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蒙微清初显明,痴儿反卧曦下枕。
明央还在师姐房里睡得四仰八叉,突然感觉脚底一阵痒意。
“欸哈哈哈——谁啊!别挠!”
他猛地蹬腿,一睁眼,正对上韩胥那张笑眯眯的脸。
他头上还零零散散地散着几根草碎,
显然,一起床就来这撒泼了。
“起床啦,小师弟!”
韩胥手里捏着根狗尾巴草,笑得像个稚童,
“太阳烤屁股了!”
明央睡眼惺忪,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那算无遗策的奇巧一把拽起来,两人瞬间扭打成一团。
此行为存在一定昨晚的私人恩怨。
韩胥一边挠他痒痒,一边学着他爹明观的语气怪叫:
“哎呦呦~小秧苗怎么这么懒啊~”
明央不甘示弱,扑上去掐他脖子,
原本明央因为昨天的事是打算给师兄好脸色的……
谁能原谅一个打扰自己单休的人?
直接触发明氏起外号的被动——
“你个养葱人!放开我!今天单休!!!”
养葱人,杀伤力还不如他爹给韩胥起的“砧板冤种鱼”
说到损人的“集大成者”,就得数炜泽明赋泽,栎渊裴长命等人。
早年明观给萧碎起过——
“无冕自宫王”
——别人自宫是想练功,您倒好,天生自带“无欲则刚”,刀都不消要,活活现成的贞洁牌坊!
……后来明观被李逸之追杀了十余载,差点绝交。还是自己被迫在常念山脚立碑,才勉强平息了萧逆途的怒火
碑上面刻着——
“明观与狗,不得入内。”
对于韩胥:“好侄侄,现在叔叔夸你还来得及吗?”
回归正题,
两人滚在床单上,
你挠我一下,
我踹你一脚,
活像两只疯猫。
翩跹恰好路过,手里还端着刚沏好的茶,准备送去给阁主。
结果一抬眼,就看见自家那位平日里温润如玉、杀伐果断的阁主,
此刻正毫无形象地骑在小师弟身上,笑得像个傻*。
翩跹:“……”
她僵在原地,手里的茶盏差点和这个美丽的世界说goodbye。
在她的印象里——
暂且不提他头发。
韩胥一直是那个静水深流、谈笑间定人生死的净阁之主。
他行事从容不迫,待人温和有礼,就连杀人时都带着几分优雅。
可现在……
他居然像个街头泼皮一样,跟个小屁孩扭打在一起,还笑得像个变态?!
翩跹的认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明央被韩胥挠得笑出眼泪,挣扎间姿势越发奇怪。
他年纪小,不懂这些,只觉得师兄今天格外疯癫。
“师兄!你干嘛啊!哈哈哈哈——停手!”
韩胥才不管,继续挠他:
“叫你不早起!叫你不练功!叫你还有假期!叫你过来这里睡觉还不带我!叫你顺走我被子!!!”
“你知道一个七年无休的人、好不容易放假、本以为可以睡个好觉、却因为天冷大清早被活活冻醒那一刻的救赎感吗?!!”
翩跹深吸一口气,默默转身,决定假装没看见。
“阁主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她喃喃自语,试图说服自己。
可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韩胥正被明央一个翻身压住,两人又开始新一轮的互掐,笑得毫无形象。
翩跹:“桥康晚是今的沉默……”
她默默把茶端走,决定今天暂时不去打扰阁主发疯。
当日辰时
“来,小师弟,大师兄教你我自创的辰咎品一期独门秘技!”
“独门秘技?”明央挠挠头,
他对这个大清早就挠他的大师兄的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有点“烟消云散”那味。
只见韩胥双手掐诀,单脚划圆,
一时间,韩胥被耀眼的蓝光包绕。
“好高级……”
或许是还没学过辰术的缘故,小明央见此情景双眼猛睁。
蓝光散去后,只见一个比小明央矮了两个头的小小大师兄出现。
“当当!这一招叫——‘随意大小变’!!!”
“可以改变自身体型大小,便于日后流落街头讨饭。”
“娇小的身躯有利于提高讨饭的成功率,并且获得铜元子的概率提三成!”
韩胥双手叉腰,脸不红心不跳地向明央介绍道。
明央狐疑地看着眼前这个团子:
“这招真能用来讨饭?”
不难看出,这两人都有过流落街头的经历,至于原因,得问李逸之。
“当然!”
小韩胥掏出个破碗当场演示,奶声奶气喊:
“行行好吧~”
明央目瞪口呆——
失去的信任回来了。
随即跃跃欲试:"师兄快教我!"
经过半个时辰的折腾,当明央终于成功变成“小小明央”时,
小韩胥激动得热泪盈眶,一把抱住他:
“明央!你是第一个愿意学师兄这一招的小同门!”
“啊?第一个……”
明央突然反应过来,又疑道,
“意思是你……没教师姐?或者说……”
他眨眨眼,
“你不会谁都没教过吧?”
韩胥的表情瞬间垮下,抓了抓后脑勺:
“原本是我为逗你师姐开心研究的……她小时候成天皮笑肉不笑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谁知道人家不喜欢……”
眼前仿佛又浮现出裴佑那张冷脸——
“师兄。”
当年裴佑抱着长枪,皱眉看着用人造辰源变成小豆丁的韩胥,
“你若是闲得慌,不如考虑一下上吊,我免费提供绳子。”
韩胥叹了口气,对明央解释道:
“这东西,我也不好亲自外传啊,嘶……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徒弟,忒邪性……师兄也是要点脸的好吗?”
他拍拍胸脯:“师兄放心!我一定把这招发扬光大!”
静夜
李逸之屋
“这百年来你组织的那小团伙发展成什么样了?”李逸之边说边用竹夹夹了一小块红糖丢进自家大徒弟茶盏里。
“师父,净阁是正经机构。有当地主君批准的。”
韩胥苦笑扶额。
“那不就小团伙……”李逸之冷笑道。
“目前在栎渊、炜泽、溱关、南靛、风穹、茗岚,不孤海、睿若有一定势力分布。
目前稳中求进,但仍不乏暗流,
需要派察净使不定时对地方治净使进行监督,
以及……裁决。”
“不错。势力都跨海发展到你师父老家了。”
沉默半晌,李逸之突然开口:
“那姑娘......什么关系?怎么认识的?”
韩胥差点被茶水呛到,抬头看见师父难得露出几分好奇的神色,
那双常年淡漠的眼睛此刻竟闪妙光。
“近侍,仅此而已。”
韩胥放下茶盏,
“师妹麾下的人,临时调任到我这里。
罕见的幻形系辰源持有者。”
李逸之若有所思地点头,却又听徒弟补充道:
“人家有意于师妹……”
空气突然安静了一瞬。
“师父,我是无心儿女私情的,您还看不出来吗?”
韩胥无奈地笑了笑,
“净阁的事都忙不过来,哪有心思谈情说爱。”
李逸之望着远处的山影,良久才低声道:
“……以后如果真有心上人了,别学我。”
月轻宁照,
娥仙下人间。
他披着最后那件未曾改式的厚纱袍,
侧脸透着银丝,
显得格外寂寥。
“最后弄得个……呵,肝肠寸断。”
韩胥看着师父,突然咧嘴一笑:
“没事,师父,大不了咱俩一起打光棍。”
李逸之愣了一下,随即失笑,
伸手敲了下徒弟的脑袋:
“净阁主就这点出息?”
叠笑入夜,往痛没于山溪。
“不聊了,各自歇息吧。
你的地铺我铺在西厅小火炉旁。”
李逸之指了指左手边的小厅,厅内正铺着一张垫了四层棉被的地铺。
“谢谢师父!”
韩胥内心:“呀吼!终于不用睡草棚了!!!”
韩胥假期的第五天,他突发奇想,带明央去芜芬原,结果撞见李逸之哭坟……
常念山腰的练武场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扎着标准的马步。
活像被被牛粪压着焉头耷脑的鸡枞菌。
明央的小腿已经麻木,额渗细汗。
“大师兄,都怪你!”
明央委屈扁嘴,声音里带着哭腔,
“干嘛要带我去看师父哭坟?”
韩胥也好不到哪去,额前的绿毛都蔫巴巴地耷拉着却仍强装镇定:
“五十步笑百步!”
他咬牙切齿地反驳,
“虽然是师兄带你去那里有错在先吧……
但你也不至于当着他老人家的面,
拉着我讨论他没人要的问题啊!”
想起昨夜的场景,韩胥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当真历历在目!
他们躲在树后偷看师父在千娘冢前独酌,
韩胥清楚李逸之早察觉他们的存在了,只不过没点破。
结果这玩意的小别致突然大声问他:
“师兄,师父是不是因为太凶了才娶不到媳妇?”
话音未落,整座常念山的鸟雀四散而逃。
……
栎渊齐左二十七年,
韩十一,明许修,
险卒。
“师兄……”
明央打断了韩胥的回忆。
“怎么了?”
韩胥有气无力地应道。
“我饿了……”明央的肚子适时地发出一声响亮的抗议。
韩胥的肚子也跟着叫了起来:“我也饿了。”
他鬼鬼祟祟地四下张望,确认师父确实走远了,压低声音道:
“刚好师父不在,我去镇里找点吃的给你?”
“可以!”
明央的金眸瞬亮起来,疯狂点头,
“我都快饿死了……”
韩胥看着小师弟从死灰重燃一般的表情变化,忍不住笑出声。
他利落地站起身,活动了下发麻的腿脚:
“那师兄先给你设道结界,防止你又被哪只鬼儿盯上。”
说罢,他从腰间抽出景天刃。
双刃相击的瞬间,一道耀眼的蓝光迸发而出,
将明央笼罩在一个约一丈高的蓝色立方体光屏中。
结界内壁流转着细密的“符文”(现代汉字),
隐约能听到辰源流动时的潺潺声。
“师兄去去就回。”韩胥收起那把当年掉落在地的匕首,郑重嘱咐,
“在我回来前,绝对不能出来,知道吗?”
“好的师兄!”
明央乖巧应和,小手扒在透明的结界壁上,眼巴巴望着韩胥离去的背影。
等韩胥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林间小道上,明央才收回视线。
他好奇地戳了戳结界内壁,指尖传来微微的阻力感。
阳光透过蓝色结界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大师兄真厉害……不过,会不会闷死?”
明央小声嘀咕着,开始幻想待会儿能吃到什么珍馐。
自从大师兄回来后,明央也算暂时改善了伙食,
白天吃烧烤,晚上吃海鲜。
比他之前天天挖野菜吃强多了。
而此时,正在林中疾行的韩胥突然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暗自嘀咕:
“该不会是师父发现了吧?不过他没有为难小孩的习惯。”
转念一想又放下心来,
“没事,反正结界都设好了,小师弟安全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