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一身淤泥归来,狼狈不堪。
蒸汽弥漫空中,如轻纱环绕,细腻而温润肌肤上滚着水珠,发丝散落在肩头,发尾垂入水间,被清水温柔的包裹着,她轻倚在浴桶的边上,舒畅的呼吸,扰乱了蒸汽。
安柔笙仰头,右脑的两朵花带着水珠,娇艳鲜活的开着。一只蝶伸展幽蓝光芒般的双翅,停在空中着重复动作,仿佛渴望被欣赏。
蓝蝶点在她的鼻尖上,太靠近了。
安柔笙撇过头去,又一群蝶舞在前头。
她有时候真的想一把火烧死这东西,太烦人了,可惜没用。
手跃出水中,掀起过一片涟漪,带着水渍的手显得细腻带有光泽,安柔笙挥了几下也赶不走,本想多待会的,水暖的根本不行出浴,现在有东西驱使自己了。
安柔笙双手抚平的衣裙,坐下板凳,白皙的手撑着左腮,左手腕间的玉镯向下滑落。
“季兰待会回。”
季兰,酒馆内的那只白鸟。
安柔笙看着眼前干净的人有些困惑,问道:“玲婶,你在哪洗的?”
“我去了上头,找了个小池。”
她口中的上头,指零界上面的人间。
“什么妖啊?那么大阵仗?”
“估计是腿废了走不了路吧。”
“……”
妖鬼的注意力几乎全都转向了不远处的轿子,妖鬼们也纷纷避开条道路。
安柔笙也注意到了,顺着妖鬼的目光转头看去,四位女子面涂酒晕妆,抬着轿子,看起来不费什么力。那轿子愈来愈靠近自己。
轿子已经到她跟前去了。
安柔笙抬头望去,风恰好掀起珠帘,一张带着面纱点脸映入眼帘,银发垂至肩前,有些许碎发贴在面具上,一张镇妖符贴在嘴前。
俩人对视着,安柔笙看不清的双眸,此刻,仿佛喧嚣隔绝在外,思绪空白,只有看着,无法做出其他反应。那人撇了一眼便移开视线,帘子乱晃着与她告别。
安柔笙的余光还残留在轿子的帘子上,轿子渐行渐远后余光也收了回来。
远处,一匹马飞奔而来,马蹄有力的踏在地面上,鬃毛与它背上主人的散发驰骋空中,随意飘扬。
一小孩摔着,哇哇大哭,安柔笙上前抱起柔声哄着:“好了好了。”
抬眼间,对上马空洞又犀利的双眼。
季兰缰绳绕手两圈,身往后仰去,使劲一扯,马身整个仰起,双蹄在空中乱蹬,马嘴被勒的大张。
周围人都抬头注视着那腾空而起的黑马,安柔笙惊的一步不挪。
季兰牙都快咬烂了,眉头快相接在一起,身体努力驾在倾斜的扯着缰绳往右拽,马顺势往右倒下,周围人吓得乱窜,鸡飞狗跳。
季兰安稳落地,朝着安柔笙走去,涓滴不惊地吐字:“我回来了。”
是回来了,被马带回来的,本来是图个方便才用这匹马,谁知马不停蹄,怎么也停不下,只得改变方向。
安柔笙捧着季兰的脸端详着,道:“没事吧!”
“没事。”
明月染了血丝随云流动,静谧无声的藐视着下面的一切,偶尔洒落红灿灿的光辉。
零界没有太阳,永远只有明月。
玲婶一口咽下杯茶,正色道:“我们换地混吧,明天行血日走。”
天庭有位卿之帝君,当年贬下花神时没收了她所有灵力,留下俩花活生生长在脑子。下旨让其较大的花沾染足够的“邪血”,回天庭供上,以此可重获所有灵力。偏小的花吸收邪血可化为灵力自行使用,然而这点灵力远远不够。
邪血便是沾有邪气的血,一般妖魔鬼怪所有。
安柔笙这千年来就顶着俩花瞎跑,不过倒也没主动去杀什么妖啊鬼啊,只是偶尔遇到了收拾一番。在遇见玲婶俩人后,也跟着他们瞎跑去了。
不过头顶俩花倒是有些惹事生非,常有不是人的东西想过来取花,那朵大点的山茶花非常惹鬼喜爱,在零界,妖魔鬼怪众多,掩好邪气便好。
不过倒也不全是鬼,还有些穷追不舍的人寻过来,也不知他们找这花有何用。在方才目光就紧盯着她。
明日的“行血日”几千年等一回,是个好机会,淋场血雨可以吸收法力。
行血日,在当日,零界会下场血雨,且零界封印的结界会开,鬼怪都会跑去人间戏耍一下百姓,日后,鬼怪会被某种力量召回去,否则鬼怪就魂飞魄散,不知从何而去。
大雨仿佛瀑布一样奔流而下,倾盆洒在花山里,重重打在山茶花上,有些花顶不住,跟着雨一同掉落在地。
山茶花艳红的铺满在地,柔软的花上躺着人。
头与身体分离,静静的躺着。仅剩下血在流淌,鲜血淋漓。
周围的人抬起锄头一个个砸下,血染红了地面,内脏和骨髓在肉泥中,身子烂成泥般融入地面,双眼还轻微睁着,眼睛罩着一层白纱,一只白猫干干净净的蜷缩在身旁。
仿若沉睡千万年般的惊醒,无法做出反应,梦里的场景还重现在脑海里,有些恍惚。
安柔笙有些头疼,扶额,闭眼又是那场景。
血色乱飞,唯有躺在身旁的猫是白净的。
雪纷纷扬扬的飘落,在空中东倒西歪,整个世界变得纯白无比,好似无其它色彩。
女子一身白衣如雪,身上紧缠着红绳,她似洁白的莲花伫立在原地,摘下面具,面色如玉,紫眸眸波一转,暗淡无光,发鬓如瀑垂落在地。
她脚下有处法阵,周围有四个笔直的石头,上面刻着看不懂的文字,旁边站着女轿夫,她们手贴石头,一束光打射在对面,形成一个闭口。
季倾予站在阵眼处,身下的阵法透过雪隐约亮着光。
阵法外,一人佝偻着身躯,手持法杖,顶端绑着硕大奇异的牙,若弯月,还吊着几块奇异的石子,这人面带鬼面具,神色被面具上丰富的色差淹没。
鬼面子举起手里的法杖示意,季倾予抬眸,一双猫耳冒出。
鬼面子紧握着法杖,再重重杵在地上,法杖尾端一抹光芒飞出,呈圆状朝四周蔓延开来。
季倾予被光线刺得无法直视,偏头闭眼,周边石头向她射出一束光。
女轿夫睁眼,几人错愕不已,阵眼的人不只何去何从,只留下一块冰柱挺立着。
外面的天滚着红浪,墨水也掺和其间,黑红相间。天空红的晃眼,如同置身于火焰之中。
几人从屋里出来,眼中覆上红纱。道路旁亮起鬼火。
猝地凉意落在额头,一滴不明液体顺势流向鼻尖,安柔笙抬手一抹,将手伸到眼前。
是血。
血雨纷纷飘落,如丝如缕,吸引了鬼怪出没,他们仰头享受,任由血雨打在脸上,留下道道血痕。
愈来愈多鬼怪出没在道上,他们开始漫无目的行走,路上挤满了“人”,摩肩擦踵,也不停歇,仿佛这样乐趣些罢了。鬼怪被笼罩在这血雨间,不想抽离出去。
安柔笙手捧血雨,血雨又成团般融入头上的花,两者鲜艳的不分伯仲。
几人衣着蓑衣,身挂包袱,步入血泊中,随鬼怪行走,空中弥漫着血腥的气味。
血雨啪嗒啪嗒打在斗笠上,斗笠压着发簪,发簪的碎玉晃个不停。安柔笙感觉头上的花都重了些,看来吸收了不少邪血。
步行一个时辰,血纷纷没入花蕊,季兰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花上,花蕊开始吐出点点荧光,荧光涉入安柔笙的视线。
雨停了,鬼怪依旧前行,不再拥挤了,到了,是空旷的坟地,再往前就能看见人了,不时还能瞧见几个坟墓,大抵是遭人嫌,连坟地都没选,乱葬在这的吧。
鬼怪不再统一前行,按自己的方向走去。
几人褪去蓑衣。
玲婶盘问道:“我那几副面皮哪去了。”
季兰有些心虚道:“不知道啊。”
“说实话。”
“我用了点。。”
“嘿!我就说怎么就剩这么点了!”
安柔笙掩嘴轻咳,试图掩着自己的心虚,因为她自己也偷拿了。
安柔笙猛然转头,摘下斗笠甩了出去。
斗笠在空中划过一道亮丽的轨迹,被箭穿透,又忽然坠落。
玲婶扫见安柔笙的动作,下垂的手张开,手心朝地,地面的树叶轻微盘旋着,风中带着尘土和树叶,几人身影被搅乱。
离弦之箭飞来,被风一一撞开箭器。
安柔笙抬眸,透过混杂尘土的风观望着远处屋檐上的人。
她面如寂静的湖水,观望不言。
那人背面明月,看不清楚脸,只有窈窕的黑影,马尾飞扬。
她轻旋身姿,曼妙身姿仿佛融进明月,猝然无影无踪。
玲婶:“刚出来就打打杀杀,什么人啊。”
季兰:“谁知道是人是鬼。”
安柔笙:“我们怎么下去。”
三人被风卷在树上,东倒西歪挂在上面。
季兰化鸟,展翅落地。
咔嚓一声,树枝断开,两人双双摔个狗啃泥。
安柔笙艰难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灰。
“也算是下来了吧。”
“柔笙姐,你没事吧。”
“没事。”
“不来问我有没有事吗!”
玲婶捶了捶腰,脸皱成一团。
两人见状上前搀扶认错。
“俩小白眼狼!”
“错了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