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阵乱七八糟的鞭炮声。
秦稍稍披着盖头,各种明暗色彩交织,让人看不清方向,低头也只能看见脚上的绣花鞋。
她脑袋嗡嗡的,和梁生一起被人推搡着进了洞房。
雷声阵阵,像是野兽低吼的呜鸣。
阴沉的乌云翻滚,厚重的云层几乎要迫近地面,银色的闪电若隐若现。
新房是上两个月徐家几个亲戚一起来修的,崭新的白色墙粉盖住了土黄的污泥。
老旧模糊的镜子换成了一体式的黄檀梳妆台。
七大姑八大姨一齐叫着嚷着,铺满血红色被褥的木床上放着一堆花生瓜子,还夹杂着几个饱瘪不一的枣子。
秦稍稍缩在床脚一侧,娇小瘦弱的身体显得可怜极了。梁生连忙挡在她身边。
"稍稍身子弱,闹洞房就免了,免了。"梁生摆摆手,推了推挤的近的亲戚们,示意大家都先出去。
站在最前头的王喜霞瘪瘪嘴,干枯的手臂在空中划拉两下,薄唇上下张合,
“大家伙走吧,给梁生和他媳妇留点里子,好好说说话。”
众人作鸟兽散了。
梁生站也不是,坐了喜床另一角,搓了搓喜服裤腿,抓了抓后脑勺。
那头的秦稍稍默默扯下了头上的红盖头,公公正正的叠起来,就放在身侧。
梁生目光在这间有些陌生的房间里游荡,不自觉的盯着那梳妆台,略微迷茫的视线透过梳妆台…
秦稍稍嗓子火辣辣的疼,忍不住捂住嘴咳了两声,依旧低着头,缩着身子。
梁生这才像是回过神,走到桌子前,用暖壶的水涮涮杯子,倒了杯热水,递到秦稍稍面前。
白色的雾气蒸腾向上,秦稍稍接过,用手语比划着,“谢谢你,谷曲哥。”
梁生手抖了两下,自言自语似的,“谷曲?”
“我是梁生啊。”
秦稍稍耳聋,听不见他的话,也没有抬头细看他的表情,只当他在说没关系。
秦稍稍喝完水,梁生打着不太熟练的手语和她沟通。
“你要不要换件方便的衣服?”
“我给你送饭来。”
“一会我去敬酒,你身体不好,就在这里睡觉吧。”
梁生牵着她的手,帮她打开装着衣物的衣箱,指了指她的衣服。
秦稍稍乖乖点点头。
梁生又给她倒了半杯热水,将暖壶拎着,放到秦稍稍不易踢倒的地方。
他将被褥上的瓜子花生都摘下,放进桌面的糖盒里,顺便扯了扯桌角包裹的软布,确保秦稍稍磕到不会受伤。
环视房间,梁生的目光落在梳妆台的镜子上,看见了身着红衣的自己,推门离开了。
门口的几只老鸹争吵着,叽里咕噜,叽里咕噜。
长满老茧的爪钩钉在枯黑的树枝上,昏花的眼左右打量,深棕近似浓墨的羽翅颤颤抖动着。
梁生端着酒杯,在几桌之间来回转,喝了一杯又一杯。
天色暗了,几声惊雷响起,一道闪电劈中了村口的老槐树。
老鸹都吓得噤声,吃酒饮食的众人都被摁上了暂停键,一个个捧着碗,还有的半杯酒都没喝完。
暴雨就这样落了下来,噼里啪啦,雨滴砸在棚子上,积成水洼,棚子凹陷下去。
几个男人举着木棍往上顶,淅淅拉拉,水织成了幕。
梁生在后厨夹了些青菜煮豆腐,挑了几片豆油,舀了几块鸡肉,盛了半碗汤。
徐老汉已经喝的半醉,黝黑的脸颊都染上了酡红,高声叫着什么。
他的声音被大雨砍的稀碎,听的不太真切。
秦稍稍坐在桌前,小心的摸了个花生,捏破壳,搓掉它淡红色的皮,放进嘴里。
梁生推门进来,看着她正对着桌上半碟花生发呆。
他把饭菜轻轻放在桌面,拍拍秦稍稍的肩膀,再把筷子递给她。
秦稍稍接过筷子,打着手语,“谢谢。”
梁生搬来凳子,坐在她身边,看她大口大口吃饭,吃的很香,一口还没嚼完,另一口就迫不及待的塞进嘴里。
她时不时抬头看看梁生,不等梁生问她怎么了,她又把头低下,扒着饭。
等她吃完,梁生用手巾给她擦擦嘴,并将一个铃铛放在桌面。
“你要是有事,就用这个铃铛,进的话摇一摇我就能听见。”
“远了就用这个砸窗户,我会来的。”
秦稍稍点点头,还在看着空空的饭碗。等梁生收拾碗筷走了,她才慢吞吞的捡起铃铛。
“叮叮叮”她摇了摇铃铛。
“怎么了?喝水?”
走了的梁生折返回来,手上还端着碗筷。
梁生给她倒了热水,又去外间端了花生瓜子进来。
看秦稍稍有些疲倦的神色,他比着手势,
“你累了,先去休息吧。”
他去打了些冷水,在从暖壶里倒入热水,在洗脸盆里调好水温,又灌了两个暖宝宝塞进被窝里。
毛巾拧紧,还热乎乎的。
梁生扶着秦稍稍坐在床边,给她倒了洗脚水,他把手放进水里。
有些凉,他又加了些热水。
暖壶没水了。
秦稍稍洗了脚,梁生给她掀开被窝,她慢慢钻进去。
被窝里被暖宝宝暖的十分舒服,梁生又拿了一个给她,让她抱着睡暖和些。
秦稍稍闭上了眼。
梁生给她拉上床帘,轻手轻脚收拾房间,把碗筷拿走,洗脸盆脚盆也放好。
他出门烧了壶热水,往秦稍稍的杯子添了水。
隔着帘子,秦稍稍背对他,好像是睡着了。
梁生舒了口气,忙在出去招呼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