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逐渐清明,周遭的景象早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们像被笼罩在一片巨大的黑幕之中,自上往下看,不过如蝼蚁般渺小。
昏天暗地的黑,完全可以吞噬一切活物,让一切归于平静。
身处完全陌生的地方,他们只能跟着直觉,凭运气探路。
很可惜,某些人的运气真是……一言难尽。
时琰往前走着,突然就消失在三人面前,鹿甄一下子有点不祥的预感。
他怕时琰走丢了,他们刚认识那会儿时琰就是个路痴,走哪错哪。
他一个闪身从队伍末尾越到了严岐前面。
毫不意外,他也瞬间消失了。
只留下一声“时琰!”
徒留后面两人一脸警惕,小步前进。
前面走的严岐在下一步踏出去的时候,终于明白两人为什么会突然消失了。
于梦无语的脸出现在了坑洞的上方。
“……”
“……"
八目相对,面面相觑。
……
十分钟后,四个人灰头土脸的一起蹲在坑里,望天发呆。
“真当我蠢啊?”时琰一脸戏谑,目光灼灼地看着严岐。
“没有。”严岐紧抿着唇,小声开口。
时琰听着便笑了,“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紧接着,拍拍裤子上的灰尘,华丽丽地站了起来,然后一脚踹向土壁。
哗啦一声,好熟悉的一幕。
于梦有些同情地看了一眼破碎的墙壁。
“走吧,就这一条路。”时琰拍着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头也不回,勇往直前。
于梦紧随其后。
进入裂缝,严岐手上的红线又有了反应,重新亮起淡淡的光亮。
道路蜿蜒曲折,往前进,土壁变成了石壁,泥土变成了潺潺流水,渐渐有了尽头。
洞口狭窄,众人依次通过,白光乍现,四人生理性反射地闭上眼,再睁开眼来,身边已空无一人。
时琰的身体有瞬间的停顿,微微皱起眉头,微不可闻地啧了一声,事情似乎有些超出预期了。
不过没关系,一切尽在掌握。
既来之,则安之,到处逛逛,了解了解当地特色也不错。
当机立断,说做就做,起身,立正,转一圈,好,坐下,结束。
不怪他草率,一米八的大个,一个人在换衣间一般大的空间,想走走都难。
算了,再摆一会,两眼一闭,睡得安详。
**
另一边,严岐到达的地方就大的多了,他先尝试叫了两声于梦,毫无回应,周围也没有任何活物的气息,看来是走散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烟雾缭绕,可见度极低,有时低头可以看见手心,有时甚至看不见小臂,这种无力未知的感觉,很让人恼火。
还好这种无力是有时限的,作为一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理科大学生,基本的判断能力还是有的。
通过多次试探,严岐能够摸清楚源头产生的位置和范围。
严岐清楚在这种完全未知的领域里,远离危险才是保命的最佳决定,但是,也只有最危险的地方才最接近真理。况且,他有别的选择吗。
在烟雾指引的终点,他看见了一口异常大的棺材,直觉告诉他,这是源流。
棺材立正在圆台正中央,周围似有四面无形的镜子牢牢锁住靠近的入口,一圈圈涟漪自棺底荡漾开来,而方才的烟雾正从涟漪扫过的平面弥漫,又很快散开,留下清明的视野。
这种情境对严岐好像有种天然的吸引力,他不自觉地靠近,想去触碰那雕刻精致的花纹。
没注意脚下,在他靠近棺材的瞬间,脚踩的地面一把把他拖了下去。
他好歹一个人摸爬滚打长这么大,没有摔的太狼狈,单手撑地稳稳降落。
嗯,帅气。
接下来就是继续走一步看一步。
严岐只是个普通人,并不知道这个奇怪的地方是怎么形成的,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在这种时候,直觉就是指引他的唯一风向标。
其实,在和时琰分开以后他就一直心情不佳,他讨厌被动,也下意识会担心时琰的处境,尽管他们只是一两个月的短暂相处。
或许,这是像他这样一个经历太多的人会下意识珍惜所拥有的的原因,是淡漠的感情,或是微不足道的施以援手,都会成为他牵挂的理由。
他就这样一边走着,一边脑海里蹦出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试图为自己的行为找一个正当理由。
掉下来的地方很暗,是只有一个方向的长长的甬道,不需要特地辨别方向,一直顺着走就好了。
甬道把他带到了一处墓室,一具棺材摆放在一角。
小心谨慎地靠近,隐约有稀疏的响声,越靠近,越清明。
很明显的鼠类的叫声。
棺材严丝合缝,侧面却有一个拇指大的孔隙,从外往里看,漆黑一片。
他在外面,并不知道里面是否有人,又是否能从里面看见外面的光景。
“时琰。”他尝试叫了一声,并无回应。
“于梦?鹿甄?”回应他的,只有寂静。
眼下只有这一条路,创造这个空间的人显然就是要让他打开棺材。
严岐没有其他选择,走一步看一步。
抬手推了推棺盖,能动不多,但多花点力气也是能打开的。
厚重的棺盖被缓缓挪开,内里的容貌逐渐显现,各处角落散落着大小不一的金色薄片,以及,虫子的尸体。
空间显然比正常的棺要大上一倍,看上去是给里面的尸体坐起来活动的。
中间有人体压过的痕迹,现在还有余温,只是本来应该在的人不知所踪,所有的紧张和忐忑这一眼也有了结果,即使并不如意。严岐没有理由继续停留在这,他不懂这个地方的原理,用正常的脑子来思考,在没有碰面之前,大家的安危都是未知,只有见面的那一刻,悬着的心才会有归属。
在仅有的空间里,能连接下一个通道的只有这口棺材,可奇怪就在,它没有裂口,没有凹陷,也没有突出,除了表面的一些堆积物,可以说是十分平整。
他围着棺材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靠在棺材边上,陷入了沉思。
**
另一边,时琰一觉醒来就躺在了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房间,起床伸了伸懒腰,到处巡视一番,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这个房间的主人,似乎是个不称职的强迫症患者呢。
还没溜达完,一个醉汉跌跌撞撞,骂骂咧咧地闯了进来,进来就把手里的酒瓶一甩,那瓶子很听话地立在角落,归队完成了它草率的一生。
那人则一头栽进破烂的沙发上,呼呼大睡,全然没发现屋子里多出一个人。
时琰走近去看他。
光头,汗衫,黝黑粗糙同时布满伤痕的皮肤,真是好久不见。
抬手想拍拍他的脸,发现,他好像并不能触碰到,是为什么。
按理说,在鬼域中,一切都已经是虚构的了,再者说他本来就不是凡间的人,没理由触碰不了,奇怪,很奇怪。
算了,既然碰不了,那就静观其变吧。
不过呢,这个地方还是有点难闻的,还是看看能不能出去清新一下鼻子。
这个鬼域的主人还是有点人性的,门倒是很简单地推开了,一股强风猝不及防迎面扑来,包裹着浓烈的酒精混合着血腥味,也不是特别好闻。
外面天色已晚,一看就是犄角旮旯,道路狭窄,墙皮脱落,带有那种老街巷特有的岁月的气息,没有人气,只有一根歪斜的路灯,洒下微弱的光线,映照着地上有隐隐绰绰摇晃的影子,看着像个蹲着的人,摇晃着摇晃着,好似要摔倒。
这又勾起了时琰的好奇心,抬步走了过去。
是个孩子,小小一团。
头埋在膝盖里,低声啜泣,身形摇晃,仿佛一碰就要碎了。
她好像看着很伤心,作为一个成熟的大人,他似乎应该安慰一下小朋友幼小的心灵。
还在想着,手已经不自觉地搭上毛茸茸的脑袋,轻轻揉着。
被安慰的小女孩身体瞬间僵直,犹豫着抬起头来,眼里满是期许,在看到时琰的那一刻,黯淡下去,重新蓄满泪水,又低垂下脑袋,声音哽咽地说了声谢谢。
那声音听起来让人心碎。
时琰想着要说些什么,一个高大的影子突然笼罩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