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整透光的幕布上，战斗一触即发。
天兵天将在云上敲锣震鼓，摇旗呐喊。
角色的幕后说话人音色醇厚，在讲到武神之时洪亮又富有激情：“武神魁梧高大，头顶雉鸡翎，红披风迎风飘扬，一出场震慑万名妖兵。”
妩栖知道点香的由来，但第一次听人讲述，“听起来好威风。”
“当你知道武神降万妖，万窟神冢起的时候就不会这样觉得了。”祂在这个时候煞风景。
妩栖越吃越上瘾，腮帮子鼓囔囔的，说的话是软软糯糯的：“万窟神冢？是什么。”
仔细咀嚼，才慢慢品出冢的意思，“啊，神的坟墓。”
把糖葫芦咽下去，等了一会，“万窟神冢难不成说神的尸体堆积的如山，形成石窟了吧！”妩栖被自己的想象力吓到，“那这也太可怕了吧。”
“这有什么可怕的。”
祂笑妩栖说话腔调，没有思考的说出来：“当年…我就是从万窟神冢里出来的。”
说完祂愣住了。
妩栖也愣住了，“山神大人怎么会从那里出来？”
祂一时无话解释，“我…”
脑子里闪过无数话术一一被删掉，“…我碰巧接到任务，就去了。”
“那山神大人一定很勇敢。”妩栖从祂的口气里猜测万窟神冢是个危险的地方，没有想到其他的，“也一定很厉害，能从那里出来。”
妩栖的脑补让祂松了一口气，一脸被看穿的表情抚上妩栖的头顶。
“既然以前的山神大人这么辛苦，不如…”妩栖举起糖葫芦，“尝一尝甜甜的东西，这样就能安慰心里的苦了。”
祂摇头，刚才的那句话反复在耳朵里选绕，心里一团乱麻：“不吃。”
妩栖撒娇：“尝一尝吧，真的很甜的。”
祂的嘴里被塞进来一颗红山楂，咬碎糖皮，里面是酸，搅和在一起就是陌生的味道。
明明知道是在骗自己，却在清醒中自愿被骗：“还是酸的，哪里很甜。”
“我明明吃的就是甜的啊。”自信妩栖假装听皮影戏，避开祂的眼睛。
祂噗嗤一笑：“很好吃，就像阿妩一样。”
不敢理会的妩栖一口咬掉两颗，酸到是被祂掐着腮帮子也不吐出去的程度，眼睛瞪的圆圆的看皮影戏。
“妖族气势不输，领头的是妖族战绩显赫的妖王之子，只此一战便可名扬妖界登上年迈妖王的王座。”
“一神一妖与空中激斗，一众神妖只能看见刀光剑影。”
“两方交战，生死相搏，战场上杀声震天，到处血雨腥风。”
妩栖听着皮影的配音，心情跟着激荡起伏，“他们这么做是为什么呢。”
万窟神冢里有一个天天演戏的傻妖，说的就是神妖大战的事，祂听来听去耳朵都要起茧了，复述：“神妖自古势不两立，斗的是地盘，是一族荣辱。”
妩栖想起妩家村，“我们人族世代信仰山神，为的就是能在妖族屠杀中生存下来，山神大人这么说有些狭隘了。”
祂没有认真想妩栖这话的深意，按着自己的话讲：“人族生来毫无法力，注定是要受欺负的。”所有弱者都一样。
妩栖听祂的语气，嘴角挂下去：“山神大人是在瞧不起我们人族吗。”
见祂没有立刻反驳，妩栖嘴里的糖葫芦不甜了：“山神大人既然瞧不起人族，为什么会喜欢上我…”
祂不知怎么就牵扯到喜欢不喜欢上了，“怎么会这样想？”若真说为什么会喜欢上她，祂一时竟说不出来。
毕竟祂本来就不喜欢她，做的所有都是为了达到目的。
沉默的时间太长，他一句也没有解释，妩栖的心滑落谷底。
祂选择之前的话术，“我不是说过了吗，情不知所起…”
“情不知所起…这句话就概括了山神大人对我的喜欢了吗。”妩栖手里竖直的糖葫芦啪嗒垂下。
她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却发现连慌张都没有。
妩栖不知怎么眼睛酸酸的，“我不知山神大人到底是如何想的。”
“就算我从来没有问过山神大人，山神大人连最基本的喜欢我的事都讲不出来吗。”
“我竟这般没有可讲的吗……”
祂想说什么，却无从下嘴，“阿妩…”
向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邪神竟也会哑口无言。
绞尽脑汁，祂说：“阿妩竟然在质疑我不喜欢你，那我为你做了那么多难道都是假的吗。”
妩栖现在很伤心，忍不住对祂说的话反驳起来，“山神大人为我做的是很多，可是山神大人对别人也是如此啊。”
“难道是山神大人分不清对所有人和对我的区别吗。”
“我竟然在山神大人心里不是独一无二的。”
祂从不知道女子原来是喜怒无常的，“你怎会不是独一无二的呢。”
“那山神大人说啊，我听着。”妩栖再给祂一个机会。
“这…”祂只犹豫一秒，就被妩栖的呜咽打断。
妩栖不知道怎么了，眼泪轻易的掉下来，密密麻麻的不知名的痛涌上来。
“那我说的那些话算什么，算我自作多情吗。”妩栖起身，再待下去心脏就要窒息了。
祂心生厌烦，不愿去追。
“最后，妖皇之子被打成重伤，武神也跪倒在地。”
“神妖大战神族获胜，血尸所到之处成为炼狱，所有魂魄生生世世被囚禁在这里受尽烈火焚烧，后被称为万窟神冢。”
祂听完皮影戏，原地消失，走后皮影戏再次上演神妖大战。
这里是祂的制造的幻境，皮影戏是他熟烂于心的，祂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呢。
一个从炼狱里浴火重生的怪物，为要让妩栖知道自己的炼狱，以逗人开心的皮影戏的方式说出来。
这里面参杂的是什么呢。
是无人知晓的鲁莽，以及怪物的小心试探。
然而第一步就出了错，怪物收起躁动的心，回归冰原。
祂没有将幻境取消，而是任由妩栖四处躲藏。
无论躲到那里，祂都能感受到，直到妩栖停留在一间看似不错的酒馆。
祂冷漠的冰眸出现裂纹，“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香楼，以酒香和美人香出名。
“诶，客官，这边请。”妩栖气冲冲闯了进去，要了一壶酒，以解心中郁闷。
内里嘈杂喧闹，却仿佛踏进了一个如梦如幻的花镜，藏着无数令人惊叹的珍宝。
“姑娘是来喝酒的，真是巧了，今日梦月娘子卖酒，能一饱那倾城绝世舞姿的眼福喽。”
妩栖从未见过，稀罕道：“这梦月娘子何许人也，听你一说这娘子美若天仙喽。”
“那是当然，我们香楼第一美人，名动京城呢。”
妩栖诧听京城，原来这真的是京城，祂没有骗人。
声乐起，灯光暗，唯有台上灯光绮丽，几条彩色纱幔上一身姿轻盈妖娆艳丽的女子翩翩起舞。
一舞毕，这美人的第一杯酒是起价哄抢的。
妩栖看的入迷，谁料大门砰的一声碎成渣子，门外一男子眉眼星目，背后一柄刻有星月的宝剑。
“梦月，你就是这般自甘堕落吗！”
众人循声看去，纷纷在妩栖的眼皮子底下妖化，坐在靠窗的妩栖见此差点惊叫出声。
手中的酒壶掉落在地，碎成片。
“这位官人不来买酒，到管起我来了。”她不仅外貌美，还有天籁之音，“各位官人莫要管他，他自然会出去的。”
那男子一剑震倒靠近的酒客，“跟我走。”
妩栖见她拿着一杯酒，在酒客间游走，媚眼如丝，最后在男子怒目下来到他身边。
“喝了这最后一杯酒，就当前尘已了好吗。”她欲将酒杯喂进嘴里，却被一掌推开。
美人受伤，酒客不愿了，“这位客人不愿喝就自行离开，平白浪费这美人美酒。”
只见流星划过，那位酒客头颅掉地，血溅当场。
“啊！！！”有妖认出，“神，是神！！！”
妩栖在混乱之中碰倒一个精雕玉琢的男童，将人扶起拍了拍，“没事吧。”
男童不说话，一味的看向那持剑的男子，眼睛里充满了渴望，“父亲。”
妩栖顺着视线看过去，惊讶：“那人？！”
男童拼了命撞入人群，妩栖在身后跟着，生怕他再被撞到，“等等…”
那男子只将梦月姑娘带走，留下这男童。
妩栖见男童失魂落魄的出了香楼，跟在身后。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妩栖见这孩子被父亲抛下，“那人真是你父亲？”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小小的人儿，说话还挺谨慎的。
妩栖对这小孩有股莫名的熟悉感，一时想不起来像谁，“那还真是了。”
“你这人类，跟着我也不怕带着你走进妖窟。”小孩吓唬人。
妩栖自然不怕，这里有…“那又怎么样，反正我也没人在意。”妩栖踢跑路上的石子。
小孩见状，“你又为何没人在意。”
妩栖只当安慰小孩了，“自然和你一样。”
“没用。”小孩的话让妩栖笑了。
“他总是欺负我母亲，我看不过才带我母亲躲在这，所以他才讨厌我，若我想，他怎么可能不带我走。”
妩栖看这小孩口是心非，“这么小就喜欢说谎啊，还你想…”不过自古谁不疼爱自己孩子。
“你的父亲…是神，那你的母亲是妖，能生下你，你也是在爱里长大的吧。”
“爱…”小孩停住脚步，自出生以来，小小的香楼便是家，他也从来没有出去多远过，可他知道“父亲是很爱自己的母亲，可是…并不爱我。”因为从未想过带他也离开这里。
妩栖意识到这孩子在说真心话，用兜里多出来的银子买了一个糖人，“给。”
“你的父亲怎么会不爱你呢，你长的这么好看，还这么白净，谁看了都喜欢。”
“我也只有长的好看了。”小孩靠脸看人吃饭，也从小就知道，“若不是像我母亲，恐怕他早就容不下我了。”
身体里有半神半妖的血脉，是神妖两界都容不下的存在，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怪物，父亲又怎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