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谁啊？！”

    那个前台大叔手抓饼咬一半，一边讲话一边像飞沫一样喷出来一些食物碎屑，语气听起来十分震撼。

    “额……我、我们……”两个人支支吾吾，我们两个是谁啊……为什么会在这里……

    宋梧柚尴尬地把两个饭团背手塞进书包里。

    他吃力地把食物吞咽下去，然后拿起电蚊拍像赶苍蝇一样地往前挥两下，那个上面挂了不少蚊子尸体的电蚊拍还真的配合着响了两下，也不知道打到的是新蚊子还是旧蚊子：“去去去，赶紧出去，两个女生来这里凑什么热闹，站门前还挡我生意。”

    “不是的……”

    “什么是还是不是？我管你是还是不是！你们来应聘还是来唱歌？都不是就赶紧出去！”这个大叔不耐烦极了，宋梧柚觉得他眉头皱得比电蚊拍还好用。

    宋梧柚大着胆子说道：“我们来问路的，”她把补习班的地址报了一遍，“请问您知道这里怎么走吗，这条道能通过去吗？”

    黄季月此时在默默给电瓶车掉头。

    就近的一个包房里走出来个女人，头发油腻腻的，叼着一根香烟，衣服称得上衣不蔽体，但用了不少蕾丝之类的做掩饰。这衣服看上去简直是废料堆砌而成的。

    她一边吐烟一边往这边斜斜地瞥一眼，毫不在意，又往深不见底的走廊深处走去。

    宋梧柚心头一紧。

    糟了。

    得和黄季月赶紧走。

    那个大叔脸色更不耐烦了，刚要呛声，震耳欲聋的狗吠声响了起来，一声比一声洪亮，简直要把这个地下的场所震塌。

    几个男人被狗吠声推进来，十分狼狈。与他们一起进来的还有冲天的酒气和烟味，本来十分宽敞的大堂一时间显得十分逼仄。

    再不想问路了，两个人只想赶快出去，可那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挡在出口处，怎么都没办法绕过他们。

    她们只能尽量连呼吸都减轻，最好别发现她们，再悄没声息地偷偷溜走。

    为首的那个男人大腹便便，衣服包着皮，皮包着肉，摇摇晃晃走到前台跟前：“外面那条破狗什么时候能打走？！叫得人烦死了！”

    前台那副不耐烦的样子全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谄媚奉承，拿着根不知道什么牌子的烟就往他手里塞：“肯定的龙哥，过两天就叫人来把它拖走，总在门前挡着也影响生意嘛。今天来这么早，开哪个包房啊？”

    那个龙哥接了烟又凑近那个大叔，挤眉弄眼地往宋梧柚这边看看，又一脸意味深长地对那个前台说道：“诶，又进新货了？”

    全身血液逆流。

    恶心。

    宋梧柚只感觉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愤怒与恐惧交织的血液像冲刷礁石那样，将她的指尖撞麻。她清楚的看到黄季月的后背也僵硬了。

    宋梧柚再不能假装无事发生了，忍不住看向那个为首的人。

    他浑身因为酒精而涨红，满脸的横肉不会让人联想到富贵殷实，只会让人觉得割开他的皮肤，也不会是人血流出来，而是鸡鸭鹅肉和臭烘烘的啤酒爆涨开来，让不计其数的苍蝇蛆虫趋之若鹜。

    前台大叔皱皱眉，嗤笑一下：“小学生妹有什么意思，那不得找能伺候会伺候的，才能配得上大哥的身价？”随后朝宋梧柚这边吼道：“不早讲了让你们两个赶紧走，挡我生意！”接着又立刻变脸对龙哥说道：“龙哥，我这又新来了一批……”

    龙哥撇撇嘴，抬手让他不要再往下说了，道：“行行行，得，兴致给我全搅和了，今晚不在你这了。”讲完了还不过瘾一脸不耐烦道，”别搞忘了你怎么在这开下去的，耍这些小聪明……“泄气一样的，直接把烟丢在了前台大叔的脸上。

    前台大叔脸讪讪的，接住烟，随即又立刻满脸笑容地赔不是。

    就在他俩对话的时候，宋梧柚拉了拉黄季月的衣服，贴近低声道：“我们对准他们人少的空隙，直接冲出去。”

    黄季月僵直的身体和缓一些，也低声道：“你抱紧我。”

    宋梧柚抱紧黄季月，心跳贴着心跳。

    刚刚不走是怕撞到人，现在是能撞一个是一个，只要别减慢她们的速度。

    黄季月找准平衡，对准空隙，直接把车把扭到底，无风的地下也掀起涟漪。

    那几个堵在门口的小混子被这突如其来的电瓶车吓了一跳，都纷纷条件反射地跳躲开，直接把刚刚还略显拥挤的门口撕开了一道口子。

    黄季月毫不犹豫地冲出去，马力一点不减，管他什么上课，先跑远了再说！

    后面的那个龙哥大喊道：“他妈的一群吃干饭的！拦啊！他妈的都杵在那里等老子过来踹你们是吧！！！”

    黄季月听到这话只恨自己今天骑的不是小轿车，能一脚油门下去让他们影都看不到！

    两个人直接冲出了地下，也不管方向了就往前冲，隐约听到了狗吠声，很快将所有声音甩在脑后。

    破裂的风呼啸在耳边，心跳声同频共振，微凉的晚风也无法让两个人冷静下来，只知道，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可惜这辆小电瓶车本来就开不快，更何况还载了两个人，宋梧柚只嫌从脸颊边划过的风还不够利，不能为她们割开一条安全无虞的道路。

    很快耳边不再只是单调的风声，发动机轰鸣的声音步步逼近，一辆摩托车追了上来，逼停了她们。

    黄季月刚想调转角度绕过去，又一辆摩托车就过来把另一个角度也堵死了。

    哪怕离得不是特别近都能闻到他们身上的酒味，连头盔也不戴，头发染得干枯毛躁，其中一个人嬉皮笑脸地往前凑凑：“别急啊小妹妹，我们老大马上来。”另一个跟着帮腔，语气里还带着点不耐烦：“跟我们老大你们又不亏，别不识抬举。”后方还有轰鸣声往这里侵碾过来。

    黄季月在前面控制电瓶车的方向不方便，恶狠狠对他们说道：“你们这样一定会坐牢的。”

    那两个人笑得更欢了，其中一个还吹了个口哨道：“好好好，到牢里就要你来陪我。”

    宋梧柚就在她身后把手机屏幕调到最暗，手机音量静音，打报警电话，连手都在抖，只要打通电话把对话录下来，然后把这里的地址报出来，就可以了。

    一打通她就立刻熄屏，想不动声色地塞进书包里，刚摸开书包拉链，立刻有一只手从旁边伸出来把她的手机抢走，然后瞪着她无声用口型说道：“打开。”

    没有反抗的余地，宋梧柚只能依言打开锁屏，然后看着他直接按灭了通话。

    没办法了，只能先顺着他们的话说了，看看有没有逃脱的余地，希望老师能早点发现不对劲。

    然后那个人冲黄季月颠颠手，用公鸭嗓说道：“你的，自觉点。”

    “她的在我书包里。”宋梧柚抢先说道，然后把书包卸下拿出黄季月的手机递给他。黄季月没有说话。

    那公鸭嗓嗤笑一声：“呦呦，这回倒是自觉了。”

    他们老大姗姗来迟，这时才坐在他小弟的后座上赶来，连下来都费劲，那群小弟把声音抬高喊道：”龙哥好！“

    他先是把他脸上的肉都笑得堆起来，然后说道：“小妹妹，别紧张。首先，我今天是喝酒不开车，不然今天肯定是小轿车来接你们的。”

    看到她们没有闹，好像在认真听的样子，他更是来劲，手脚都划拉开了，跟畜生的蹄子一样：“你们知道刚刚那个前台的那个……小服务员为什么这么怕我吗？他那家店都是从我手里租的！我今天来也就是交个朋友，你们在学校里缺钱花了，需要人撑腰了，来找你们龙哥绝对没问题的，这点我敢打包票！”

    他的声音像是噪音，像雪花电视一样响在耳边，什么都听不清，宋梧柚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牵着黄季月的手，两个人的手都冰凉，好像彼此仅剩的底气。

    ”诶，你们哪个学校，哪个班的，说不定我还有认识的人呢。“那个龙哥色眯眯地笑着看着宋梧柚，说着就走近来摸她的脸“就你长得合我的胃口，你朋友要是想回去就先回去吧，嗯？”辛辣油腻的气息扑面而来，宋梧柚赶紧扭头去躲。

    “别碰她！”黄季月挥手直接打掉他的手，怒瞪着他。

    龙哥脸上一点笑意也没了，直接把宋梧柚从车上扯了下来，宋梧柚摆脱不掉被拽得往前踉跄，后面那些地痞流氓强硬地拦住了黄季月。

    宋梧柚道：“在哪个学校哪个班都可以告诉你，但是我们爸妈都知道我们在哪，现在这么迟他们迟早会找过来的。我把我的联系方式给你们，这样你们随时都可以找到我。”

    听到这话，龙哥刚刚的不悦都烟消云散了，冲鼻的口气到处乱喷，一边指着宋梧柚一边对那些小弟道：“诶，这小丫头识相哦。”说着就要来勾宋梧柚的肩膀，“但今天总得给我点甜头尝尝吧？你放心啊，跟着你龙哥——啊啊啊啊啊啊！”话只说了一半就惨叫连连，原本还胜券在握的恶心语气立刻化为了尖厉的惨叫，站都站不稳，宋梧柚只感觉桎梏一松，于是迅速扭身跑走。

    一只脏兮兮的看起来穷凶极恶的狗，一口咬住了龙哥的腿，无论他怎么甩都甩不掉，几个小弟也没有趁手的武器去打，只能疯狂去踹去踩那只狗。

    那边混乱一片，那个龙哥还不消停地叫道：“别让她俩跑了！”

    黄季月来拉宋梧柚上车，可偏偏他们人多，还留了一个在这扯着她们不让走。

    现在再不拼一把真的就来不及了，宋梧柚直接拐了个弯去踹他们的摩托车，黄季月张口就咬那个追宋梧柚的小混混。

    摩托车倒下的声音轰隆一声，激起灰尘。估计是他的，那个小混混一声粗口就把黄季月撕下来，把她摔到了水泥地上，一脚把她们的电瓶车也踹翻。

    尖厉刺耳的电瓶车警报声响起。

    “两个贱表/子，跑？！我看你们能跑到哪里去！！”

    不知道什么东西直直地飞过来，流星一样正中了那个喋喋不休满口辱骂的流氓的头。

    他倒地的声音与东西落地的声音交叠，比他的摩托车要狼狈。

    变形的头盔在地上滚了几圈，那流氓被砸得站不起来，“跑？我看你能跑到哪去。”

    他浑身散着寒气，眼中是从未见过的乖戾，紧蹙着眉，走过去蹲下去拽着小混混的头，几拳彻底把他打得没意识了。

    警报声还在环绕尖叫着。

    奇怪的是，心脏还在剧烈跳动，但指尖快速升温。

    奇怪的是，第一反应不是得救了，也不是他居然是这样的人，而是，谭知缘怎么真把蓝色的班服当私服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