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碾烂的花汁粘染在白皙的指尖,鲜艳如蔻。月光下,少年独自蜷缩在巨大的岩石一角,凌乱的金发遮住他饱满的额头。
他呆呆的坐在月光的背面,月光透过岩石的阴影如流水将他瘦弱的身体包裹,万籁寂静里,唯有鼻尖的花香和泥土的咸湿,以及若有若无从海边穿过山峡掠过森岭的夜风。
距离白金发雄虫离开已经有半个时辰左右,说实话,能够鼓起勇气参加这场比赛,就意味着自己已经做好准备,要脱离大部分雄虫阁下那按部就班的一生了吧?
瘦小的手微微抓紧防护服的一角,冷翠不自觉嘴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
即使只是家族里最不起眼的一员,因为是雄虫,他便从小生活在□□的身边,雌父早早死在战场也没见过一面,雄父有很多的子嗣,雌父去世不到一年便在家族的安排下新娶了雌君。
他的幼虫期一直都是在冷冰冰的教导室度过。
他最多见的东西是白色的墙和蓝色的永远关紧的玻璃窗。窗外的阳光是虚拟的,鸟的啁啾是虚拟的,每天早晨接下花蕊的露水,夕阳时花瓣便变换形态消散,等到第二天,就是另一朵花。这花是他唯一的伙伴,从白昼到夜晚,一年,两年……
因为没有关注,小的时候便像一株逐渐枯萎的花吧。冷翠想,无声枯萎在角落里。
所以,当第一次被雄父想起,要让他融入应有的圈子时,他局促得格格不入,一场宴会还没有到结尾,他就偷偷跑到了植物园里。
“……你在这哭,说实话,有点吵到我眼睛了。”突然出现在树上的小雄虫吓了冷翠一跳,他飞快向上的看一眼,又马上低头:“……抱歉,我不知道这里有虫……“
“哦。”
“……那个,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你这样,头发很难看。”
“……我,”冷翠愣了愣,过了一秒,两秒,他才后知后觉涌起一股羞怒,他站在原地,垂在裤线边的手攥紧泛白。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你的头发是最难看的一种颜色,它象征着虚伪,贪婪,令虫厌憎。”小雄虫的背后是棚灯,照出小雄虫的剪影,却看不清他的面孔,但声音是清冷的,并且,语调傲慢。
“你——”冷翠气得心慌,他原本想指责他的傲慢,但是眼前突然泛黑,他的脸在棚灯的照耀下苍白得没有血色。他有先天不足,不是基因病,是从孕育时遭受的意外——这也是他长得比其他的同龄雄虫都要瘦小的原因。
“怎么能这样……”说他最喜欢的东西。
……
病房外,医生和他的□□说:小阁下的身体素质太差了,并且精神力波动在迈入幼虫期后一直不见增长。
□□沉默后回答:他有着他雄父和雌父最优秀的基因,只要他的金发在,小阁下的家族就不会让小阁下被外界吸引——他不用多强的身体素质,只要他是金发就好了,家族即使不在意也不会抛弃。
……
雄父抚摸着他的头,对他说:冷翠,你有着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一头金发。
他问这有什么用呢?
雄父似乎悲伤的浅笑了一下:这要看冷翠的心了,你想要美丽带来的东西吗?
冷翠不知道他的雄父在说什么。他想拉住大人的手,结果发现它太高了。
……
“你怎么了?!——”
心脏砰砰的跳,冷翠只看到一个身影朝他飞来,植物园的灯光和高树突然摇晃得像宴会上觥筹交错的酒水,他感到呼吸短促,仿佛缺水的鱼般难受得张合嘴。
……
“喂,冷翠,”安道尔·路不知何时回来了,他的翅膀没有收回去,而是半敛在身后。
他摸摸瘦弱金发雄虫的头,没有表情的脸正对着他:“我发现了一处资源站 。”
“嗯?”冷翠回过神,他想站起来,但腿麻了,只好被白金发雄虫扶着起来。“少爷,是找到可以居住的地方吗?”
"不是,“安道尔·路沉着脸:”那所资源站地下是很深的水洞天,我们不能过去,地风流很大会把我们卷进去。“
“水洞天?怎么了,是那附近还有其他的虫在吗?”
“嗯,有激烈的战斗痕迹,我捡到到了热武弹壳,附近的山体还有滑坡过的迹象,不知道有几个掉下去了……”
冷翠沉默了一会儿,他想说可能学院不会让雄虫在这里发生意外,但是,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扯开话题,去讨论今晚他们的驻地。
白金发雄虫听着冷翠在那里分析,心里却还在回想着一个令他疑惑的问题:那里,为什么有安道尔家的家徽?
……
当兰恩准备退出波及圈时,已经为时过晚了。
桃花眼早不见了踪影,阿宝格已经通过旭日手环传送,放弃了比赛。
!!!
强烈的土层震动,兰恩却是第一眼看向高处的资源站,他咬咬牙,张开翅膀摇摇晃晃的想飞上去。
不行,好重……
兰恩的面窗被一块尖锐的石块擦过,他侧着脸,看到自己身上厚重的外骨骼支撑。
相比真正的本土雄虫,他的飞行能力大打折扣,但经过几年的强度训练后,兰恩还是可以飞得起来,但他有一个致命弱点,持久力不行。
所以,他必须把这副保护他柔弱躯体的钢铁扔掉才行。
兰恩没有犹豫,解开链接口后没有再看脱离的外骨骼,而是再次向资源站飞去。
马上……呼……就可以够到了……
美丽孱弱的玻璃蝶翼扑扇着躲避落下的石块,兰恩最后俯冲进入立体方舱,连翻了几个跟斗才停下来。痛意密密麻麻的爬过四肢百骸,特别是肩胛骨的位置剧痛无比。但他心知绝对不能在这里停留太长时间,只好强撑着爬起来,手抖了几次才打开储存袋的拉链。在指示牌指引下,兰恩跑到装着营养液的东冷柜,在装到足够的数之后他正打算去西柜看看时,立晶舱却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地面大幅度倾斜,仓柜的营养液噼里啪啦掉落了一地,碎裂的玻璃渣如星银沙般从地面流泻到出口。
不好,立方舱要倾倒了!
兰恩立刻抓住仓柜的一节棱角,但脚在地上蹬空几次,都没找到支撑点,酒红发的少年喘着粗气,整个都是悬空的,双脚来回晃荡踹到地板。一直到等摇晃到立方晶舱停止震动,晶墙变成了顶面,兰恩的手臂已经麻木了。
呼……
……
应该没事了。兰恩正心想。
然后,只听咔嚓一声,仓柜:不好意思哈。
!!!——
少年瞳孔一缩,然后整个虫就被脱落的仓柜带着撞出了墙。
我#*&!!!——
兰恩在空中紧急张开翅膀,连飞带滚,关键他是处于仓柜下,要不是有蝶翼做支撑,他就要被仓柜带着坠落下山谷,一切发生在眨眼间,坠落一段的兰恩快速脱离出仓柜后,落到一片空中飞着。
他喘着气,因为惊魂一瞬,喉结情不自禁的上下滑动。刺激和饥饿下像火在灼烧内脏,山体时不时还在坠落碎石块砸在他身上。
兰恩越飞越低,面窗里的脸苍白一片,额头湿漉,红发黏连着脸颊,一片眩晕燥热里,耳朵好像在这片刻幻听,不断有奇诡的嗡鸣从不知名的地方传来。
猛然,谷底某块一股气流从地下喷出,干瘪的土层大连锁塌陷,处在上空的兰恩却因为黑暗的夜色毫不知情。他只感到身体的阻力逐渐增大,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耳边的嗡鸣掩盖了地下河奔涌的急湍声,连带着蝶翼被水汽打湿都被迟钝的身体当成可笑的力竭。
……
暴露出的千米地下河里,一抹巨大的黑影缓慢游过。
已经到深夜了,山谷昏暗不可见五指,只有空中的探射灯照出一束白光。
兰恩迟钝的向下看去时,只有微弱的灯光穿透扬起的尘雾,竟在谷底照亮了一片幽暗的水域。水面急湍波光粼粼,当气流吹过时,尘雾翻滚涌动,如同某个生物经过时不经意间搅动。风流卷着兰恩不停向下,灯光随着距离拉近,在水里却只看到深不见底的墨绿,河水迸涌四溅,已经打湿了兰恩的脚底。明明双翅拼命拍打着,却只徒劳无功的不断被风裹挟向地下河的中心。
没有节奏,没有停歇,兰恩被旋涡流一口气儿的吞了下去,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呼救。
……
纤长浓黑的羽睫突然微微颤动,在意识海的黑暗里似乎有吧嗒吧嗒的水滴声,自远古而来,空荡的回响在耳边。
“唔呃……”
兰恩混沌间被身体的寒冷唤醒,正当他转动身子要起来时,因为肩胛骨的伤复发又瞬间动弹不得,一声低低的痛吟从他的喉咙里情不自禁发出。
缓了一会,兰恩才抬眼观察四周,发现这里竟然是一处顶端生长着透明钟乳的空间,肉眼看去还泛着海蓝色。
他这是被卷到了一个地下洞穴里面了吗?红发雄虫深吸一口气,冷静的放出精神触手去感知这里的地貌环境,从他周边半径四米来看,这里似乎磁场非常紊乱,连带着他和自己的精神触手连接都变得薄弱,并且非常荒芜,只有腐烂的植被。
还没有想出怎么逃出这里的头绪,兰恩因为之前神经紧绷忽视的饥饿,现在又爆发性冲击着他的五脏六腑,他只好先拿出一支营养液喝了再说。
【滴滴滴——您有任务更新,请注意查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