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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纷飞,小猫赖在屋里的壁炉边,不肯出门半步。
苗生走出屋子,躬身铲掉所有冬一日枯萎的作物,身上很快落满了雪片。进温室前,他拍掉了一些,但还是有雪水化进了领口。
“呼……”他眯起眼睛扫视面前的雪地,抓起无限之刃,直奔煤炭森林。
捡了一袋子番红花和水晶果,他赶到艾利欧特门前的海滩,虎虎生风地挥舞铱制锄头,等艾利欧特裹着红色厚毛毡打开房门,冬根和雪山药,以及一大堆黏土,已经装满了苗生的背包。
“哈喽,苗生。天气好冷啊,对不?”*
艾利欧特端着咖啡,说话时呼出一大片白雾。他的长发垂落在肩头,逶迤出一大片金色,苗生收起锄头,将早上刚捡的鸭毛送给他。
“这个做成羽毛笔肯定很漂亮!我已经开始文思泉涌了……”*
带茧的食指轻轻抚摸鸭毛,渐渐滑到农场主柔软的黑发上:“这么大的雪,你漂亮的草帽呢?哦,对,年轻的身体总是更强健些,精力也更旺盛,能够应付很多事……”
“也能应付很多人……”
作家的眼角荡起十分细微的迷人的纹路,他的声音消弭在苗生的耳畔:“你就是这样纵容每个人贴着你的耳朵轻声细语的么?包括那个愚蠢的体育男孩,那个满脑子成家的家庭教师……”
苗生在袖子里抓着手背,几乎无法注意艾利欧特说了什么,他正在后知后觉地感受雪山药汁液的蜇咬,刺痒的黏液在手背上留下红肿的痕迹。他眼疾手快地将随着艾利欧特倾身而滑落的毛毡接住,为他重新披上:“嗯,嗯,是,我要去社区中心一趟,艾利欧特,回见!”
他没有回头,艾利欧特穿得很厚实,他甚至不用多担心对方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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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点后……温泉……”
冬三日,苗生站在邮箱前,拆开了潘妮寄来的邀请函。
“哈啊……”
澡堂内部的雾气热气腾腾地包裹了全身,融化掉身上的所有雪痕。苗生舒适地呼出一口冷气,精神抖擞地拍了拍自己的脸,褪下身上一层层的保暖衣物。
穿着沙滩裤,他见到了温泉里的潘妮。女孩娇小的身材完全浸泡在暖洋洋的热水中,露出精致的肩膀,面色红润地看着澡堂入口。
可是当真和农场主视线相对的时候,潘妮突然转过了头去,只把骤然染红的耳根对着他。
“嘿。”
水波荡漾,随着苗生的下水和走动,一阵一阵地挠在另一个人的皮肤上。
“你来了……我还担心你没收到我的字条呢。看来只有我们在这里。这里的水感觉真清凉,对吧?”*
她的声音沿着潮湿的水雾,飘飘悠悠地贴近了苗生的耳朵,苗生也笑着,把声音飘飘悠悠地传回去:“嗯,外面很冷,这种天气泡温泉很舒服。”
“你知道我今晚约你出来的原因吗?” *
“你有话想对我说。”苗生认真地猜了一句废话。潘妮微笑起来,水汽让她的眉目更加模糊,橘红色的湿发流进雪白的背沟中:“没错。”
沉默了很久,潘妮终于转过头来,眼神闪烁着,慢慢变得凝实。她注视着眼前的青年,水湿的黑发紧贴着平和的面容,他的鼻尖和颧骨上都有水滴慢慢地凝聚成行,沿着下颌滴入影绰的温泉水中。
潘妮抿着嘴唇去捞他的手,他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变得很近,近得能够被温泉水以外的温度灼伤。农夫的手心生着薄薄的茧,有点硬,她用指腹触摸着,然后缓缓地用娇嫩的嘴唇去亲吻他的茧。
他的手腕处,和大臂上,有两道模糊的晒痕,胸前也有一片,淡麦色和奶油白色交汇的皮肤,如果注意久了,会显得有点滑稽。
潘妮如愿以偿地见到了想象过的画面,面红耳赤却又忍不住不去看眼前慷慨的风景。
苗生反手捉住了不断摩擦着自己掌心的手指。
在泉水的浸泡下,潘妮眉目间总是含着的愁绪,转而变得稀薄了,缓慢地宕开另一种奇异的光辉:“我有句话想对你说很久了……是有关我的感受的。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想着你……”*
图书馆和博物馆里的库藏愈来愈丰富,潘姆的工作在一夜间恢复,所有居民都知道是谁的功劳。书籍,古物,家庭,课本……脑海的陈列馆里多了一个提着虞美人籽松糕的人影,徒手寻找古物总是把手弄脏,但农夫来到的这一年,她的手几乎不再沾到泥土,也能收到各种各样的古物了。
她娟秀的眉毛的弧度变得意蕴无穷,幽绿色的眼睛像雪地里的精怪。
“我从未对任何人有过这种感觉。”*
她在水里踮起脚,直勾勾地望进苗生的眼睛。温泉的水下容易滑倒,她踮脚时不得不借助支撑,于是紧紧地攥住了苗生的手掌。
苗生的嘴唇张开又闭上,他的胸膛轻微地起伏,然后低下头,让潘妮能够亲到他的嘴唇而不是下巴。
“我对你也有同样的感受。”*
他含糊地说道。他的喉结不断滚动,像吞咽着什么。
“……哦,苗生。我还以为你早就意识到了,只是不确定而已。……今天晚上将会是我一生的回忆。”*
潘妮很少当众穿泳衣。很久以前,姜岛度假村还存在的时候,她已经是个容易害羞的女孩了,她总是觉得泳衣太轻,太薄,仿佛连她这样弱小的人,都能轻易地扯坏。
她纤细的左手插进了农夫湿润的头发,右手牵引农夫感受她的心跳。
风总是把她的书页吹乱。*
温泉水,农夫的茧子,她的眼睛里装着柔情蜜意的绿宝石,风让她东倒西歪。
虞美人籽松糕的颜色是蜜色微焦的,像晒足了太阳的健康皮肤,制作中再添加牛奶和蛋黄。雪白的低筋粉,虞美人籽,在玻璃碗里叮呤哐啷地搅拌,慢慢融合成粘稠的蛋糕浆,潘妮喜欢那样的过程。起初只是纸杯里平静的一盅,随着烤箱温度的上升,却慢慢膨胀到十分夸张的田地,出炉时只觉得一切都滚烫又可口,那些神秘而丰厚的香气,总是像梦一般紧紧地缠绕着她。
她有些失神地想,农夫每次送来的虞美人籽松糕确实相当甜蜜完美,有没有人尝过农夫烹饪的失败品呢?
鹈鹕镇后山的温泉总是清澈而澄静,冬日的水波漫上台阶,苗生细心地帮她扣上衬衫的最后一粒。
“明天打算做什么?”苗生娴熟地扎起她的长发。
“休息一天,什么也不做。正好没有课,任凭潘姆怎么说,我都不会起床……你呢,罪魁祸首?”
“嗯……”苗生扛起锄头,掂了掂袋子里的冬根,“我想。”
——“是时候完成献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