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斯音乐厅里的灯光总是很暗,建筑槽点也颇多,也许这要归功于它所处的那个没有电灯的时代。
不过最重要的是,这让它的走廊看起来几乎没有尽头——字面意义上的。
黎明深刻的体会到了这一点。
第三次经过更衣室,她终于停住了脚步。
事实证明,不是记住路线就能在这座音乐厅里行走自如的。
黎明确认了一遍画框上的刻痕,确定自己又回来了。
沿着这条路用向导的办法拐过来拐过去确实能回到更衣室,那么大门呢?
大门就像是原地蒸发了一样,无论走哪条路都通不到那条熟悉的走廊。
最糟糕的是,黎明皱了皱眉,她对现在的情况其实一点也不了解。
从记忆里扒出点现在的状况……那位格雷斯开始唱歌,然后是昏迷,最后在演奏厅紧闭的木门前醒来。
找回更衣室后,她就走不出去了,在演奏厅和更衣室之间两点一线的转。
老实说,她并不认为这就是真实的情况,说是梦更为合理。
对,如果是梦那就……
“啧。”她摇摇头把恼人的钢琴声甩出去,略有点不耐地捏捏指尖。
钢琴声没完没了的响着,从一开始的吸引人去敲木门,变得越来越浮躁,简直像是在催促她放弃。
她思考了一下强行破门把所有人扇醒的可能性,最终还是把剑收了回去。
“咳……”
黎明愣了一下,反应了一会这条走廊上除了钢琴声之外的那点动静,向声源处走。
“谁?”她面色冷下来,微微眯了眯眼。
穿过一条走廊,在拐角处,她进入了走这么久以来第一个死胡同。
她很确认这里没有这么一条走廊是堵死的。
走廊尽头的墙面上挂着一副话,几乎占了整面墙。
画中装修繁复华丽的客厅里,男男女女正谈着什么,像是来不及反应就被刻成一副半身像。
动静消失了。
画面里的几位绅士小姐一动不动。
“出来。”
窸窣声重新响起,画面里的人生动起来。
剑微微搭在画框上,再用点力,也许会留下一道划痕。
“呃,收回去。是的,绅士的地盘上容不得威胁。”
站在最中间的那位男士从半人高的画像中伸出手来,画布材质的平面手摸索着试图拯救自己的画。
形成的效果非常惊人。
黎明抬了点手,与男人对上了眼。
他略带尴尬的收回手,捏着鼻子道:
“你知道,出来——这可不是件容易事,别在颐指气使了。”
画里的其他人闻声也不再装死,很快黎明就在一个找不到人的走廊上收获了听一场吐槽的待遇。
“嘿,别那么跟她讲话,第一位。”
“他那是为了别让新来客伤着我们的客厅!我真不想用这个词形容这儿。你知道,走廊里的狭小房间,这怎么能算得上是……”
男人看了眼黎明的脸色,也许终于察觉她对这些事没兴趣,安抚了几句他身后的人。
他眨了眨眼,说:“也许您需要我们的自我介绍。”
“当然,”他笑起来,也不管对方是否回答,自顾自道,“我们是——一到十位。”
“而我,是第一位 。”
他颇为自豪地整理了一下衣领。
黎明略微有点差异,“为什么叫这个?”
“呃,”第一位想了想,敲敲画框,“看这个。”
黎明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画框上刻着一行小字。
前十位听众。
她了然的点点头,“这么说你们是格雷斯的客人?”
男人身后站在第三位的女士抢先一步回答说:“是的,是最先的那批。”她点点自己的复杂的领子,“你知道,上等人,总是先一步享受这些。”
黎明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这些人给她的感觉非常奇怪,几乎一点也不像贵族角色。
但她还是问道:“怎么出去?”
看起来也许是第七位的绅士敲敲手里攥着的手杖,语气粗暴,“离开?谁愿意离开,没有人!”
黎明随口应声,问:“那你们见过其他人吗?和我一起的那些。”
第一位向她伸出手,“当然,他们来过了。”
说着,他顿了顿,然后补充。
“他们不是正在演奏厅里,好好听着演出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面孔越来越模糊,某个瞬间几乎有点像救世主、余东潜,或者别的什么人。
“来吧,我送你回去。”
那只手递过来,钢琴声柔和又平静。
把手给他,就像这样。
黎明的目光定定地落在那只手上,过了半响,才缓缓抬起手……
“当——”画框被剑柄击的摇晃两下,原本探出了大半个身子的第一位站立不稳重新跌了回去。
他不可置信的看了黎明一眼,正好对上她冷淡的面色。
“下次多费点功夫吧,”黎明抽回剑,抬起头看向眼前面目扭曲的十位听众,“别拿纸片手吓唬人了。”
*
挑衅非常有效果。
整幅画再不复之前华丽优雅的样子,苍白的面孔扭曲在一起,像是被石子激起涟漪的湖面。十只扭曲苍白的纸片手伸在画框外胡乱抓着,色彩逐渐脱落,露出其中腐烂殆尽的部分。
画框在逐渐逼近,准确来说,整幅画和它挂着的那面墙都在靠近。
黎明看清眼前发生了什么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
在吞噬尽这条走廊后,画依然跟在身后。
墙面经过的走廊几乎是消失了,至少它始终与两侧的走廊严丝合缝。
“砰——”更衣室被吞了下去,敞开的木门撞击到画框上,迸溅出木屑。一处尖锐将画勾住,哗——的撕开了大片的画布。
画里惊惧疯狂的人声吟诗般幽幽的开始咕哝什么。
听不太清,她勉强捕捉到“演奏没停”还是别的什么短句。
下一个拐角,画重新复原,没有一点痕迹。
黎明对此并不意外。让她有点担心的是,如果身后的走廊算是消失了的话,跑到最后会通向哪里。
她提着厚重繁复的裙子,裙撑被拆了下来,腰处也开了线。尽管如此,也并不妨碍它惊人的份量。空着的那只手扶住墙角侧身划过拐角处,进入下一个走廊。
再往前走,是熟悉的更衣室,也许转个弯就是那副画原本在的位置。
人声在拐角处响起,她很快就要知道答案了。
*
“穿越者?”听到这个词,救世主稍微理解了一点,“我们?”
根据他上次在故事界限外的经历,这应该是NPC眼里对于他们的解释。
眼前的画里,一匹精心雕琢的马坐在地上,拍了拍前掌。”
它是一头货真价实的马,由于作画者技艺高超的缘故,甚至比别的画更细腻更真实。
但现在,它几乎在以一个人的方式动着。这些动作在卡通片里也许会更合适,但总不该是在一副写实派的画里。
所以当它直坐在地上时,骨骼肌肉扭在一块,像一张折叠的纸片,非常骇人。
“不不不,只有那位……我记不清名字了,也许是和你比较熟的那位。”
这个答案有点出乎意料。
黎明是穿越者,而他们不是。
也就是说,她的穿越不是基于副本,而是一个更大的范围。
那么有多大呢?
说不准对于她来说,故事外的世界也都是。
救世主想了想,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
唯一的一条未命名的记录时间停在今年十月份,再也没有被编辑过。
事实上,这是个不存在的时间点。
如果让黎明拿出手机来看一眼,时间一定才走到六月。
救世主没在意这个,他点开那一条,一路划到了底。
那是一串人名。
其中有很多熟悉的人,比如荀蓼枬,比如黎明。
救世主低头看了那行名字一眼,目光落在黎明名字后面的那个括号上。
黎明(***)
他想了很久,后面被屏蔽的那三个字是什么。
现在他得到答案了。
含糊应下那只马的询问,他恍惚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他下意识转过头,发现声源来自另一条走廊。
更衣室所在的那条走廊的尽头,有什么在快速奔过来。一群人和……一面墙?
救世主:?
黎明提了一下裙摆,脸色冻人,反手用手里的剑猛劈了一下画框。
那副画经过套娃似的一个影响一个,从十只手已经累积到了五十只,画框几乎有点不堪负重。
画框底部哧——地裂开,手掉了一地,由于脱离了画,短暂的停止了行动。
墙停了下来,但画已经开始迅速回复。
王椮脸色非常白,小心翼翼的躲过一只开始抽搐的纸片手,一点一点向跟他同辆马车的那位女士身边挪去。余东潜和另一位姓易的男士正在往墙上扔道具。
黎明没说废话,迅速到救世主身边看了一眼他这条走廊的画。
她在看到那匹奇异的马时,顿了一瞬,很快反应了过来。
不是那几位听众,画面变了 。
这是最后一条走廊。
“进更衣室。”
她扯过救世主,三下五除二的把没反应过来的几人全部按了进去。
砰——
木门闭合,几人跌坐在地上,开始喘粗气。
余东潜顿了一会,对黎明说:“音乐停了。”
“因为更衣室隔音。”
黎明将剑支在地上,理了理关系。
她跑到自己所处的那条走廊的尽头时,在转角处遇到了余东潜。她面前的画和黎明看到的那副出如一辙,只不过还没有完全撕破脸罢了。
很快,当那面墙来到死胡同时,两人先一步离开了那里,但余东潜先前对话的那副画被追着的那副给吃了,从十只手变成了二十只。
这个过程循环了几遍,直到把人全部给找齐了才结束。
这也是为什么黎明会在看到那匹马的时候反应过来。
另外,如果画反复复生的原因是它说的“演奏没有停止”,那么在这条循环封闭的走廊上,只有更衣室里听不见钢琴声。
或者说,对于整座音乐厅都是。
一座站在外面都能听见演奏声的音乐厅当然没有必要给更衣室无缘无故的做隔音,那它当然另有他用。
余东潜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她顿了顿,然后点开光屏。
这个做法令黎明感到意外。这个故事里,光屏出现的次数太少了,以至于她有点反应不过来。
她挪开视线,看了眼自己的光屏。
果然,光屏上完成了一个生存情节。
【结算中……】
【完成情节“诡画走廊”】
【绑定道具:鉴赏家的礼服(一件贴心的,能够改变尺码的合身礼服。在某些时候,是您坚不可摧的铠甲。)】
黎明:?
她表情空白了一瞬,转而有点不可置信。
道具?这个裙子?
救世主没忍住笑了一声,又耸耸肩,抱歉的抬了抬手。
余东潜显然也没绷住,她语气疑问的重复了一遍,“铠甲?”
救世主点开自己的光屏。
【结算中……】
【完成情节“诡画走廊”】
【绑定道具:鉴赏家的礼服(一件贴心的,能够改变尺码的合身礼服。在某些时候,是您坚不可摧的铠甲。)】
救世主:“?”
余东潜:“呵。”
黎明的标签倒是有所增长。
【在生存情节中坚持两小时,标签#生存竞技增加2%,当前数值61%】
余东潜的数值比她还夸张,加完后满打满算有七十五。
王椮和他的队友倒是很平均,都是六十。
这么算来,救世主五十五的指数居然是最低的。好在他身体素质不错,和他们也差不了多少。
*
门口墙面经过的摩擦声逐渐远离,余东潜听了一会,向黎明点头确认后,拉开了门。
门外的走廊里一片寂静,灯光闪烁几下,忽然熄灭。
黎明轻轻眨了一下眼,熟悉眼镜里的情景与现下交叠。
在歌唱家漫长的乐章里,他们耽搁太久了。
现在,观众离场,他们即将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