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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光旖旎

    第九骨、

    虞羡鱼的目光落在男孩手中捧着的那碗水上。

    她舔了舔唇。有点渴。

    嘴上起皮皲裂。

    她只是盯着看,没有说话。

    男孩子却把那碗水递了过来,笑说:“吃吧。”

    原来不是水,是很清的米粥。

    一点稀薄的米粒,沉在碗底。

    她没动。

    女人的糖水给她留下了阴影,她再也无法相信任何人了。

    男孩子仿佛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微微倾倒碗。

    液体流入掌心,他苍白的指尖沾了一点米粥,放进口中,舌尖轻呡。

    随即垂眼看她。

    在沦落到这般境地以前,他应该家境极好,举止矜贵,斯文,根本不是穷苦人家能养出来的。

    看到他喝了米粥也没有异样,虞羡鱼终于有了反应,起身,缓缓朝他走去。

    她真的太饿了。

    一股极大的力道抓住她的肩膀,把她一把推搡开。

    “给我!”一个瘦高的孩子不知什么时候醒来,把她推倒在地。

    黑乎乎的手抓向粥碗,要抢走那唯一的食物。

    “啊啊啊!”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起。

    文弱秀气的男孩子,白皙的小手握着把刀。

    刀尖雪亮,往下滴血。

    他居高临下,没表情地看着那瘦高个,对方惨叫着倒在地上,却激不起他的丝毫在意。

    他怎么会被允许有刀?还伤了人?

    同伴的惨叫声像是某种信号,激发了内心的恐惧。

    虞羡鱼瑟缩了一下,团成小小的缩在角落,也不敢去接那碗粥了。

    她惶然转头,盯着那一道垂下的车帘。

    却没有动静,那些很凶的坏人像是默许了里面的争斗,没有人来制止。

    没有人再敢靠近男孩。

    怕他,也怕他手中的刀。

    男孩子却把刀收了起来,走向虞羡鱼,固执地递上那碗粥。

    他唇角带笑,轻声说:“吃下它,你才不会死。”

    也许是他的声音太蛊惑人。

    又或许是实在抗拒不了食物的诱惑。

    女孩子接过碗,狼吞虎咽起来。

    瘦高个蜷在角落,猛咽口水,却根本不敢靠近。

    男孩子明明年纪看起来比他们都小,五官漂亮精致,像个女孩子,身上的那种威慑力和压迫感却让人打从心底里感到恐惧。

    不仅能用刀,还能跟人贩子交谈。

    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取走他们的命。

    虞羡鱼也发现了,男孩子可以随意进出这辆马车。

    他跟人贩子的谈话内容听不太清,却能感觉到孩子口齿清晰,条理分明,也开得起玩笑,甚至偶尔一两句话,逗得那些人贩子哈哈大笑。

    在男孩子的庇护下,虞羡鱼可以离开马车,去到远一点的地方。

    小解,清洁,偷偷摘一些野果果腹。

    每次被男孩子手牵着手带走时,她都会收到其他孩子们羡慕、嫉妒的目光。

    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她被人摇醒了。

    “跟我走。”男孩子声音冷淡。

    说完便把她拖起来,手拽住她的手,不容挣脱。

    “慢,慢一点。”她睡眼惺忪、迷迷糊糊地跟着对方下了马车,看到坏人们横七竖八倒在地上,一直在流血。

    那个刀疤脸死得最惨,喉咙里插着一把刀。

    她认出是男孩子一直拿着的那一把。

    脚腕突然被一只手抓住,她惊得浑身僵硬,低下头。

    “不许走……”

    “唰!”一抹寒光闪过,那个人的手指被削断了。

    “走。”

    人贩子都死光了,醒着的孩子们有的哭哭啼啼,有的抢了吃食就跑,瘦高个却“噗通”!一声跪在他们面前,说:

    “求你……救救我妹妹。”

    他的怀里搂着一个小小的、大概只有两三岁,像是小猫一样瘦弱的女孩子。

    虞羡鱼犹豫,看向小男孩。

    他却打开了瘦高个伸过来的那只手,不管他们的死活,牵着虞羡鱼继续往前走。

    “他们会活下来吗?”

    “谁知道呢。”

    对方轻笑,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这个爱笑的男孩子,骨子里有多么冷漠。

    虞羡鱼被他抓着手腕,朝树林里走去,他好像专门挑人迹罕至的地方去。

    她看着男孩子白皙文秀的侧脸,模模糊糊意识到他……

    好像天生缺乏共情的能力。

    走了很久他们才走出树林。

    “我、我是小鱼。”她试着跟他交谈,有些不自觉的结巴,终于问出了这么多天一直憋在心里的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呀。”

    男孩子仰头,看着黑沉沉的天,似乎在通过星星辨认方位。

    闻言,那双总是带笑的眼睛里,难得流露出一丝迷茫。

    “我叫……”

    他嘴唇抿紧,看向她,眼里闪过一丝忧伤。

    “我忘了我的名字。”

    虞羡鱼看到他身后漆黑的天幕,一颗星星闪烁流华,格外明亮,脱口而出:

    “星星。”

    男孩子脸色白嫩,眨了眨眼:“是吗。那以后你就叫我星星吧。”

    星星和她手牵着手,走过很多地方。

    在那样颠沛流离的时光中,曾有一人,紧紧握着她的手,轻声呼唤她的名字,对她不离不弃。

    他们走到了一处桃花林。

    虞羡鱼走不动了。她好累、好渴,仰头看着那些娇嫩的,高高在上的,不知民间疾苦的桃花。

    很好看,可是在肚子都填不饱的孩子眼中,连地上的泥巴都不如。

    “要是这些是桃子就好了……”大大的水蜜桃,一口一个,汁水横流。

    她可怜巴巴地说。

    男孩子伸着袖口,擦去她嘴角的口水。

    虞羡鱼还是饿晕了。

    醒来是在一户农舍,空气里飘着鸡汤的香味。

    门外,星星跟老人轻声道谢,随即推门而来。

    那是虞羡鱼喝过最鲜的一碗鸡汤。

    “今天,是你的生辰吗?”酒足饭饱,星星朝她摊开掌心。

    他白嫩的小手中握着一枚铜钱,那是她头发上的一个饰品,保平安用的,上面刻着她的生辰八字。

    生辰……

    跟这个词语关联的意象立刻浮现在脑海中。

    阿娘、阿爹。

    家人的祝福,香甜的食物。

    她应该是有过的……可是,在什么时候呢?

    为什么她一点都想不起了呢?

    虞羡鱼坐在床上,抱着脑袋,头痛欲裂。

    倏地,一枝桃花出现在视线之中,红粉堆艳,香风冽冽,绮丽柔美到不可思议。

    桃花之后是男孩子白皙的小脸。

    他弯着眼睛,粲然一笑:“送给你。小鱼。生辰快乐。”

    很快她发现,不止这一枝桃花,还有身后许多许多的桃花,都捆成束了,他这是把整片桃花林的桃花,都给她摘回来了吗?

    “喜欢花吗?”

    虞羡鱼脸埋进去,深吸一口气:

    “嗯!”

    “那每一岁的生辰,都给小鱼送花吧。”

    “每一岁?”

    “每一岁。”

    星星眼眸含笑,说:“我会为你种很多很多桃花,整个人间,都会变成你的桃花源。”

    “桃花源……”虞羡鱼惊叹,忍不住向往,“那该有多少桃花啊,一、二、三……”

    “四万万朵。”

    梦里好像被香喷喷的桃花簇拥着。

    这也是、那也是,下过雨的空气交织着清甜的花香,在周遭涌动。

    虞羡鱼缓缓睁眼。

    雨已经停了。

    晨光熹微,暖阳普照,灿烂光明。

    窗外鸟雀啁啾,风光旖旎。

    所有的色调都是温暖、明亮的。

    虞羡鱼脸埋在枕头,在上面蹭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幸福……

    感觉没有比这一刻更加幸福的了。

    蹭完,她伸了个懒腰,乌发披在身后,小脸雪白,说不出的慵懒妩媚。

    荷丝打水过来,摇摇头说:

    “小姐都要嫁人的人了,还这么黏哥哥,被族老们知道了,又要罚小姐抄书了。”

    “啊?”

    “小姐你忘啦,你昨夜怕打雷,哭了一晚上,紧紧抱着哥哥不撒手。公子可是在你身边照看了一整夜呢。”

    却见自家小姐脸色发白,荷丝凑近:“小姐你没事吧?”

    虞羡鱼揪着被子的手指松开,缓缓抬起来,揉了揉额头,吁出一口气。

    虞羡鱼啊虞羡鱼……你真是。

    她目光微转,看向一处,柜子里静静放着那把剪刀。

    断发、断念。

    可那天她到底还是没能狠得下心,裁下自己的发。

    她养了许久的头发,好不容易才养得这么乌黑亮泽,剪断了多可惜。

    大概是因为小时候被那个女人毒打、虐待过,虞羡鱼总想加倍地爱护自己的身体,好好补偿自己,毕竟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她更加珍爱自己了。

    她自欺欺人地想——

    只要二哥不知道她的心思就好,

    继续粉饰太平地过吧。

    “对了荷丝。”

    “嗯?”

    “母亲说我年幼时,曾走失过一段时日,那么二哥……”虞羡鱼摩挲着袖子,仰着小脸,期期艾艾地问:

    “他……可也曾走失过?”

    荷丝是家生奴婢,这些往事自然比她更加清楚。

    荷丝给她擦脸的指头一顿:“小姐,你睡糊涂了。”

    她斩荆截铁地说:“公子当然是自幼在虞家长大的啊。”

    虞羡鱼沉思了会儿,站起身。

    “小姐要出门?”

    “嗯。我要去找栩栩。”

    不多时,虞羡鱼从栩栩那借来了之前的话本,从头到尾,一字一句细致无比看过。

    果然如同栩栩说的那般,昭王的生平,全是空白,仿佛这个人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

    而她打听了一下,大奉的照夜城中,也没有这位皇亲的存在。

    真是那撰书之人,凭空捏造、信手虚构出来的人物?

    她又复看女主人公的生平。

    跟她自己的遭遇完全不同,那些恶毒、暴力的行为都被抹去。书中的寡母仁慈,温柔,对待唯一的女儿可谓是尽善尽美。

    没有卖掉她。

    自然也没有遇到星星。

    倘若,书中的虞羡鱼也活在现世,将会是一个与她完全不一样的女孩子。

    虞羡鱼敲敲脑袋。

    真是疯了,干嘛要从一个虚构的话本里找寻自己真实的人生啊?

    可是……

    星星啊。

    虞羡鱼抱着话本,抬起头。

    她的星星啊。他到底哪里去了?

    -

    虞三小姐刚回到虞家的时候,一度不愿亲近任何人,小小的女孩子抱着膝盖躲在角落,一双浅瞳警惕如猫,对任何人都充满防备。

    直到虞寒仪被虞家从道观接回来。

    少年入世后,便擦掉了眉心的那一点朱砂,皮肤欺霜赛雪,长长的乌发披散,纯白道袍迎风飘飞,山眉水眼,往那一站。

    于是所有人都看着,连当家主母都束手无策的虞三小姐,小小的雪团子看着他,眉开眼笑。

    曾经,虞羡鱼一度把二哥当成星星,对他毫无防备地亲近。

    直到昨晚那个梦……

    梦里的星星爱笑,还会随手折下别人家的桃花给她。

    不受规则束缚,既有冷静缜密的头脑,也有孩童的稚气。

    他无拘无束,身上带着一段浑然天成的野趣,虞羡鱼的性子就是在跟星星日积月累的相处中,被他带的活泼了些。

    二哥却是和星星完全不一样的,全新的人。

    他淡漠,无欲,克己复礼,修养极好,莫说偷摘别人的花便是碰落一片花瓣,都是不肯的。

    二哥不是星星。

    星星的存在,虞羡鱼跟母亲提过,既是小女儿的救命恩人,母亲自然是要重金酬谢的,着人寻过几回。

    可惜当年的那些人贩子,还有那个把她抱走的女人全都死了,关于星星存在的痕迹全都被抹去。

    星星像是从未在这个世上出现过。

    只有虞羡鱼坚信,他是存在的。

    幼时,郎中给她把脉,曾委婉地提醒母亲,很多孩子在遭受重创以后,都会出现记忆错乱。

    或许那个叫做星星的孩子,只是三小姐凭空捏造出来的一个影子。

    三小姐希望有一个人,能够在她遭遇危险时挺身而出,做她的保护神,所以把这些希望化成了一个叫做星星的幻影。

    每每听到这些言论,虞羡鱼都会闹脾气。

    她蒙着头,把自己关在房中,不吃不喝。

    她记得他的声音,也记得他的名字。

    星星。星星。星星。星星。星星。

    如果他还活着,肯定跟她一样大了,怎么会是她的幻觉呢?

    明明说好的每个生辰都会送她桃花。

    前几天惊蛰,是她的生辰,却连花的影子都没见到。

    骗子。

    难受了一天一夜后,虞羡鱼调理好了,也接受了星星跟二哥,根本不是一个人的事实。

    她这么多年暗恋二哥,因为这份不可告人的心意痛苦不已。

    结果只是情感的投射,一个大乌龙!

    二哥很好。星星也很好。

    但是,如果要选择一个的话,她当然更想跟星星在一起,看看他是否长成了俊朗爱笑的少年郎。

    想清楚了,虞羡鱼便准备搬家了。

    问题是,她有择床的毛病。

    所以她的被褥、枕头乃至棉花娃娃,都在洛水园。

    角落还有好几个箱子,都是她的玩具,衣物首饰,以及她攒的零用钱,光靠她跟荷丝两个人是搬不走的。

    要从洛水园搬走,必须调动洛水园的人手。而要想调动人手必须有二哥的准允。

    虞羡鱼去找二哥,却被锢尘歉意地告知,公子不在。

    不在?

    望了一眼静闭的房门,虞羡鱼只能转而去找母亲,却又得到消息,母亲和二哥一起出门谈生意去了。

    “那你父亲呢?”酒楼中,宋栩栩咬着松糕,好奇地问。

    虞羡鱼往桌子上一趴:

    “在浮云观。”

    宋栩栩:“……”

    忘了虞家这位赘婿,虞羡鱼的爹,亦是个醉心玄学的人物。跟她亲哥一样的德性,十天半月不着家。

    简而言之,神棍一个。

    宋栩栩:“那你想起来你的星星了,你还要嫁去苏家,做苏令泊的妻子吗?”

    大概是因为说的太抽象,怕好友听不懂,她换了个说法。

    “跟一个陌生男人同床共枕,”宋栩栩两个大拇指对在一起,作贴贴状,“还要跟他做羞羞的事,给他生宝宝呢。”

    虞羡鱼想象了一下,天都塌了。

    她承认从前的自己有点自暴自弃,觉得婚姻之事根本无所谓,反正这辈子不能跟二哥在一起,那么嫁给谁都可以,谁都一样。

    但是,经过上巳日那一遭,看到跟她一般年纪的崔莹,那么勇敢地追寻心中所爱,屡屡碰壁,却从不言弃。

    还有那个跟她告白的清秀少年,即便知道她已有婚约,有那样一个冰冷严厉的兄长在侧,也毫不退却,大胆地同她示爱。

    如果这个世上,有那么多为了心中所爱,奋不顾身的勇敢的人。

    为什么,她不能做其中一个呢?

    宋栩栩看着好友“唰”的一下,抬起了头。

    一双含着初春嫩芽一般的琥珀眼瞳,从懵懂变得坚定,星亮莹润。

    眼底迸射出一束前所未有的、耀眼粲然的光辉。

    “我要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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