拦截

    这一夜昭朔睡眠很轻浅,小狼崽略一翻身,她就会醒,将他拽过来又按在身边。

    他渐渐不怎么再乱动,老实闭上眼睛。

    整晚倒也一切如常,并没有出现什么突发异样。

    次日天还未亮,营帐外便传来走动人声,模模糊糊听着似有将领交代一日事项,其他营帐的收帐之声,临时搭的石灶升起烟火,木柴刺啦啦地炸响,庖厨们已经开始搬锅烧水烧油,准本早膳。

    这比平日里早了不少,昭朔夜里浅眠,此刻困倦起来,但也强行逼自己醒过来,却见熵硕已经现了人身,正要出帐。

    “你干什么去?”昭朔问道。

    熵硕忙收住脚,见昭朔已经坐起身来。

    “我去看看早饭有什么吃的。”熵硕回道。

    “今日不要去了,我吃什么都可,不挑。”昭朔制止道。

    熵硕却依旧站在帘帐边,想了想说道:“我昨晚酒喝多了,想让他们给我煮碗汤。”

    “你吩咐小卒去交代一声就好,哪里用得着亲自去,顺便吩咐他们打水来。”昭朔说道。

    “我要去的。”熵硕还是坚持。

    “你给我回来,老实坐着。”昭朔语气忽然严峻。

    她知道眼前这个家伙有多倔强,不这样语气说,他是不听的,只会僵持试探,慢慢探她脾气。她答应了章都王要盯紧他,眼下实情又不能告诉他,如此想解释一二也无从说起,只能这样不容分说,强行制止了。

    熵硕只好掀开帘帐朝外吩咐一声打水来,却没有吩咐让庖厨做汤的事。

    他进来默默坐着,片刻之后说想去河边洗洗脸也没得到应允,漱洗也是在昭朔面前做的。

    之后二人也是一同用饭,丝毫不给他单独出去的机会。被盯着的感觉肯定不好,昭朔看出来他闷闷不乐,但是没有理会。

    将要起程时,天还未大亮。

    “走,跟我去看看灵狐。”昭朔叫他。

    他还有些推脱不想跟她去,但终究违拗不过,随她去了。昭朔看出他有些心不在焉,他以往大多时候都不会违拗她,都是听话的,她说怎样就怎样。今日确有不同。

    昭朔去看了看灵狐,见它被魂锁摄住,安然闭目,倒也没什么异样。接下来行程又多了不少时日,她得安顿好了才放心,少不得多多嘱咐照看灵狐的士卒。士卒当然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公主交代,谨遵使命便是。

    她来去走动,都叫熵硕跟着,让他寸步不离身边。虽然这样只会更让他疑心。但是不这么做,他想必还是会探明究竟的。昭朔没有花心思周旋此事,只是强令压制着他。若要周旋,少不得说些虚言糊弄他,他这么聪明,肯定能察觉,将来必会知道真相。这么大的事,哄骗他,难免生嫌隙,会使她将来说的话失去份量。

    “我登车了,你为何不上来?”昭朔站在车门前,俯看着他,正色问道。

    熵硕此时正默默望着远处的父王,被昭朔这一问,难免惊了一下,抬头看看她脸色,不似平常和颜悦色有通融之隙的,便应了一声乖乖跟她上了车。

    他虽然顺从地与她坐在车中,不一会儿却又说要打开窗子。以往开窗他直接就开了,昭朔不管这些小事。今日偏要问一问她,她自然就不应允,“不准开。”

    他还乖巧地解释:“我有点闷,不舒服。”

    她没理他,闭上眼睛小寐,不置可否,他便轻轻推开了窗子,安静向外瞧着。

    天色又亮了些,车辇行至一个岔路口,突然转了方向。

    他原本平静的神色也随之突然凝滞了一瞬,靠近了车窗向外环视,回过头来问道:“改道了?”

    “嗯。”昭朔应了一声,睁开眼睛。

    “这不是绕远路了吗?”他问。

    “对。”昭朔说道。

    他没有再问,安静了片刻,又开始不安分,说:“我要出去骑马,不想在车中了。”

    他前几日因为怕见父王,一直跟她在车中,从没出去骑过马。

    “好好的,为何要出去骑马?”昭朔皱眉问道,“别去了,就在车中坐着。”

    他看看她,说道:“车中太闷了。”

    “以前怎么没听你嫌车里闷?现在却这样,又是要开窗子,又是要出去。”昭朔故作不耐烦,“那我与你一同出去。”

    “你别去,”他脱口而出,又解释说,“现在太阳还没起来,外面凉。”

    “那你也不许去。”昭朔说。

    “我要去的,”他小心央道,“我就出去一会儿,透透气就进来。”

    他主动纠缠央求一件事,就是这样,很认真的跟她磨,也不低微,也不激亢,目光无辜,纯澈无邪。但是就是这样来来回回试探她的底线。

    昭朔依照自己幼时在宫中对待弟弟们的经验,此刻若不厉声警告一通,这事没完。

    “我再跟你说一遍,老老实实给我坐在车中,别耍什么小花样。你是不是非要我狠狠凶你一顿才能安生?”她问道。

    他冲她摇摇头,终于没再说话,默默垂下脸坐着。

    果然奏效,所以昭朔有的时候真的很烦比自己小的。总是让她回忆起以前在宫中,动辄就要面对的那群难缠的孩子。

    昭朔其实不想这样管小孩子一样管他,但是没办法,高崎那边事出突然,情势紧迫,他又太莽撞了。就说龙栖村那次,一言不合打伤付漓灵体,后来三生道又差点弄死灵狐,几番叫她惊心动魄。

    许久的沉寂,他才抬起脸看看她,说道:“别生气。”

    “我没生气。”她说。

    “明明就是生气了。”他默默说。

    “你若是再没完没了的找事,我真的会生气。”她说。

    “我不找事了,我乖乖听你的话。”如此撩人心弦的话,他说得却很无害,眸中更是纯澈得恍若毫无心机,真得很乖的样子。

    他说话的声音本身就是沉沉的很好听,不莽撞生事的时候还是很惹人怜惜的,这点与她宫中的弟弟们不同。昭朔看了他一眼,也相处这么多时日了,其实不到迫不得已她是不愿意凶他的,遂应道:“嗯,那就乖乖坐着。”

    他唇角浮起笑意,静静望着她,左手却不经意似的伸出去搭在窗框上。食指指环上的小蝴蝶,翅翼开始泛起光泽,片刻功夫,车辇上方空中,出现一只通身五彩斑斓的小灵雀,展翅盘旋翻飞,羽翼在晨光中闪烁着绚丽光芒。这灵雀褐睛绿喙,俗称便是绿喙,看着灵动小巧,甚是可爱,实际却是一个猛禽,若是驯服了来传信,如雷光迅疾,势不可挡。若遇阻挡,它也不躲,如同利箭般射穿而过。

    那小绿喙在空中盘绕几圈,转身朝着高崎方向而去,瞬间便穿入云霄没了踪迹。

    今日车马除了午饭时停歇了一个时辰,其余时间一直在疾驰赶路。至晚间,已奔出数百里。

    熵硕除了清晨不太安分,之后便真的很听她的话。

    傍晚依旧是在山间安营。

    “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他问。

    “你们的庖厨做什么都很好吃,今晚别去给我跑动了。”她说。

    “嗯。”他应声,就一直在她身边坐着,也不多话。

    昭朔颇感欣慰。

    因前一晚昭朔就没睡好,在路上也没怎么补觉,用晚膳时便已经觉得有些睁不开眼睛。

    因而入夜,她便漱洗躺下了,将小狼崽放在自己身上。她今天一整日也没怎么给他好脸色,因而他此刻也不像平常那样跟她亲昵,也不怎么跟她对视,只是静静趴在她身上,没多久居然闭上眼睛睡着了。

    昭朔也是困倦不堪,精力也不及前一晚,没多久竟浑然深眠,抚着小狼崽的手臂忽地一松。

    小狼崽忽然就睁开了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帘帐的方向。

    营中时时有军士巡视防范,可防人防兽皆不在话下,却防不住一只小巧伶俐,且迅疾勇猛的绿喙。

    帘帐晃动了一下,那绿喙冲飞进来,停在小狼崽面前,一双褐睛炯炯生辉,口中吐出一枚流光溢彩的小珠子之后,便不见了踪影。

    小狼崽转脸瞧了瞧昭朔,见她依旧沉沉睡着,这才扬爪朝那珠子拍了一把,珠光散成一小轮光圈,光圈中笼着一张信笺舒展开来。小狼崽小心起身从昭朔身上下来,伸出小爪子按住信笺,一双眸子凝视着光圈中的几行小字……

    昭朔帐前帐后皆有守卫军士,营中还有巡视的士卒。

    那小狼崽从帘帐下钻出,小小身影闪过巡防,三跃两蹦离开营阵,飞奔于山岭中,奔出数里后,纵身跃过挡在面前的一方山石,落地时示现出成狼身形,在山风深谷间飒飒疾驰,颈部的银亮鬃毛似雷影电光般纵穿山谷,飞腾的利爪伴随着恼怒而急促的低喘,惊起一片断草残花,飞扬在凌乱的尘埃中。

    月光笼罩着山中这疾驰的身影,也笼罩着营中昭朔的酣梦。突然,那飞腾的利爪好似猛地踩进了昭朔的梦里,让她陡然惊醒,她伸手一摸,小狼崽居然不见了!

    营帐中巡视的军士忽然瞧见一匹金目红鬃,通身洁白的神驹停在昭朔帐前。随即帘帐忽地掀开,昭朔神色沉凝,大步出来,在军士惊愕的目光中翻身跃上马背。

    “公主往何处去?”一军士惊问。

    “我天亮之前必归。”她说完腾空而去。

    她真的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能跟自己来这一手,相处以来,他虽莽撞过,但一直都是很听她的话的,从没跟她耍过这样的小手段,居然骗她,还偷跑。

    也怪她太累了,怎么居然就睡实了。

    她骑乘神驹,径直往高崎方向而去,虽视野辽远,可是这茫茫山林,断崖峭壁,黑压压无边无际铺陈眼下,让她如何才能找到他呢?

    却说熵硕疾驰间,忽然听见迎面对向山崖传来绵延不绝,此起彼伏的狼啸之声,他扬爪沿着山坡奔向山脊,瞭望声源之处,亦抬首发出绵长深远的嗥叫与他们呼应。

    两边狼啸之声越来越近,横穿莽莽山林,两相交织相融,腾彻云霄,孤狼入群,他们一齐冲向山崖,继续往高崎方向而去。

    这狼啸之声也惊动了疾驰云间的昭朔,她驱策神驹,驰向声音来处。

    高崎玄狼通身如墨,隐在月色下的山林中,即便寻着狼啸声锁定了方向,也很难找到。昭朔徘徊于低云深处,却一眼瞧见山间一抹银亮鬃毛雷光电影般划过,她追上去,距离近了,连尾梢上的那一点银亮也能瞧见了。又见他身边四周皆有暗影浮动,果然是黑压压一片玄狼群。

    昭朔驱策神驹朝着那个方向斜斜地俯冲而下,掠过那些玄狼,冲着那只长着一圈银亮鬃毛的家伙喝道:“熵硕。”

    突然这么一声从身后上空传来,惊得熵硕疾驰中一个趔趄,差点撞树上,他猛地回身,果然看见昭朔策神驹停在上空,正俯看着他。

    整个狼群都停下来,熵硕现出人身,其他玄狼亦随之现出人身来,静静凝视着昭朔。昭朔停落在他们身前,下了马背。

    昭朔见熵硕看了她一眼之后,就不太敢再跟她相视,只默默望向别处。

    怎么现在居然害怕?那为什么跑?她心里暗道。便没有问他,直接朝他身侧那些和他年龄相仿的人问道:“你们是谁?”

    他们只有上前一一行礼参见,“臣子黎北乔,参见公主。”

    “臣子黎子冲,黎子赫参见公主。”

    “……”

    他们之所以知道这是昭朔公主,都是从兄长黎允那里得知。黎允在龙栖村时,护卫过昭朔一晚。

    站在熵硕身边的这几个一一跟昭朔见过礼,原来这就是最令章都王头疼的那几个,高崎玄狼族中与熵硕年龄相仿的那几个王孙。

    有章都王后的九王兄所出的黎北乔,十一王兄所出的黎子冲,黎子赫。十五王兄所出的黎煜,黎骁,十六王兄所出的黎兆昂,黎兆袭。昭朔记得的就是这些,其余也都是玄狼宗族子孙。总之,一个个确实都不像是省油的灯,虽也算恭敬有礼,可掩不住的桀骜不服,意气昂扬。

    昭朔莫名感觉他们这几个比起银狼族,真的更像是熵硕的同族兄弟。

    只是熵硕眉目间多了阴郁乖戾之气,遇到心神紧张的境况时,这阴郁也会更重。

    比如现在。

    那些王孙跟昭朔见过礼,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昭朔跟他们自然也没什么多余的话,只盯着熵硕问道:“是你找的他们,还是他们找的你。”她语调平静,怒气倒不是很重。

    熵硕看向她,回道:“我找的他们。”

    “你一直在我身边,我怎么没发现,你是怎么找的他们?”昭朔问道。

    熵硕低下头去,却不再作答。

    那个叫黎北乔的王孙上前一步打圆场:“公主,我们也一直在找他的。”

    昭朔见众目睽睽之下,便没有再逼问熵硕这件事。换了一个问话:“你找到他们了,准备干什么去?你自己说。”

    这话似乎比刚才的更不好作答,昭朔指明要熵硕回话,其他人也不好再开口。

    熵硕沉默,本想捱过去,可是她很有耐心等着他回话,他没有正面回话,只跟她说:“你给我一晚的时间,我明早之前就能回去。”

    “给你一晚的时间,你干什么去?”昭朔还是不放过。

    熵硕望着她,说道:“玮妃兄长昔崇琥,射杀我王祖父。我今晚去要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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