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顺帝听闻兰陵虐杀足足千人一事,大怒。着刑部侍郎莫忱庚,新晋状元柏秋黎赴兰陵助当地官府查清此事。
谈起这刑部侍郎倒是个钟灵毓秀的好人物,有个当丞相的爹便罢了,自己还争气,礼乐射御书数样样精通,不知是朝歌多少妙龄女子的梦中檀郎。
可这新晋状元却不知是个何方人物,长得倒是副俊俏模样,性情也温和,但总有着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感,比不得莫侍郎体贴温柔。
故而姑娘们还是把莫侍郎放在了朝歌少年郎的头位上,也不知多少青年才俊要为此争风吃醋了。
故事的主角哪里知道自己在朝歌市井中的名声流传成这个样子,只是闷闷不乐地想着皇帝下朝了找他说的那番话,看来该去拜访拜访那位状元郎了。
状元郎的宅子是新搭的,东西没搬完,显得有些空荡荡。
莫忱庚看见他的时候,他正盯着一盆绿植出神。倒觉得这宅子太寂寥了些,莫侍郎在心里想着。
“不知侍郎来此,倒是有失远迎。”刚刚还在发呆的人早已转过了身看着他。
莫忱庚忽地一愣,倒觉得这状元郎长得甚是眼熟,这气质这长相有些熟悉,莫非这有学问的人都长这样不成。
敛了敛心神,他缓缓开口:“何必客气,我倒还尚未庆祝柏公子一举拿下这状元,算起来也是我失礼了。”又顿了顿,
“公子为何不请我坐,莫不是金屋藏娇,不可见人?”未等回应,便笑了起来,当真是俊朗丰神,也不枉这第一的美誉。
柏秋黎愣了愣,随即也跟着他轻笑起来,将他请进了亭中。“禹孜,上茶。”
两人又在亭中聊了会,无非是商量出发的日子,交换了些信息罢了。这事宜早不宜迟,便定了后天卯时于城门汇合。
回程的路上莫忱庚盘玩着手串,想着今日见面的这位状元郎,总觉得这人藏巧于拙的伎俩用得过分了些。
“公子,可要托柒染阁再调查一番?”
“不必了,既来京城,没点手段背景才不正常,我们做好自己的便是了。”
“诺。”
路边的桔梗花开得正艳,如同这天清得澄澈,就好像又回到了那无忧无虑的时候。
八月初十,城门外。
门口站了不少的人,各省各部都没落下。天子亲自下旨,直接点的人,还是令不少人猜测。
莫忱庚才送完眼泪汪汪的工部侍郎,吏部尚书便凑了上来。
“相霖啊,我上次说的那事你记住了吧?那兰陵就是不放人,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正缺英才啊。你脑子灵光,一定能给我带几个人回来的啊!我可就等你佳讯了啊!”不等莫忱庚作答,便塞了一包东西到他手上,“这是你伯母给你准备的药膏,你在外面小心点啊!我先上朝去啦!一路平安!”
这句话纷纷提醒了众人,把自己的东西送到莫忱庚手上便匆匆离去了,留下哭笑不得的莫侍郎一一看着手中的东西。
人潮散去,他一眼便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柏秋黎和刚刚离去的晏相。
“怎么,晏相邀请你去中书省啊?”他上前去拍了拍柏秋黎,尽是一副风流不羁的纨绔模样。
状元郎似是才反应过来,摇了摇头“只是叮嘱几句罢了,我哪里有这般大的福气。”
“我看未必,他还专门给你准备东西,一看就是对你青睐有加。若不是晏相没有千金,我倒觉得啊,他这是要招你当女婿。”笑意在莫侍郎的脸上愈发明显,一时竟让人想醉在其中。
“怕就怕这是他老人家给侍郎准备的,看侍郎实在抽不开身,又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这才给了我呢。”柏秋黎也学莫忱庚开起了玩笑,两人的心情都轻松了些,向马车走去。
柏秋黎好歹是个状元,怎么会无人交谈。莫忱庚在心里暗暗思索着,只怕是这晏相和他说话的时间不短,这才无人打扰,毕竟今天来送行的人里丞相可只有这一位。
去兰陵的路上倒是顺利得很,无人拦路亦无人刺杀,风平浪静得不像话。
一个晚上就可以杀上千人,他无法想象对方到底有多少人马。从奏疏上的内容来看,杀人得还很分散,至少也要五十个武功高强人才能做出这等手笔。越想越想不透皇帝派这状元郎来同他一起查案作甚,眉渐渐蹙了起来。
“侍郎有心事?”柏秋黎望着他。
“唤我名字即可,或者叫相霖,不必如此生疏。”莫忱庚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之后两人便各自梳理着手上的信息,时不时交流几句。柏秋黎实在困得受不住,便靠着车厢睡了。
醒来时马车已经停下了,状元郎理了理自己乱成一团的头发,下了车。见莫忱庚正在和随从聊着天,笑得一岔一岔的。见他醒了便朝他招了招手“睡醒了?”
“嗯。”他脸上还带着些红晕,一贯温和的状元郎此刻竟有些乖巧,惹得莫忱庚想上手捏捏他的脸。
“准备一下就启程,我们快到了。”柏秋黎闻言又点了点头,脑子还有些懵,在河边洗了洗脸便跟着一起上了马车。
没多久便到了兰陵。琅琊知州早到了,恭敬地把一行人迎了下来。在他的管辖范围出了这么大事,知县来见他时已是泪流满面,他也心慌不已,几乎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盼星星盼月亮的等着这两位。
“现在都查了些什么出来?”莫忱庚接过知州递来的资料,分了些给柏秋黎。
“这几日找到的尸体数量一千出头,仵作根本验不过来,这么多年,我们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只怕是——”
莫忱庚会意,让周围的人退下了,“继续。”
“只怕是那十年前的诅咒啊!此事牵扯甚广,不好下手。”
“多广?”他挑挑眉,觉得有些好笑。
知州朝柏秋黎招招手,示意他过来,悄悄对两人讲了此事。“所以两位大人,这事难办啊!现我在明敌在暗,只怕今夜便要拿二位开刀啊!”
“怕什么。你信不信只要我和他出了这道门,三大世家的人便会找过来?”莫忱庚缓缓喝了口茶,“不错,秋黎兄也来一杯?”
知州看莫忱庚如此胸有成竹,劝也劝不动,只好愣愣地在那站着,不知该做些什么。
“赵大人不必担忧,自古言‘吉人自有天相’,您也操劳了几天,下去休息吧。”柏秋黎终于开了口,端起茶杯也细细品了一口。
“那两位大人务必小心,下官先行告退”作了个揖便离开了。
莫忱庚仰头干了那杯茶“嘶,真苦啊,走吧,我们去查案。”
“哪有人这样喝茶的。”柏秋黎小声嘀咕着,跟他一同走了出去。莫忱庚忽然觉得这句话很熟悉,却又想不起来,他甩了甩脑袋:算了,以后再想。
他们先去了驿站,吃了顿午饭。
“接下来去哪?”柏秋黎见莫忱庚坐着没动,便出口问了问。
“等。”
“你真要等三大世家的人来找我们?”柏秋黎似乎被他的自信所震撼,嘴角抽了抽。
“嘘,听——”
“公子,承瑾公子求见。”
莫忱庚笑了笑,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眼里的得意之色简直溢了出来,“还不快请承公子进来。”柏秋黎忽然觉得刚才的红烧肉有些腻,连着喝了好几口茶水都险些没压住。怎么有人可以自恋成这个模样,回头一定要送一株水仙给他,柏秋黎心里疯狂腹诽着,恨不得即刻去整株水仙来让眼前人闭嘴。
“承瑾见过二位大人。”莫忱庚快步上前将人扶起,细细打量了一番。看模样不过二十五六的光景,长得标致。许是经常与各方势力周旋,竟有不怒自威的气势,就是脸色有些憔悴,眼下也有些乌青,看来也被这事闹得糟心得很。想到这,莫忱庚不禁回头看了一眼柏秋黎,满意的点点头。很好,至少他们状元郎还没被这事弄得心神不宁,心力交瘁。
“不知承公子此次所为何事?”
“家父命我助二位查案,还特地设宴为二位洗尘,就在今晚,不知意下如何?”
“好啊,那我二人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今日初到,尚还有些疲乏,查案不如等到明日我们再做打算?”
“二位请便,在下还要回禀家父,先行告辞。”
目送承瑾离开。莫忱庚凑近看了看柏秋黎,“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没,没什么”柏秋黎乍一下被他从想象里拽出来,嘴角那抹笑小小地荡了一下便无影无踪。真是可恶,马上就能看见这侍郎戴着水仙花在水边照镜子的情形了,不知道该有多好笑,状元郎诚实地在心里评价着。
“今晚这场宴你说是团圆饭呢,还是鸿门宴啊?”
“管它什么宴,相霖兄对自己这么有信心,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柏秋黎真是服了这人这般模样了,不知这事要被他弄出多少风雨来。
“好啦,不逗你了。准备一下,下午莫公子啊带你去个地方。”莫忱庚笑得温柔,替柏秋黎理了理额前的碎发便更衣去了,只留下状元郎一个人站在原地凌乱。
他忽然想起,好像很久以前,也有一个人替他理了理额前的碎发,笑得如春风拂面般温柔。当时他觉得那是一辈子,现在才发现也不过是弹指一瞬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