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2月,“青铜计划”启动。由曼施坦因教授带队,队员是执行部和部分实习人员组成,包括被选中的三位一年级新生,分别是零、路明非和阮雨铃。
这不是她第一次参加实训了,在校的三个月内,有关枪械、格斗、潜行的训练安排地很紧凑,理论类知识课程倒是学的不多,也许是考虑到新生入学还会从头再教一遍吧。
第一天的训练还算轻松,阮雨铃的视线转了一圈,落在身旁的人身上。
她注意到他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那路明非,你到底为什么来?”凯撒威严的声音仍犹在耳,压得他喘不过气。
“阿灵呀,你说……”路明非避开体术教练的视线,偷偷嘟囔着说:“屠龙这种大事儿,跟我这种无名小卒有什么关系么?”
小幽灵面无表情地劈了个大叉,毫不喘气地接话:“我也是无名小卒呀。”
“哪儿有?”他咂咂嘴,“整个仕兰高中谁不知道你呀,堪称白月光的存在。”
“不敢当,我是沾师兄的光。”
不知为何,每提到那位师兄一次,路明非的心里就有点酸溜溜的。
她拉长尾音:“实在不行……”
他跟着她说:“实在不行……”
“我把光也给你沾沾喽?”
“打住打住,月亮是挂在天上的,哪有摘下来沾光的道理?”
“他其实不像外表那样高冷的,真的。”阮雨铃认真地纠正道,“而且你的比喻不太对,月亮不用摘下来就能照到每一个人。”
旁听到了一切的零默默插句嘴:“说的没错。对了,听凯撒说你的枪法特别准。”
她一本正经像个小学生,举手说:“我想申请课外补习。”
零的体型介于孩子和少女之间,娇小如掌上音乐盒里的娃娃。她的肌肤白得发冷,只不过跟小幽灵比起来还是逊色一点。看外表才不过十三四岁,不过也没有人没眼力见地去问她到底多少岁就是了。
“你看看人家,多上进!”阮雨铃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也来!”
路明非发出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哎哟喂,饶了我吧……”
“现在是公元2010年02月13日夜,中国农历春节,摩尼亚赫号在三峡水库下锚,江面安静,设备正常。今夜我们将执行‘青铜计划’,我是船长曼施坦因,这是我此次出航的第十三次船长日记。”曼施坦因教授沉稳的声音回荡在每个人耳边。
“A组,凯撒和零;B组,陈墨瞳和路明非;备战组兼预备领航员,阮雨铃。”
“你看过EVA没有?”路明非指了指身上穿着的紧身作战服,悄眯眯地低声耳语。
阮雨铃说:“看过呀,你是不是想说——”
两人异口同声:“绫波丽!”
说完他们旁若无人地开怀大笑起来,这阵喧闹引得零微微侧目,她不带感情地说:“别笑了,情况有变,我今天不能下水。”
路明非顿时紧张起来:“怎么了?”
“我大姨妈来了,所以不能下水。”零平静地如同一座冰雕。
三个月啊……路明非石化在原地。他每天勤勤恳恳地为她递浴巾、送暖汤、备药盒,就为了呵护住她这一颗救命的小树苗。
诺诺幽幽地说:“如果你那么害怕,就我和凯撒一组下潜喽。”
“不行,诺诺不能和凯撒一起下潜。执行部的规则是,下潜的拍档不能有私人感情。”曼施坦因教授说,“由B组行动,或者还有备战组人员。潜水训练的时候,你们不是轮流组合的么?”
他的目光扫过诺诺、路明非和阮雨铃,当时的成绩凯撒排第一,零排第二,诺诺和阮雨铃并列第三,路明非第四,秉持着照顾胆小柔弱小男孩的原则,组合上是由两个第三名陪第四名一起训练的。
“和小师妹去喽。”诺诺眨了眨眼:“她有言灵,可厉害啦!”
路明非仍苦着脸,见这回真的躲不过去了,只好顺水推舟:“可以是可以……阿灵,你预见危险一定要早点告诉我啊,打我们打不过,跑还跑不赢么……”
“你怎么能这么想!衰到家了!”小幽灵不留情面地说。
他破罐子破摔:“反正你也不是第一个说我衰的……”
“你脸皮可真够厚的。”
“谢谢夸奖啦。”
曼施坦因等待他们换好潜水服,在两人的肩上同时一推:“祝你们好运。”
“扑通”入了水,寒凉的温度仿佛能够穿透潜水服,阮雨铃在水压下费力地划动四肢。头顶的射灯只能微弱照亮半径五米的圆,入眼是浓郁的墨绿色,除此以外就是黑暗,好像一只将人吞吃下肚的怪兽。
训练跟实战的感觉完全不同。
“害怕吗?”她问他。
他颤颤巍巍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说不害怕是假的吧……”
“害怕就拉住我的手。”
路明非应声拉住她的手,才后知后觉这台词不应该是男孩对女孩说的么?
他瞄了她一眼,高压气体让他们看起来像米其林轮胎人那样肿肿的,好像电视上见过的在外太空漂浮的宇航员。
“我们要进下面的裂缝。”阮雨铃说,“小心,要下降了。”
“小心?”路明非惊弓之鸟般四下张望,“我们会有什么危险么?”
她无语:“我就多余说这句话。”
“阿灵呀,等这事儿办成之后,我一定好好请你吃大餐。”路明非紧张起来就容易说烂话,“让咱俩瘦条条地进去,圆滚滚地出来。”
“所以,一定要跟我说啊!”
“知道啦,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她拉着他继续下降,深潜到八十米左右,两人抬头,看见了青铜城的外壁。那是一堵无限延伸的古老巨墙,斑驳的铜锈里长满了水生植物,看得人毛骨悚然。
“这里有张人脸!”路明非伸手去抚摸青铜壁上微微浮凸出的人面,那张痛苦的面孔口中叼着燃烧的木柴,造型狰狞。
“别乱摸!”
她的提醒已经晚了,那张死去的人脸从青铜墙壁中凸出来,锋利如犬科动物的牙齿咬住了他的手指,潜水服裂开一道缺口,无数气泡争先恐后地涌了出去。
“痛痛痛!”路明非一个劲儿地挣扎,嘴里还不忘念叨,“阿灵,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的言灵‘先罪’呢,改名叫‘后罪’才对吧!”
阮雨铃抓住他,用力往外拉:“闭嘴吧!我什么都没预见,也许这还不算危险……不过太依赖它也不是什么好事。”
她的能力是被动的,从没主动使用言灵成功的例子。倒也是,要是有人能随心所欲地操纵命运之轮,整个世界恐怕都要乱套吧。
她双腿蹬住墙壁,像在对待一根深埋于土里的大萝卜,猛地一挺,把他硬生生拉了出来。仔细一看,伤口还不到一厘米,相当于被铅笔刀轻轻地抹了一道子。
亏她那么担心!叫得那样惨兮兮,还以为他的手要报废了,一看再晚点就要愈合了!
“把手腕锁住就没事了。”阮雨铃忍着脾气说,“别叫了,你真像条小狗。”
嗷嗷嗷的,是在撒娇么?
“啊、啊……”路明非的惨叫歇了声,取而代之的是惊恐到极致的呓语。他瞪大双眼,用受了伤的那只手指向她的背后。
阮雨铃转过头,看见了骇人的一幕。怪兽真的化形了,张开深渊般的巨口,水中形成的漩涡越来越大,最后将两人同时卷了进去。
他们被送进一条青铜甬道,两侧是数不清的青铜人像,看起来像是古代的文官和武将,一派寻常人的模样,却长着蛇的脑袋。
路明非说:“哇,我最讨厌蛇了。”
阮雨铃没吭声,他们的任务是把炸弹安置在靠近龙王寝殿的地方。《冰海残卷》中说,顺着水流而行,将抵达火焰的御座。
她拿出随身携带的染料管,将荧光色的液体倒进脚下的水里。
须臾之间,一条灵活的蛇形纹络贴在水底蜿蜒而行。
“走啦。”阮雨铃催促他。
路明非摇了摇头,瑟瑟发抖的身影好像躲在巢里的幼鸟:“一起走!”
随着他的目光望去,蛇脸人的瞳孔冷冷地平视前方,泛着银灰色的光芒。
“你胆子也太小了吧?”她无可奈何地挽住他的手,“等回去多看几部恐怖电影练练胆子,或者去玩生化危机,我觉得挺有用的。”
“嗯嗯,我保证听话。”他连连点头。
两个人趟着水往前走,缓缓从蛇脸雕塑的中间穿行而过。
不知从哪里传来丁点细微的摩擦声。
“啊啊啊!它们动了!”路明非突然大叫,带着她跑起来,完全顾不上身后的情况,头也不回地跑到甬道的尽头,向右转弯。
阮雨铃在即将转弯的前一刻,侧过头,向后望去。
他的耳朵真灵,那些诡异的蛇脸像确实动了,却是恭敬地屈膝跪拜在地,齐刷刷的,衬托得他们好像古老宫殿中接拜众臣早朝的君王。
又或者说……高高在上的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