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轰鸣,风在耳边呼啸而过,程一川紧握方向盘,赛车拐弯时的巨大离心力让心脏恍若失重,肾上腺素狂飙,眼里闪着亢奋。
油门踩到底,试图超过前面那辆红色赛车,向灿回头冲他得意一笑,然后红色车身如离弦之箭般射出。
向灿率先到达终点,随意倚在车身,伸手将头盔取下,撩起额前汗湿的刘海,对后一步下车的程一川道:“怎样?我又赢了!”
程一川没想到向灿看似单薄的身板竟藏着这样爆发性的力量,拱手笑道:“甘拜下风。”
“我可是专业的。”向灿笑容明媚,恰到好处的张扬,他喜欢玩赛车,要不是爸妈不允许,他职业就要往这发展了,“那川哥请吃饭咯!”
程一川愿赌服输:“好,吃什么你选。”
程一川昨天听王青峰的建议给自己放了一天假,试着调整心情,原本只打算一个人去郊区散散心、吹吹风,但向灿知道后也去请了一天假,说要想真正放松必须得玩得痛快,让程一川把这一天的时间交给他,他保证能让程一川玩开心。
上午射箭,下午赛车。
以前上大学时,向煊带程一川来这玩过,程一川的性格其实不似外表看起来这样稳重,他跳脱、浮躁,读书时没少跟人打架。
只不过是为了江可榆才开始收敛,江可榆出事后他连说话都开始轻声细语,大事小事都是他亲力亲为,后来到了社会上,他没有背景,棱角更是被彻底磨平。
但程一川还是会喜欢这些极限运动,一个人的本性很难改变。
今天的天气很适合赛车,太阳淡淡,秋风习习,跑了一下午,程一川胸口的郁闷散了很多,向灿说得没错,人应该多接触自然,感受自然的风。
好久没这样心情舒畅过了。
换完衣服出来,两人准备去饭店,向灿坐上程一川的车。
程一川扣上安全带,问向灿:“要不要把你哥也叫上?”
“不要,是我赢了你,只能请我吃饭。”向灿哼道,“他老喜欢骂我,就看我不顺眼。”
程一川轻笑:“哪这么夸张。”
“当然有,他能从我的说话教育到我的下一代,太可怕了,他上辈子一定是个教导主任。”
“是有点啰嗦,不过有些话也是为你好。”
程一川边说边低头给江可榆发信息,他没跟江可榆讲他今天休假的事,现在也只是说晚上有应酬,要是有急事的话直接打他电话,反正江可榆这几天上晚班,他早回晚回都一样。
向灿撇到一眼程一川的手机屏幕,在心里冷哼一声,面上却是愧疚的模样:“川哥,前天的事真的对不起,我就是一时嘴快,完全没有看不起小榆哥的意思,我已经加小榆哥的微信跟他道歉了,对不起。”
“没事,我知道,小鱼也没有怪你。”
程一川放下手机,导航去向灿想吃的那家火锅店。
向灿笑道:“我就知道,小榆哥人那么好,肯定不会怪我的。”
程一川想到昨天江可榆的话,面不改色地应了声。
副驾的空调通风口前挂着一个帕恰狗的香水摆件,中控屏顶部更是睡了一排的猫猫狗狗,一看就知道是江可榆粘的。
向灿戳了下帕恰狗的鼻子,假装好奇地问程一川:“川哥,你跟小榆哥在一起这么久会不会觉得腻啊?”
“还好。”
向灿叹气:“真羡慕你们能在一起这么久。我一个朋友跟他对象从高一谈到现在,算算有六年了,但是前几天还是分手了。”
“嗯,为什么?”
“在一起久了,就觉得对方没意思了呗。不过我还挺支持我那朋友的,其实我觉得他们的感情本就不对等,
一直是我朋友追在那个女生身后,吵架什么都是我朋友先低头道歉,只有我朋友在不断付出。
但那女生还总是不满我朋友,天天吵架,感觉他都要被逼疯了,整天郁郁寡欢的,现在分手了,我前几天见他,整个人的精神都好了很多。
我觉得吧,有时候相爱多少年并不能证明多爱,只是觉得已经付出了太多精力,不想半路放弃罢了,结果越不想放手把自己磋磨得越糟糕,还不如早日摆脱。”
向灿看向程一川,语气里满是真诚:“所以我真的很羡慕你和嫂子呀,太难得了!”
许是车内空气不流通,程一川觉得有些闷,他将车窗打开一条缝,没有否认向灿的任何一句话。
一顿火锅吃完,时间还早。
向灿提议去沿江公园散散步,程一川点头答应。
A城虽然没有海,但有一条贯穿南北的江,灯光点点,江边的风总是有沁人心脾的凉爽,堤边有不少人摆摊。
以前和江可榆刚谈恋爱的时候,程一川经常带着江可榆来这消食散步,在岸边一坐就是两小时起步。
前边传来歌声,估计有乐队搭台演出,没想到今儿运气好,正巧碰上,向灿拉着程一川去看,找了个绝佳位置。
天已经黑了,只有一轮不太显眼的弯月挂在上面,朦朦胧胧,向灿和程一川并排坐在草地上,肩膀隔着一拳距离,夜风带来青草和江水的独特气味。
周围的一块草地渐渐坐满了人,舒缓的曲调响起,是五月天的《知足》。
极限运动后又是这样悠然、静好的氛围,程一川心中前所未有的宁静,他听着歌声想到以前他跟江可榆去过很多次音乐节。
有十七岁以前的江可榆,雀跃着跟随音乐节拍兴奋摇晃荧光棒,也有十七岁以后的江可榆,低头沉闷地缩在他身边,极不自在。
好像从那后,他再没带江可榆出去玩过什么,他的眼里也只剩工作。
身边的向灿在扯他袖子,他转头,对上向灿那双乌亮清澈的眼眸:“川哥,下个月好像会举办音乐节,到时候一起去好不好?”
都是杏眼,向灿的眼睛再次跟记忆中眉眼弯弯的少年重合,程一川的神色也跟着变得柔和,点头道:“好。”
向灿的笑容更盛,他凑近了问程一川:“怎样,今天玩得开心吗?”
程一川发自肺腑道:“很开心,谢谢你。”
向灿用两根手指撑起程一川嘴角:“川哥,你才二十三岁,年轻得很啊,别整天把自己搞得愁眉苦脸、老气横秋的,也不要把自己困在家和公司之间,我们以后还可以去冲浪、潜水、蹦极,这样的生活才叫生活嘛!”
不得不承认,向灿说得很有道理,因为江可榆不爱出门,所以他也减少了很多娱乐活动,他的时间全部花在江可榆和仓唯上面,所以过得并不是很开心。
风将江面吹皱,像被揉捏又展开的纸张,程一川不会承认,在这个夜晚里,他有一秒希望他的人生里没有江可榆。
但明天或者下一秒,他还是会牵住江可榆的手,说爱江可榆。
爱是个复杂的东西,但正因为它复杂,所以才敢说。
晚上的便利店一般不会有什么客人,江可榆趴在前台百无聊奈地玩着贪吃蛇,他已经成了蛇王。
微信突然弹出消息:[宝贝我到家了]
他小窗回复:[好的,老公辛苦!早点休息哦!]
[嗯,你晚上下班注意安全]
[嗯嗯]
他没有驾照,程一川没空的时候他只能自己骑小电动上下班。
退出聊天框后,他顺手点开朋友圈动态,看见向灿的头像在上面挂着,点进去看。
一张照片,是什么乐队表演,他眼尖地注意到旁边一只拿着矿泉水瓶的手,手腕上还有截红绳,虽然光线很暗,但他不会看错,这是他买给程一川的平安扣。
江可榆顿时大脑空白,程一川不是说应酬去了吗,为什么又和向灿在一起看表演。
再看文案:“怎么去拥有一道彩虹”。
他现在只想冲过去质问向灿要不要脸,勾引别人的男朋友很有意思是不是?
但他心里明白,问题更大的是程一川。
游戏也没心思玩了,分明程一川前一天才跟他保证过。
晚上十二点半,程一川睡得正熟,就被人一巴掌拍醒,房间灯光全开,他眯着眼睛看清站在床边的江可榆:“干什么?”
“起来,有话问你。”
睡得正香时被人强行叫醒,程一川语气自然好不到哪去:“你有没有搞错?几点了?有事明天说。”
“不行,你起来。”江可榆上手去拽程一川,“你晚上去哪了?”
“不都跟你说了吗?”
男人总是善于堂而皇之地撒谎。
“你应酬,吃的火锅?我闻到。”
程一川已经很不耐烦了:“所以你想说什么?”
“你又和向灿一起,可你昨天保证了。”
“那又怎样?”在这种极度容易暴露本性的情境下,程一川终于说出他的内心想法,“你能不能别整天疑神疑鬼,猜这猜那的,怎么,现在我连朋友都交不得了?”
江可榆饶是有准备,也还是不敢相信程一川真的会对他说出这种话,他真切地意识到,程一川不再是程一川。
而就他晃神的功夫,程一川已经缩进被窝打呼了,居然还有脸继续睡,他气得抬脚踹程一川屁股,把被子掀开:“不许睡,起来!”
“你到底要怎样,明天吵行不行?”他困起来是真困。
“不行!”
最后,程一川受不了了,裹着被子夺门而出,大门关上后才想起他手机、钥匙、身份证都没带,只得憋屈地裹紧被子在楼道睡下。
而向灿躺在床上摩挲着手里的名片,似乎已经下定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