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尚明未亮,浓稠的雾气还未完全消散,丝丝缕缕地缠绕在校园的树梢、墙角。
突然,一阵清脆的铃声骤然响起,叮铃铃铃铃铃撕开了清晨的寂静。
铃声在空旷的校园里回荡,然而,在她耳中,自己的心跳声却比这铃声更为响亮。
杨昭蘅低头,弓着脊背,闪进教室去了。
班主任随后踱进来,往讲台上一站。
那副镜片泛着绿幽幽的光,像夜猫子的眼睛,把教室里的人挨个扫了一遍。
她的手指死死捏住笔杆,不管是重来,还是在做梦,这是不是意味着,她能阻止这一切?
然而,恐惧还是像毒蛇般缠住了她。
凶手是谁,她压根不知道。
万一就混在这些同学中间……还是小心为妙。
上午每节课下课,杨昭蘅总往女厕所转。
她这才注意到,杂物间的门始终锁着。
她记得,案发前一天和案发时,这门都是开着的。
这学校就一栋教学楼,雇得起一个清理厕所的保洁阿姨,至于教室、寝室和办公室,都由学生自行收拾。
杂物间的钥匙,想来只有保洁阿姨才有。
案发前,杂物间门锁了,女厕门口看不见门口的黄牌子。
案发后,杂物间门开了,又看见了黄牌子。
所以黄牌子应该在杂物间里?
可是昨天一整天,都没瞅见保洁阿姨的影子,总不至于,这事和她有关吧?
熬到中午,杨昭蘅终于听见广播声。
班主任神色匆匆,催促高三学生去小操场。
杨昭蘅站在和昨天的位置上,望向文玉堂,他也重复着与昨天一模一样的话语,连说话时的手势、眼神都分毫不差。
她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目光急切穿梭,从一张张面孔上扫过,可入眼都是灰土的脸色,怨怼的神情。
这些相似的神态交织在一起,如一团迷雾,让她心里渐渐爬上惆怅。
文玉堂从台阶上走下来,停在七班队伍前面,和唐薇低声交谈了两句。
校长迈着步子登上高台,周围瞬间响起一片唉声叹气。
学生们眉头紧皱,脸上写满不满,有的还在小声嘀咕。
耳边猝然响起一阵恼人的嗡嗡声,她下意识转头,就瞧见蚊子纤细的腿扒拉在她手臂上。
她眉头一皱,用力鼓起腮帮子,将这烦人的家伙吹走。
不经意间,她眼角余光注意到,文玉堂已悄然从人群背后离去。
散会的人群刚一松动,方赞怡便双手紧紧捂住肚子,眉头拧成麻花,痛苦地呻吟着:“好痛,好痛啊,我大姨妈突然来了,实在没力气去食堂。昭蘅,你帮我去买个面包回来好不好呀?”
杨昭蘅早有准备,赶忙回应:“我这会儿不打算去食堂呢,唐薇,你给她买一下吧。”
唐薇刚走出几步,听到这话,她愣了一瞬,随即应道:“也行吧,我本来也要去吃饭,可能会晚一点回来。”
方赞怡虚弱地说:“你别把我饿死就行。”
怕她撞见不该撞见的,杨昭蘅提醒道:“你要是想去厕所,就在二楼解决吧,三楼又堵了。”
“又堵了?”方赞怡瞪大双眼,满脸无奈。
学校后校门紧靠着河,厕所是抽取河水来冲的,五分钟冲一次。
可也不知为啥,时常会没水,导致排泄物堆积,光是想想都让人直犯恶心。
唐薇听完,嫌弃地撇撇嘴,扭过头走了。
楼道里,亮着灯,杨昭蘅的目光死死钉在楼梯口方向,拔腿就冲了上去。
吃饭的时间,应该极少人往这里走,她疾奔上去,却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人。
两人毫无防备,结结实实撞在了一起。
她脚下一滑,不受控地栽了出去,不想撞进一个温热的怀里。
鼻端萦绕着若有若无的薰衣草香,她抬头,发现面前这人,是昨日躲在二楼扒饭的男同学。
他显然也惊得慌了神,两只手还牢牢抓着她胳膊:“你没事儿吧?”
杨昭蘅目光上下一扫,打量了一下自己和对方,见并无大碍后,她侧身绕过男生。
他还以为她生气了,站在原地,冲着她的背影大声喊了句:“不好意思!”声音带上了几分慌乱。
杨昭蘅没有停留,也没再多说一个字,续朝着楼上跑去。
冲上三楼女厕所的时候才12:02,她瞥了一眼门外,没有黄牌子。
杨昭蘅长吸一口气,抬腿迈进厕所。
一路走到杂物间门前,那扇门照旧上着锁。
她缓了口气,踏进两间办公室,里头空荡荡的,半个人影也没有。
奇怪,她只看见文玉堂进了教学楼,没看见他出来啊。
她心中满是狐疑,脚步迟缓地往下走,每一步都在衡量。
就在这时,刚才与她撞个满怀的男同学正慢悠悠往上走。
杨昭蘅心中一动,赶忙迎上去:“同学,你看到文老师了吗?”
他脸上带着几分闲适,应道:“哦,刚下去,我刚刚还在跟他唠嗑呢?”
她听闻,一脸惊讶:“走了?”
就进厕所这点时间,文老师就从办公室出来了?这么快?
他点点头,继续说道:“对啊,他说他有急事,得回家。”
她一下子摸不着头脑,脑中思绪飞转:难道改变了?
要是这样,是不是就意味着不会有事,文老师也不会……死?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还没等她从混乱的思绪中缓过神,男同学又笑着问:“你是七班的吧?你叫什么啊?”
她下意识回应:“杨昭蘅。”
他眼睛一亮,兴奋道:“好巧啊,我奶奶叫杨昭君。”
她顿时愣住,巧在哪里?
杨昭蘅心中一阵莫名其妙,脸上涌起一丝尴尬,不知该如何回应。
牧星海似乎没察觉到她的异样,继续自我介绍:“我叫牧星海。”
她只能硬着头皮应了句:“好。”
心里还惦记着文老师的事,实在没心思闲聊,她匆匆说道:“我还有事,走了。”
说完,不等对方回应,便转身快步离开。
他倒是不在意,笑着挥挥手:“拜拜。”
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而她的身影已迅速融入楼道的人群之中。
方赞怡整个人像滩软泥,趴在课桌上睡得正香。
杨昭蘅回到自己的座位,尽管对文老师的事依旧想不明白,但一想到他没事,心里还是松了口气。
她望向窗外,风轻轻吹起,树叶悠悠飘落,思绪也跟着飘远,恍惚间觉得高考似乎也没那么压抑了。
就这么发了会儿呆,方赞怡悠悠转醒。
她睡眼惺忪,揉了揉眼睛,问:“三楼厕所好了吗?”
杨昭蘅心里还是有些没底,她犹豫了下说:“不知道,我陪你去吧。”
“好啊。”方赞怡应道。
她伸手扶住方赞怡,两人一道往厕所走去。
到了女厕所,一个“打扫中”的黄牌子竟然赫然立在那儿。
杨昭蘅僵在原地,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
怎么会?不会吧?
方赞怡可顾不上这些,急冲冲就往上冲,大声问:“里面有人吗?”
她赶忙喊:“等等。”
方赞怡哭丧着脸:“我憋不住了。” 边说边径直跟了上去。
刚迈进厕所门,一股沉重的锈铁与腐肉混合味便钻进鼻腔 惊恐瞬间麻痹了全身。
“回来!”她声嘶力竭地大喊,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恐与颤抖。
然而,一切都已来不及。
就在12:18分,门忽地洞开,一颗带着毛发的头颅直直滚落出来。
方赞怡只瞧了一眼,便发出一声尖锐到破音的尖叫,整个人像疯了般转身,拼了命地往门外冲去。
杨昭蘅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喉头似被异物哽住,半点声响也发不出,她拖着酸软的腿走出女厕所。
出来后的方赞怡面色惨白,死死扒着墙壁,忍不住剧烈干呕起来。
身后的杨昭蘅见状,轻轻扶住她的胳膊,半搀半扶着,一路小心将她带回教室。
路过桌子时,她动作迅速,一把扯出桌肚里的黑色塑料袋。
接着,她按住方赞怡的肩膀:“坐下。”
方赞怡顺从地坐下,刚一俯身,便控制不住剧烈呕吐起来。
她站在一旁,一只手搭在方赞怡背上轻轻拍着。
方赞怡吐了几口,虚弱又惊恐地缓缓抬眼。
杨昭蘅没有丝毫慌乱,从容拿出自己的水杯,又抽出一包纸,放在她桌上,轻声安抚:“你先别慌,我外面去看看。”
牧星海站在楼梯口,眉飞色舞地跟朋友吹牛。
不经意间转头,眼角余光瞥见楼梯上方有个人影。
他下意识抬眼,只见那人影面色阴沉,正阴恻恻地盯着他。
仔细一瞧,竟是今天见过两面的杨昭蘅。
牧星海被吓了一跳,拍着胸口道:“你吓我一跳。”
他朋友好奇地挑眉,笑着问:“认识啊?”
牧星海没理朋友,一把推开他,快步朝着她走上去,疑惑道:“怎么了?你找我?”
杨昭蘅神色凝重,直截了当地问:“文老师真的说他回家了吗?”
牧星海点头,笃定道:“当然了,我刚刚还跟他聊资助的事儿呢,也不知道他咋的,压根听不进去,火急火燎就走了。”
她紧追不舍:“你在哪儿看见的他?”
牧星海指了指脚下,一脸茫然:“就这儿啊,怎么了?”
杨昭蘅深吸一口气,语气平淡却透着寒意:“他,死了,你有手机的话报个警吧。”
牧星海以为她在开玩笑,干咳几声,打趣道:“咳咳咳咳。知道是你们物理老师,不用这么恨吧。”
她没接茬,只冷冷地说:“在三楼女厕所,不信去看。”
这话一出,周围人瞬间愣住。
牧星海的朋友回过神,大喊一声:“我靠!看看。”
说罢,饭也顾不上吃,半信半疑地朝着三楼跑去。
其他人也纷纷跟了上去,唯有牧星海留在原地,一脸的难以置信。
杨昭蘅也想不明白,从离开教学楼到出现在女厕所,左右不过十五分钟,文玉堂居然死了?凶手究竟怎么做到的?
空气凝滞了,阴森的气息如影随形,心里的沉重得像刚跑了八百米,刺痛得无法呼吸。
如果文老师死了,难道明天又要像今天一样重复?究竟要怎么做,才能阻止这一切?
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他有些担心:“你还好吗?”
她缓缓摇头,动作迟缓而僵硬,仿佛连这点力气都耗尽了。
“你脸色好差,要去医务室吗?” 他再次询问,语气里的关切更浓了。
她依旧只是摇头,随后转身,一步一步机械地上楼。
晌午时分,炽热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洒,将三楼走廊烤得发烫,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燥热,闷得人透不过气。
他满心忧虑,眼神紧紧锁住她,跟在后面。
突然,三楼走廊对面,传来一声尖锐的尖叫,那声音划破闷热的空气,如一把利刃,惊得他浑身一颤。
牧星海下意识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杨昭蘅,见她神色慌乱,脚步踉跄。
犹豫一瞬后,他还是决定目送她安全到教室。
看着她慢吞吞走进去,他才转身,朝厕所的方向飞奔而去。
他的脚步在滚烫的地面踏出一连串急促的声响。
杨昭蘅伫立在七班门口,往里望去,教室里面的人,安静坐着,眼神里的惊恐还未散去。
两人对视,好似一潭波澜不惊的死水。
然而门外,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嘈杂声如潮水般汹涌,不绝于耳。
“是真的!是真的!雾草!”一个女生满脸惊恐,声音因激动而变调。
“文老师,真的死了?”另一个女生语调带着哭腔。
“怎么会这样?”另一个同学喃喃自语。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议论声、惊呼声交织,仿佛要将闷热的空气冲破。
杨昭蘅身心俱疲,她暗自思忖,如果明天会重来,能不能明天再想办法,此刻,她实在是累得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