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轻尘在顾明熙床前守了整整一夜,直到向北来找他才不得不离去。当梅艳香领命来照顾的时候,莫轻尘走的还有些依依不舍,好在宇文贺的药发挥了作用,天亮后顾明熙睡的踏实了许多。
勤政店里顾明烨大发雷霆,东西摔了一地,对莫轻尘吼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幸亏宁安公主还活着,不然,我怎么跟……北漠交代。”顾明烨稍微迟疑了一下才将“北漠”二字说出口,明明是大魏的公主,自己的姐姐,生死安危却只是给别人交代,莫轻尘听着这话,回忆着昨晚宇文贺说的顾明熙的一身伤,真的为其过往感到悲凉。
“当初臣只是想着能借文腾玉的事情给文家一个沉痛的打击,让文家没有反手的机会,只是没想到……”
顾明烨虽然无奈,可考虑到这毕竟也是预料之外的事情,压低了声音,苦口婆心道:“莫轻尘,你要知道,凡事切不可过于乐观,你总以为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可是事情往往会百密有一疏,切记盲目自信,否则就是自负了。”
莫轻尘只得听着,毕竟以君为纲嘛,莫轻尘心里何尝不后悔自己的轻敌呢?顾明烨终于想起来问道自己长姐的情况: “宁安公主确实脱离危险了吗?宇文贺靠不靠得住?要不要派御医去给公主看看?”
莫轻尘推辞道:“陛下请放心,虽然在宁远侯的眼里,自己的儿子一无是处,但术业有专攻,小侯爷的医术可是当真让人刮目相看的,作为名满天下的赛华佗的关门弟子,医术自然不在话下,而且如果派宫里的御医的话,反而更容易暴露公主的情况,能对人痛下杀手,不像是文腾玉的手笔。”
顾明烨点点头很是赞赏对方,略微思考后继续说道:“虽然事态有些出乎意料,事已至此,不过也算圆满了我们的计划,你要赶紧搜集到文家的证据,公主伤的越严重,他文家的罪过就越大。”
莫轻尘回答道:“文腾玉那边倒是好说,就是现在种种迹象牵扯到云中月,不知道他和文家是不是真的有牵连,还有待查明。”
顾明烨:“如果是,文家的罪过就更大了,私自勾结外邦可是通敌之罪。”
莫轻尘却并不乐观:“文家在朝中本就根基雄厚,如若真的和云州有了牵扯,只怕对我们威胁更大。”
顾明烨:“无妨,云州如今还不足为惧,只要稳定住北漠那边,其他都不是问题,至于文家,如今没了兵权,你那儿还有一批秘密训练的金武卫,晾他也翻不出什么花样。”
莫轻尘心里却默默否认,好像过于自信的不是自己吧,文家还有深藏不露的太后呢?莫轻尘要的不仅是文家付出代价,还要为宋家和含冤而死的金武卫正名啊。“陛下,此次在发现公主的地方,还有杀手们的尸体,公主不会武功,自己又受了那么重的伤,显然这件事背后还有人,或者还有其他人参与其中。”
顾明烨:“会不会是云中月的人?你不是怀疑云中月有可能参与进来吗?云中月和宁安公主关系非比寻常,或许是他派人救了公主呢?”
莫轻尘摇摇头不赞同顾明烨的猜测:“如果云中月还顾及当年的情谊,又为何对公主痛下杀手?宇文贺说公主身上被刺的那一剑本就是冲着要人的命去的,只是不知为何原因伤口没有刺太深才让公主捡回了一命。所以救公主的肯定另有其人,只是我们不知道对方是谁?为何救了人却没有把公主带走,宇文贺说过,再晚一点发现公主,公主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丧命了。”
顾明烨越发惆怅:“一个文家就够令人头疼的了,如今又出来个深不可测的云中月,一面对宁安公主痛下杀手,一面又冒险相救,朕这个长姐啊,还真是招各方人士惦记呢。”
莫轻尘道:“陛下,不如臣去见一下云中月,再去探探虚实。”
顾明烨点点头:“嗯,也好,不论如何最好能将其拉到我们的阵营里来,多个朋友不仅能如虎添翼,还能少个敌人,稳住我们现有的局势。”
公主府里,顾倾城以为顾明熙已死,开启了庆功宴,一众男宠们不是抚琴唱曲儿,就是陪着他们的金主公主欲生欲死。院子里孟星云踱着步子听着房内的夜夜笙歌百爪挠心,他虽然并不在乎顾倾城,可自己堂堂驸马爷被关在门外,失了面子不说头上一片青绿,成何体统!
孟星云的双脚一会儿迈上台阶,一会儿又下来,犹犹豫豫着要不要冲进去,贴身书童急匆匆赶来:“驸马爷!驸马爷!”
孟星云做贼心虚的赶紧伸出手连声“嘘……”,书童走近了,孟星云听着里面依然无恙,拍了一下书童的脑袋无语道:“大晚上的你喊什么!脑袋不想要了吗!”
书童憨憨道:“驸马爷,驸马爷,您下手轻点呀,这您都嫌小的脑子笨呢!小的不是有要事禀报嘛!”
孟星云被对方气的恨不得一拳头锤死他,只可惜偌大的公主府,自己也就这么几个亲信,实在浪费不得。继续拍了两下对方的脑袋:“还喊,你还喊!”孟星云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有失体统了,正了正衣衫,挺直身板问道:“刚才你说有要紧的事儿?所为何事呀!”
书童这才想起正事儿来“对了,李大人带来口信,约您在老地方见面。”
“现在?”
书童点点头。
“我去更衣,你赶紧去备车!”孟星云鄙视着再看一眼喧哗吵闹的房间后愤然离去,这样正好,顾倾城现在肯定已经喝得烂醉没精力管自己了。
护城河中央的一搜游船孤零零的飘荡着,并非大家不喜湖边的夜色,而是因为游船被顾客承包了,不许他人围观靠近。
船舱里李尧精心煮着茶,沸水直冲茶壶,慢慢的茶的清香溢满了整个船舱,李尧端起一杯热茶递到孟星云面前,“驸马爷,请!”
孟星云哪受得了中书令大人的这般待遇,赶紧双手毕恭毕敬的接过茶碗,低三下四的说道:“岂敢岂敢,李大人,请!”
李尧皮笑肉不笑,手里的茶一饮而尽:“这可是太后老人家赏赐的,取自第一场春雨浸过的茶尖儿,据说十课茶树摘取的茶尖历经一番晾晒翻炒后才出这么一壶茶。”李尧边说边伸出五指“整个帝京城能喝得上此茶的寥寥无几,驸马爷有福气呀!嗯~真香呀!驸马爷觉得如何?”
孟星云看着李尧似笑非笑,受宠若惊又愧不敢当,实在捉摸不透对方的心思:“太后的赏赐自然是极好的,鄙人能喝上这么好的茶全靠李大人抬爱呀!不知今晚李大人找我来所谓……?”
李尧不慌不忙,拿起烧开的热水壶再次冲进茶壶,放下水壶然后端起茶壶就要给孟星云添茶,孟星云双手捧着茶碗接着,眼看着碗里的茶水快要满了,李尧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看着变了脸色的李尧,滚烫的热水从碗中溢出,孟星云哆哆嗦嗦快要接不住了,李尧却温和着声音说道:“驸马爷可拿好了,莫要浪费了太后赏的茶!”
孟星云娇嫩的手指都被烫红了,一边苦着脸痛哭流涕一边连连点头:“李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呀。”
李尧静静地看着孟星云的表情,想当年自己不也是这样屈于人下吗?驸马爷又怎样,整个大魏如今能压得住自己的还真没几个人了,终于,李尧停下来,将茶壶放在桌子上,“宫里来消息了,你们,任务又失败了!”
孟星云大惊:“什么?宁安公主还活着?”
李尧脸上露出阴险的笑容:“难道驸马爷不知道为什么人还活着?”
孟星云的手还在哆嗦,摇摇头:“李大人可真是高看了,我们派出的可是一顶一的好手,靖国公府虽然那边全员出动,可是莫轻尘赶到的时候想必已经晚了,人怎么可能还活着?”
李尧假意无奈的叹口气到:“是呀,杀手都是顶尖的,计划也周密,可人,就是没死透,还被莫轻尘救回来了,真不应该呀,驸马爷您说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难不成……是有人不想让宁安公主死?”
李尧狐疑的端详着看似哆哆嗦嗦却眼神躲闪的孟星云,冷哼一声补充道:“听说公主都开起了庆功宴呐,你说她要是知道了这一消息,会不会大失所望?”
孟星云吹了吹被烫的稍微有些发红的手,带着讨好却又狡黠的表情嘿嘿笑着:“这宁安公主从毫无起眼的落难公主、一步步从北漠的坑里爬出来,看来这宁安公主还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呐!命硬的很!”
李尧眯缝着眼睛看着眼前人表里不一的模样,冷言到:“老夫还真不知道驸马爷竟是如此看得开之人?外面都说你驸马爷寒窗苦读三十载功、一朝得到公主的垂青才一举成名天下知呀!不过老夫认为你我都是寒门出身,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靠的可不是什么怪力乱神之说,老夫我更不信命,放眼满朝文武,那些世家子弟自然而然就将你我这样的寒门子弟排除在外,这就是成见呐,就算你驸马爷是探花郎又怎么样呢?不过一穷书生啊,注定为京中权贵抬轿罢了。”
李尧边说边暗里观察着孟星云的神色,越看越成竹在胸的样子,孟星云的这点计量,不过是自己当年用剩下的招数罢了。李尧一笑,再次为驸马爷奉上茶,孟星云吓的还要往回抽手,李尧拉住对方的手,“哎,驸马爷,老夫知道你心里有怨,所以才真心想拉你一把,咱们寒门子弟只有团结起来,才能让那些世家们住嘴,甚至有朝一日替代他们也不是没有可能!”
孟星云连连点头:“那是那是,承蒙李大人不弃,有什么需要小的的招呼便是了。家里边我会好生安抚的,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太后那边嘛还得麻烦李大人帮忙多费费口舌,给求个情。”
李尧:“那是自然,太后那边放心交给老夫,不过康王那边,还请驸马爷帮着多美言几句呐!”
孟星云茶刚放到嘴边,听到康王二字,手就僵住了,李尧这个老狐狸,一边靠着太后这棵大树,康王那边也不想得罪,还真是个老滑头,片刻后孟星云将茶一饮而尽,恭维道:“李大人哪的话,康王远在南疆,有幸我的祖上在那边生活过,哪是我一个小小的穷酸驸马爷够得上的。康王可是当今圣上最好的兄弟了,说是太后一手带大的也不为过,李大人是太后身边的红人,又为太后立下不少汗马功劳,相信康王殿下也会感念大人的。”
李尧端起茶杯礼敬孟星云:“驸马爷,请!”孟星云不却盛情品味着,李尧偷偷观察着孟星云的举动脸上露出阴沉的笑容,对方一改先前的胆怯、又话里有话的样子,或许真的要对其刮目相看了。
帝京初秋的夜晚凉风习习,孟非立于不远处的高墙之上静静的盯着湖中央的游船,船漂到哪里,孟非跟着挪移,直到孟星云离开,孟非才跟了上去拦住其去路。
孟星云本就胆小怕黑,被孟非吓了一跳,直到看清对方的样子才放下心来:“哎哟,你可把我吓坏了,大晚上神出鬼没的,要吓死人!”
孟非并没有给孟星云好脸色,他向来话不多,眼里只有主子和任务:“主人问‘李尧找你所为何事’?”
孟星云一听主人神色慌张的向四周看了看:“康……主人也来了?”孟非没有回答,孟星云了解对方的秉性,也没再多问:“他是对宁安公主的事情有所怀疑了,你也是,不是说把人带回去见主人的吗?怎么还让莫轻尘捡漏了?太后那边开始怀疑殿下了。”
孟非根本不搭理孟星云的唠叨,冰冷的眼神扫了一眼对方,用冷冷的口气命令道:“莫轻尘只是想借此事将文家赶出朝堂,主人说必要时你可以顺水推舟一下,但务必阻止莫轻尘和云中月联手,不能让顾明烨搭上云州的势力,他只能被孤立。”
孟星云有些为难道:“哎呦,我说大人,能不能帮忙求个情,这又是太后圣上,又是莫轻尘云中月的,你说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小驸马爷,哪有那能耐啊!”
孟非撇了一眼对方,道:“当初主人看重你就是图你无权无势,这样才容易掩人耳目,别忘了你的荣华富贵是怎么来的,要想再往上走,就得拿出你的真本事来给主人瞧瞧。”说完,孟非一个飞身就消失不见了,孟星云待在原地抬头望望天上低头独自叹息:“又这样,说走就走,不对,都没说一句就走了,唉,会功夫就了不起呀。”
“公主……公主……救命……救……”宇文贺端着亲自熬好的药进屋的时候苏苏嘴里说着胡话,在床上不安的翻来覆去,宇文贺放下手里的汤药赶紧上前安抚。
“苏苏……苏苏,别怕,公主没事了,你也没事了,苏苏,别怕!”宇文贺疼惜的握着苏苏的手安抚着眼前这位可怜的女人。
苏苏的手被温暖着慢慢的也沉静下来,只是眼角却滑下了一滴泪,宇文贺看到了便轻轻为其拭去,嘴里自言自语道:“自己都伤成这样了还惦记着别人,真是个傻丫头!不过,既然你们都能为对方舍身忘己,定然是因为有着不同寻常的经历吧。”
苏苏迷迷糊糊中听着耳边有人在跟自己说话,努力挣扎着要睁开眼睛。
宇文贺竟然有些喜极而泣之感,压着嗓音温柔的喊道:“苏苏!苏苏!你醒了?”
苏苏几经挣扎终于恢复了意识:“公主!公主呢?快去救公主!”
宇文贺极力按住激动的人儿,关切的说道:“好了,苏苏!公主被救回来了,你不用担心了。她没事了。”
“那她在哪里?我去找她!”苏苏慌张中就要起身,只是被撞到的头貌似不听使唤,一大动身体就晕眩,再看看陌生的环境:“这……这里是哪儿?”
宇文贺无奈的责备道:“你瞧瞧你,着什么急?自己的身子骨都不知道重视!”宇文贺语气里透着关切,温柔的将人扶着坐好,早已没了往日跟苏苏斗嘴的气势:“这里是靖国公府,是靖国公救了我们!”
“靖国公府?那为什么不回蓬莱阁却来了这里?公主怎么样?是不是伤的很重?”
宇文贺无奈的摇摇头,“你呀,才刚醒来就一下子问那么多问题,真把自己当老妈子了?轻尘说了,蓬莱阁人太多,喧哗吵闹,不利于公主养伤。”说到这里宇文贺注意到苏苏的手握紧了被子,显然这是她最不想听到的,宇文贺一边喂着苏苏喝药,一边继续说道“你猜的没错,宁安公主受伤了,不过你放心,我给她看过了,修养一些时日能恢复的。那日的情形能捡回一条命很不容易了。”
药入口很苦,苏苏虽然脸上表情看上去难以下咽,不过她一向要强并顾不得药的苦味,“我睡了多少时日了?靖国公可有查到是谁要杀公主?”
“哪有那么容易?你的公主自带苦命体质,人在家中坐,祸都能从天上来,真不知道怎么那么多人要杀她。不过有轻尘在,相信会找到幕后之人的”
“那我先去看看公主,不然我不放心!”说着苏苏就又要起身,奈何头上的伤实在不争气。
“好啦,你先顾好自己吧,公主那边梅老板一直照顾着呢,我也时不时去看看,想必此刻莫轻尘也在那儿陪着呢,你就别去凑热闹了,夜也深了你就放心歇着吧,明早醒了再去也不迟。”
“他?”苏苏看着宇文贺说道莫轻尘和顾明熙的事情时,一脸窃喜,莫轻尘这个人城府极深,京城这场旋涡可比北漠表面上的冷漠无情凶险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