知从哪儿开始传明祁山脉中有宝藏,原本只是在周围几个城传,谁知越传越广,越传越邪乎……后来听说有人真在山里发现了东西,传言就愈传愈荒唐……听说啊,有味药材能活死人肉白骨,让人起死回生……从那以后,来这里的人越来越多。尤其是那些官老爷,有权有势,可不都想多活几年……”

    “但明祁山脉只有这么大,为何四年之久还会有这么多人?”

    “奇就奇怪在这了。”李老伯抹了把胡子,“这么多年,愣是没人全须全尾从那座山里出来。回来的人都疯了残了,死在里面的人更是不计其数。原本是没人敢进山了的,但是……一个原本疯了的进了山,原本都以为他回不来了,大家都没在意。哪知第二天,疯子不仅回来了,神志还清醒了……”

    “后来呢?”

    “后来……”李老伯刚想说什么,官兵过来催他们进城。

    李老伯做了个揖:“对不住啦公子,老汉得先走一步了……”

    麒若拱手回了一礼,随即也进了城。

    站在大街上,迎面便扑来一阵热浪。人群熙熙攘攘,挤在一起,商人带着各种各样稀奇的小玩意儿就地起价。再往里走,人群逐渐四散开来,周围商铺中不时有人进进出出。

    麒若略微思索,朝一家茶楼走去。

    “话说咱们城主大人,曾育有一女,名唤梓鸢,这位大小姐,据说生的是花容月貌。早年江城动荡,每逢过冬百姓多有死伤,多亏大小姐心善,常在城主府周围施粥……”

    台下的看客不住插嘴道:“那位大小姐如今身在何处?我等来江城许久,为何从未听闻有这么一位小姐?”

    有江城本地人替说书人回答:“大小姐自幼体弱,前些年身子愈发不适,便未曾出过城主府了。”

    “据说啊,大小姐长的像仙人似的,常常穿着粉衣,见人便笑。若是出行时无聊难民,总会拨几两银子……”

    “可惜这么好的姑娘……老天不公呦!”

    麒若在一个偏僻处坐下,看了看热闹的人间,不禁有些恍惚。这是他两千年来第一次下凡历练。一向喜静的他一时难以适应周围热闹喧杂的气氛。

    “客官,来点什么?”店小二眼尖的发现了新客,急忙迎了上来。

    “就……咱们江城盛产的不夜侯吧!”

    店小二脸上的笑愈发真挚,微微弯着腰:“客官真是好眼力,咱们江城的茶叶可是这个!”他竖起大拇指,又见麒若一直留意着台上的说书人,便识趣的退下:“不打扰公子了,公子您歇着……”

    麒若挥了挥手,见店小二退去,透过那层白纱细细打量周围的看客。此时他刚下凡不过两天,神力还未消散,因此轻易看透某些人周身环着煞气。冲天的黑气让麒若略微皱眉,喃喃自语:“造下的业果,终究是要还的……”

    凡人看不见的世界里,冲天的黑色慢慢渗入那些人的身体,原本纯净的灵魂逐渐成了灰色。

    “公子,可否方便我们同桌?”

    麒若回过神,微微抬头,只见是个二十左右的青年,身侧还跟着位红衣姑娘。

    “请。”他微微抬手。

    “多谢公子了。孟攸拉着白栀坐下,要了壶清酒。

    不多时,酒和茶都被送上。

    “公子也是为了明祁山脉而来?”白栀喝了口酒,一言一行之间皆是江湖女子的潇洒。

    “也不算是吧。我路过此地,看人群来往极多,一时好奇,便来看看。”麒若话中带笑:“二位是为了明祁山脉?”

    孟攸将佩剑放在桌上小心擦拭:“我们也是听到了传闻,便想着来凑凑热闹……我见公子饮的是茶,想必公子不是江湖中人吧?”

    麒若摇了摇头:“浪迹天涯,四海为家罢了。”

    孟攸笑了笑:“既是有缘相遇,公子这茶,便由我请了!”

    麒若刚想说什么,白栀笑道:”公子不必见怪,他啊,就是这样……”

    孟攸无奈:”栀栀啊,不要说的我像是冤大头一样。”

    白栀用剑柄戳了戳他,笑骂道:“你可不就是冤大头嘛……”

    孟攸饮了口酒,看了这姑娘一眼,语气中是满满纵容:“好好好,我是冤大头,我是冤大头,你说得都对……”

    麒若看了看他们,不知为何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他将茶盏轻轻搁置于案几:“二位,可曾用过午膳?”

    你们不撒狗粮会死吗?

    白栀轻咳:“还未。”

    孟攸耳尖微红,看了看麒若,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旋即说道:“公子刚来江城,可否方便同我们一道吃午膳?”

    麒若没料到孟攸反应这么……,面纱下的嘴角微微抽了抽。

    不明所以的白栀扭过头去看身侧的孟攸,注视着他略微泛红的脸颊及耳垂,挑了挑眉:“你热?”

    “啊?啊对,是有点……”孟攸用袖子擦了擦额角:“这天气真够热的。”

    白栀扔给他一方手帕,有些嫌弃:“自己擦汗。”

    她回过头看向麒若,全然没有了骄横:“不知我们可否有幸能与公子一道吃个便饭?”

    “荣幸之至。”麒若拱手抱拳。

    三人坐至楼上雅间内。白栀将菜单递给麒若:“公子,请。”

    麒若随意点了几道,将菜单递回。

    孟攸看着白栀点菜,忽然小声低语几句。白栀皱了皱眉,瞪了他一眼。孟攸作无辜状:“医者不能自医~”

    白栀暗自磨了磨牙,气势汹汹将菜名划去。孟攸缩了缩身子,直觉下一刻“无双”剑就要被其主人招呼在自己身上。

    “你们先吃,我去外面逛逛。”白栀抱了抱拳,朝孟攸冷哼一声,下了楼。

    孟攸张了张嘴,没敢上去讨打,无奈笑道:“公子见笑了。”

    “无妨。二位但是性情豪爽。江湖儿女不拘小节,那姑娘倒也是真性情。”麒若这话很是真挚。自二人进这茶楼起,他便注意到他们周身薄薄一层金光。

    孟攸眼神一亮,像是忽地找到了知音:“公子有所不知,我家栀栀不仅人美心善,医毒双绝,性情更是良善。有次啊……”

    白栀刚回来时,瞧见的便是孟攸拉着麒若不知在说什么,饭菜似乎刚上来,还冒着热气。她进门的一瞬间,说话声便戛然而止。

    白栀不觉有些好笑:“两位这是聊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还不能让我听见?”

    孟攸救助般看了看麒若,麒若不着痕迹叹了口气,回道:“夸姑娘貌若天仙。”

    白栀似笑非笑看了眼孟攸,又看了看麒若:“公子此话当真?”

    “公子,菜齐了。”店小二推门而入,带来最后一道招牌菜:“各位爷,咱们楼下那位,今儿个可是有新故事要讲。”

    白栀瞬间提起兴趣,忙问道:“哦?那位难伺候的主儿终于要讲新的了?”

    店小二苦笑一声:“可不是嘛。自他进了咱们这儿起,拎着咱们江城大大小小的琐事不放。外地人初来,但是听个新鲜,但咱们本地人可不买这一套……掌柜的提了老久的意见,他就是不听安排,害,可不就是难伺候嘛!”

    孟攸把玩着茶盏:“得亏外乡人喜听他讲书,不然,早被赶出去了吧。”

    店小二面含敬佩:“说到底,人家是有真本事。实话跟您讲,咱们茶楼的客人多半都是奔着这先生来的……”

    忽地,楼下传来阵阵喝彩声。麒若推开窗子,朝楼下看去,只见一位颇为年老的说书人正现在台上,手执一把折扇,喝了口茶。

    “且说这上古凰与麒麟瑞兽喜结连理,诞下幼子……”

    麒若一手支着窗棂,一手微微撩开面纱,听见故事开头,顿觉无趣,便又坐了回去。

    店小二早已离开,孟攸看着白栀几乎半个身子都倾出窗子,提醒道:”你小心一些,不要跌了下去。”

    “知道了知道了。”

    “公子,咱们先吃吧。”孟攸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幼子生来便不知人情世故,最是公正,便被举荐为司法神……”

    麒若捏着酒杯的手微微顿了顿,忽觉有些燥热,便将斗笠摘下,几步靠至床边。

    那说书人刚巧微微抬头,瞬间跌入一双清冷的眸子里,忽地愣在原地,忘了要说什么。他眨了眨眼,那人已经消失了。

    “搞什么,怎么停下了,快讲啊……”台下看客纷纷催促。

    说书人擦了擦额角的汗,继续说故事,暗自却在想着,莫不是真的遇到仙人了吧……

    麒若再度坐了回去,手指轻叩桌面,不知在想什么。

    白栀自幼跟着师傅学习医毒之术,如今已过去十六载,修得一副好眼力,自是没错过说书先生眼中一瞬间的惊奇。她思索片刻,忽的发现说书先生看的地方离自己不远。

    究竟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白栀忽地没了听故事的心思,便将身子缩了回来,顺道关了窗。

    就是那么一暼,她原本想脱口而出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白栀有些发愣,扫了身侧的孟攸一眼,果然,那呆子也在出神。

    世上怎会有如此好看之人?

    阳光透过窗子朦朦胧胧的洒向室内,那公子身上好似镀了层金色光晕。麒若一头墨发半扎着,微微挽在脑后,斜插了根白玉簪。明明生了双含情眼,偏偏又是极为清冷的长相,周围飘渺的气质将人生生拒于千里之外。

    楼下的嘈杂隐隐传至屋内:“老先生,据说上古祥瑞之兽皆是容颜极为俊美。上古凰属火相,长相艳丽,麒麟瑞兽属水相,气质温和。那这麒麟儿……”

    麒麟儿如何?

    说书人脑中忽地浮现刚才出现的那抹身影,但也只是笑了笑:“客官不要为难老夫了,老夫可没能有幸见过那位司法神……”

    白栀脑子依旧有些空白。若世上真有九重天,九重天中又真的有这么一位司法神,那么那位神明……应当是这个容貌吧……

    察觉到两道极为炙热的目光,麒若回了神,微微抬眸:“怎么盯着我?”

    孟攸暗觉失礼,略带歉意道:“抱歉公子。在下如今已加冠之年,自诩见过不少相貌出色之辈,但……”但长的像你这样好看的,还真是第一次见。

    白栀自是看出麒若这副样貌不是易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我就没长这么好看呢,公子你这是怎么长的啊……”

    麒若无奈:“相貌皆是父母予之,不必太过在意,况且两位相貌已然不俗了。”

    这话倒是不假,孟攸与白栀二人的相貌在凡人中的确极为出众。

    孟攸爽朗一笑:“是在下钻牛角尖了。”

    白栀倒了三碗清酒,举杯道:“今日遇见公子是本姑娘的荣幸,我敬公子!”

    酒过三巡,周围气氛热闹起来,三人互通了姓名。

    饭后,麒若起身告别:“屿白兄,白姑娘,我便先行离去了。”

    “麒公子,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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