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学校出了杀人犯。
是老师?还是学生?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要在女厕所?为什么是今天?
那可怕的一幕在杨昭蘅脑海里挥之不去,心里的疑问一个又一个冒出头。
行政楼在大操场对面,她跑到那儿时,冷汗已经流了一背。
她艰难仰头,视线顺着楼层一路攀升,最终定格在五楼。
校长办公室,就在那上面。
杨昭蘅深吸一口气,刚抬脚,喉咙里突然涌起一阵恶心,她双手捂住嘴,踉跄冲向路边的垃圾桶。
“哇”的一声,呕吐物倾泻而出。
她弓下腰,感觉口腔里被一股恶臭填满。
她匆忙摸索全身,却没找到纸巾,无奈只能用手背胡乱擦拭。
吐完后,不适才稍减,她继续向上奔去。
杨昭蘅气喘吁吁,好不容易跑到五楼。
见门紧闭着,她猛一推开,竟瞧见校长坐在里头。
他平日里极为懒散,除了集合见不到人。
杨昭蘅经常看到他开着辆黑色的有四个圈圈的车出校门,今日却一反常态。
校长一看到有人进来,赶忙起身,迅速将桌上那只银色的箱子合上。
那箱子造型方正,色泽锃亮,像极了电视剧里用来装钞票的。
箱子旁还站着个穿西装的陌生人,听到动静,他缓缓回头,目光朝她投来。
见到是她,校长脸色一沉,大声呵斥:“干什么呢?进办公室不知道敲门?你家长没教过规矩啊?!”
说罢,他又一屁股坐下。
一旁的陌生人则凝视着她,默不作声。
他嗓子大得惊人,杨昭蘅心里窝火,但还是鼓起勇气。
“文玉堂死在女厕所了。”
九个字,言简意赅。
“什么?”校长紧绷的老脸因情绪波动而抽动。
“你自己去看。”
杨昭蘅甩下这句话就跑走了,徒留校长在办公室里懵逼。
能跑到办公室说这事,看来不像是假的。
这么想着,他顿感后背发凉,猛地站起身来。
杨昭蘅跑到楼梯间,忽地,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咚咚咚——”
校长穿皮鞋,鞋的质地似乎比文玉堂好,却沉重许多,每一步都似肥猪下山般沉闷。
杨昭蘅想,大热天穿皮鞋,不知道脚有多臭。
10:28分,同学们陆陆续续从食堂回来,女厕所外边已经围了不少人,闹哄哄的。
方赞怡守在门口,用手臂挡住门,对面站着两个女生。
杨昭蘅缓缓从人群后走近,为首的是隔壁班的万萍甜,此人家里有点小钱,平时颇为傲慢,旁边站着她的朋友。
万萍甜双手抱胸,神色倨傲:“就看看又不会少一块肉。”
方赞怡摇头:“不能看,你们要是进去破坏了现场,等警察来,就耽误查案了。 ”
万萍甜:“怎么你能看,我们就不能看了?”
她朋友:“是啊,是啊。”
方赞怡:“要是有一个人进去,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你就别为难我了,而且里面很吓人的,不让你看是为了你好。”
万萍甜翻了个白眼,她毫无耐心地上前掰开她的胳膊:“行了,我就看一眼,怎么那么多事儿呢?”
“让她看吧,又不会少一块肉。”
“要不是我不能进,我也想看。”
一旁的男同学在旁边瞎起哄,更有甚者,站在男厕所边上企图偷窥里面。
校长赶到,冲所有人一震:“都围在这里干什么?明天什么日子不知道啊!滚回去自习!”
众人吵嚷了两句,最后没法,唉声叹气地走回教室。
方赞怡放下手臂,默默走到杨昭蘅身边。
校长尴尬地咳嗽两声:“里面没人吧?”
方赞怡瞥了他一眼:“没有。”
校长叉腰,打量着女厕所,似乎跃跃欲试,发现两人还在场,他催促道:“你们两个也回教室。”
方赞怡:“哦。”
一回到教室,同学们七嘴八舌的讨论声,都要盖过发电机的声音了。
看到他俩进来,众人一下子围涌上来纷纷发问。
杨昭蘅只是一个劲摇头,嘴里念叨着:“不知道,不知道。”
随后挤开人群,回到座位上。
屁股还没坐热呢,另一个室友唐薇就扑了上来:“小怡,小怡,里面什么情况啊?你跟我说说呗。”
不是方赞怡不仗义,是她根本不敢去想,一想就害怕。
明天就要高考了,可不能让这件事影响到自己。
她一脸犯难,只好把凳子朝前挪了两下:“别问我了。”
唐薇爱八卦,有瓜喂到嘴边,却吃不到,她心里可急死了。
她又把身体凑到杨昭蘅旁边:“昭蘅,你是不是也看到了?”
她直接答:“没有,我要看书了。”
唐薇眼睁睁看她翻开书,默读起来,再心痒难耐,也不好意思再问。
有几个心思细腻的女生已经哭了起来:“你说,文老师这么好的人,怎么会遇到这种事呢?”
另一个女生擤完鼻涕,带着哭腔说:“就是啊,到底是多坏的人才会对文老师下手。”
见状,一个男同学冷哼:“我看未必。”
文玉堂可是七班的物理老师,学校公认的老好人。
前几天,有学生在课堂公然顶撞他,要是是换作别的老师,肯定就叫家长,责令写检讨了。
但他没有,不仅没有耽误课堂秩序情况,而且课后还把这学生叫到办公室安慰。
这还不够好?
他这话,引得众人怒视他一眼:“你在这儿说什么说风凉话?”
这男同学虽名叫马虎,体格却小,长得像老鼠。
他喜欢讲黄色段子,看黄色电影,经常在课上课下跟前后桌畅聊,在女同学中风评极差,所以她们都不太相信他说的话。
马虎急了,皱着脸解释:“我说真的,我看到过文老师和心理老师牵过手。”
“怎么可能?文老师是有老婆的人,他对我们多好,你不知道吗?人都惨成这样,你还恶意编排,脑子真是被黄色废料泡烂了。”
杨昭蘅的思绪本就如一团乱麻,又被前后左右的话一通夹击,这下彻底没了头绪。
吵了近十分钟,班主任才急匆匆跑进来,他把保温杯往讲台一放,教室里瞬间静了。
他咳嗽两声,随地吐了口痰,手撑在讲台发话:“该看书看书,该睡觉睡觉。高考只有一次,这是人生的转折点…”
她听这些听得厌烦,索性翻找书包,拿出里面的耳塞和眼罩。
眼角余光瞥见后桌的唐薇正在做题。
唐薇本就患有焦虑症,或许是今天的事刺激到她,犯了病,她的手止不住微微颤抖。
杨昭蘅睡眠一向不好,好不容易才睡着,却被广播里的《运动员进行曲》吵醒。
还好那曲子只是空响,几个同学开门,到走廊阳台往下看,只见小操场上没了那烦人的校长。
终于不用跑下午操,大家不禁松了口气,心里直嘀咕整天净搞些形式主义。
很快,大家又发现警察来了,三楼女厕所被封,看来只能去楼上或楼下上厕所了。
杨昭蘅忍不住想,警察来了,那校长办公室里的西装男走了吗?
她又冒出一个黑暗的想法,不会是文玉堂撞见了什么,所以有人花钱买命吧?
想到这时,思绪就断了,因为警察叫她出去做笔录。
从白天到晚上,杨昭蘅一直用做题麻痹自己,一刻也不敢松懈。
她一松气,就有各种阴暗的想法在脑子里回响。
唐薇洗完澡,提着热水壶从寝室厕所出来:“烦死我了,刚刚姨妈突然就来了!”
柔和的黄色灯光照在在床帘里,方赞怡仰躺在床上看书:“你不痛经还好,我们这种人最惨,明天我走之前还得先来片止疼药,不然明天考场上痛起来就完蛋了。”
唐薇想了想:“也是。对了,你今天去心理咨询室了?怎么样?有没有影响到?”
“肯定有啊,谁看了都会怕吧,祈祷我今天晚上睡得着。”
说到心理老师,她忽然起身,看向唐薇:“对了,我感觉心理老师今天怪怪的,她竟然先问我案发的情况,然后才开导我。”
唐薇擦干脚,坐回床上:“可能,好奇?欸,今天马虎不是说,他两个牵手了吗?”
方赞怡想起马虎的样子,露出一副嫌恶的表情:“不知道,但是就他的人品,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吧。”
唐薇:“也是。”
方赞怡拉紧床帘:“不说了,我要睡觉了,咱考完再讨论吧。”
小小的女寝放了四个上床下床的铁架子,高一还住了八个人,高三只有三个人了。
全因天气太热,环境太差,寝室关系也不好。
这里没有洗衣机,杨昭蘅洗完常规的衣服,要拧干,挂上。
倒热水,加冷水,洗袜子,换盆,洗内衣裤,三年来,都是这么干的,她洗完,甩干手,终于要熬过去了。
十点二十放学,干完这些,都十一点了。
孤单的铁架子床上挂了层单薄的牛油果系绿色床帘,她钻进被子,耳边就响起了“嗡嗡嗡”。
索性把头蒙住,掏出枕头下的棒棒机。
破学校,连棒棒机都收。
她找到信息栏里的朋友,打字:“今天,文玉堂死了,死在女厕所,头掉了。”
刚发完,就累得睡着了。
次日,广播声大作,一连串的“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吵醒了她。
她如同流水线的机器人,机械地穿衣、洗漱、背包,匆忙赶去做早操。
刚出门,想起今天轮到自己丢垃圾,又跑到厕所把垃圾提了出来,顺便洗了洗手。
唐薇一把夺过垃圾袋:“谢谢,给我吧。”
杨昭蘅愣了一秒,问:“不是我丢吗?”
唐薇:“你记错了吧,明天才是你,小笨蛋。”
杨昭蘅一边跑早操,一边回忆昨天记的几个复杂单词,忽然发现,身边的同学好像说了和昨天一样的话。
她不以为意,早早来到教学楼,发现三楼办公室外的电子大屏上,写的是6月6日。
怎么回事?坏了?
她转头一看,女厕所竟然没有被封,外面的黄色牌子也不见了,可是她不敢进去。
杨昭蘅不敢相信,昨天的经历难道是梦?不可能这么真实,难道她穿越了?
她心情复杂地回到教室,却在走廊对面看见了文玉堂,他正笑着和路过的学生打招呼。
杨昭蘅下意识看向他的脖子,那里没有伤痕。
可是昨天,他脖间血肉的画面已深深刻在她记忆中。
此刻,他又突然现身,刹那间,她分不清涌上心头的,究竟是惊喜还是惊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