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可榆五岁以前的家庭其实挺幸福,哪怕日子苦一点,但父母恩爱,也宠他。
直到公司裁员,江亚杰被裁。
江亚杰失业后,找工作又屡次碰壁,最后精神麻木,染上赌瘾,败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他甚至逼黄静向娘家要钱,不给钱他就打黄静。
黄静再也忍受不住,最后跟江亚杰离了婚。
江可榆还记得黄静离开的那一天,他躲在门缝里看黄静收拾东西,女人在这个地方消费了最好的青春,最后带走的东西却连一个最小号的行李箱都塞不满。
他以为黄静会带他走的,但她只是抱着他哭,哭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家,四分五裂。
但江亚杰不会因为黄静的离开有所改变,反而变本加厉,只不过发泄的对象变成了江可榆。
江亚杰是个精明的人,打他不会打在明显的地方,也会最先捂住他的嘴。
他害怕江亚杰,不敢回家,大多时间会躲在程一川家里。
程一川的父母很好,不会赶他走,还会给他做饭、买衣服、给零花钱。
从另一种角度来说,他是被程一川的父母养大的。
正因为有这一份温暖,所以哪怕是在那种环境下长大的江可榆,也可以开朗阳光。
他是一株在阴暗角落里茁壮成长的小草。
十几岁的江可榆亮得耀眼,成绩优异,曾以市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当地重点高中,后又多次参加奥数竞赛获奖。
学校的各种榜单上,他的名字总排在第一。
洗白的校服下包裹着少年日渐挺拔的身姿,坚韧意志缠绕在他蓬勃生长的骨骼上,真正配得上前途无量的人是他。
江可榆以往的人生里下过很多场雨,雨后他依然可以□□,但高三时的那场雨,浩浩荡荡席卷他的人生,将他拦腰折断,他的脊梁再也没有直起来过。
江可榆的长相随他那个貌美的母亲,从小水灵,到这个年龄已经完全长开,比起帅,漂亮这个词更适合用来形容他。
江亚杰看着这张脸竟起了龌鹾心思,在一次醉酒后摸上了江可榆的床。
江可榆惊醒,如今的他有了一定的反抗能力,踹开江亚杰就想往外跑,但江亚杰毕竟是个身高体壮的成年人,他又被拖回来。
他惊慌地喊江亚杰爸爸,试图唤醒男人的一点良知,但回应他的却是江亚杰粗暴的动作,裤子被扯下。
他在挣扎中将江亚杰的胳膊咬出了血,江亚杰恼羞成怒,抬手一个耳光就将他打得眼前发黑 ,江亚杰抓着他的头发往墙上撞。
他听见江亚杰用不堪的词语辱骂他,也看见江亚杰踩住他的脚踝,举起木棍生生砸断了他一条腿。
他惨叫,几乎疼晕过去,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即将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摸到了一把掉在地上的剪刀。
在江亚杰即将用那肮脏东西触碰到他的身体时,他用尽全身力气举起剪刀刺向了江亚杰的颈动脉,剪刀足够锋利,血液喷溅在他脸上,染红他的视线。
十七岁,他杀了他的父亲。
等程一川一家走完亲戚回来,程一川敲响江可榆的家门,看见的就是躺在血泊中的江可榆和江亚杰。
江可榆受了严重的精神刺激,加上头部重创,他的语言功能有了障碍,很长一段时间无法开口说话。
他被判定为正当防卫,没有坐牢。但以他的精神状况,已经无法继续上学。
他退学了,没参加高考,以后也不会再考。
江可榆的人生在十七岁的那个夏季骤然枯萎,沉进泥里发烂。
江可榆在今晚的梦中又回到了那间满是血迹的房子。
他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眼前是江亚杰狰狞可怖的脸,血从他的七窍汩汩流出。
他惊出一身冷汗,捂着脖子猛地从床上坐起。
房间里很黑,身侧是熟睡的程一川,他摸索着去探程一川的鼻息,温热的,他才稍稍松下口气。
紧靠着程一川躺下,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全是江亚杰那张脸,他至今仍想不明白,为什么江亚杰可以对他那样狠心。
心脏跳动的频率仍没缓过来,他在枕头边上摸到手机,凌晨两点多。
微信有条好友申请,是向灿,说要为昨天下午的事跟他道歉,他盯着那个小羊头像看了半晌,最后点了接受。
向灿的朋友圈是三天可见,程一川的也是,他闲得无聊,准备看看宋驰的朋友圈,结果不小心拍了宋驰一下,他吓得连忙点撤回,但宋驰已经发过来一句“怎么了”。
居然这么晚了还没睡。
他尴尬地解释:[不好意思,不小心点到了]
看见这条信息的宋驰微微一笑,得有多不小心,才能不小心地点开他的对话框,又不小心地点了他的头像两下。
他回复:[怎么还没睡?]
[做了个噩梦,被吓醒了
你呢?]
[在工作]
[(⊙o⊙)都这么晚了,这么辛苦吗]
[嗯]
[那不打扰你了,不过还是身体最重要,工作是做不完的!]
[好,马上就结束]
[嗯嗯,晚安]
[晚安
还害怕吗?]
应该是指他做噩梦的事,江可榆撇撇嘴,他怕的,他永远也忘不了江亚杰溅在他脸上的血的触感,那一年里的梦不断重复着那个场景,有时是他杀了江亚杰,有时是他被江亚杰杀了。
不过,他已经渐渐习惯了。
[不怕啦,小小噩梦]
下一秒他看见宋驰分享过来一首《强军战歌》。
[睡前听红歌,不会做噩梦]
江可榆忍不住笑出来,没想到宋驰看着正正经经的,会这么有意思。
[你试过吗?]
[嗯]
他刚才笑的动静太大,旁边的程一川翻了个身,形成肌肉记忆的胳膊揽住了他的腰,他回复了个“好,睡啦”就放下手机,缩进了程一川怀里。
其实他还在跟程一川冷战,他气当时他都那样直接地点明向灿有问题了,为什么程一川还要帮向灿说话,更气向灿都对他说了那样难听的话,程一川却还觉得向灿是无心的,让他不要在意。
程一川在允许向灿用他曾经经受过的痛苦来取笑他。
程一川到底是真不明白,还是太明白。
江可榆心里憋着股气,迷迷糊糊睡过去,第二日一早又被闹钟叫醒。
他今天的班在下午,但还是要起床给程一川做早餐,简单煎了个手抓饼。
程一川今天起得比以往早一点,他还在打豆浆时,程一川就已经洗漱完了。
程一川从后面抱住他的腰,像只狗一样在他脖子处乱拱,这副模样,似乎昨天未解决的矛盾已经被他翻篇了。
好像从很早以前开始,程一川就不重视他的情绪了,不管大问题还是小问题,程一川只会说些好听的话哄他,他是会原谅,可问题始终在那没得到解决,他心里还是不开心。
他不想再继续这样模糊下去,有些话应该跟程一川讲清楚:“昨天的事,我们谈一谈好吗?”
程一川点头:“你说。”
“昨天生气,不是因为你不回信息,也不是因为向灿那样说我,而是因为你一直在帮向灿说话。”
江可榆一下子说这么长的话有点吃力,语速很慢,程一川听完顿了下,下意识就是反驳:“没有吧。”
“没有吗?可你以前不是这样,以前的你,早就让向灿闭嘴了。”
程一川松开抱着江可榆的手,试图解释:“那是向煊的弟弟,关系闹僵了不好,你知道的,当初要不是向煊出资,公司也开不起来。”
“不用扯这么多,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对向灿的关注有点多了。”
程一川突然沉下脸色:“你什么意思?”
江可榆背对着程一川,没看见程一川脸上的表情变化,道:“你自己明白。”
他把打好的豆浆过滤,刚倒入碗中,就猛地被程一川抓住手腕,强迫他转身。
动作间碰倒了碗,哪怕江可榆手快,用另一只手将碗扶住,豆浆还是泼了不少在他身上。
“你干什么?”
“对不起。”程一川连忙去拿抹布。
粘腻的液体让人很不舒服,江可榆叹了口气,昨天刚洗的睡衣:“算了,我去洗澡换衣服,你自己吃吧。”
程一川点头,在原地收拾,但心里却是越来越烦躁,江可榆刚刚凭什么说那种话,又凭什么怀疑他?他在江可榆身后追了多少年?江可榆就是这样想他的?
他看着盘里盛好的食物,没了胃口。
想了想,最后还是走到浴室门口对里面道:“我知道了宝宝,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江可榆换好衣服出来:“说话算话。”
程一川已经换上笑脸:“当然,你比任何人都重要。”
或许两个人在一起久了真的会腻,他能理解程一川在这段感情里不小心的走神,只要程一川能将萌芽扼杀并改正就好。
程一川强迫自己吃完那份他并不想吃的早餐,和往常一样跟江可榆道别。
办公室里,助理拿着文件尽职地向程一川汇报上周的工作。
王青峰瞥了眼根本没在听的程一川,挥手让助理先出去,然后在程一川眼前打个响指:“想啥呢?不就丢了一个项目,都过去几天了,还魂不守舍的,仓唯的发展已经很牛了,哪有万事都那么顺利的。”
程一川揉了揉眉心,疲惫道:“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王青峰嗅到八卦的味道,试探着问,“跟可榆吵架了?”
程一川没说话,王青峰就已经肯定,宽慰道:“害,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嘛,不过看见你俩吵架还挺稀奇的。”
他印象中,江可榆是个性格温和的人,程一川把人宝贝得不得了,上大学时,专门给人在学校附近租了间房子,一个一米八五的大块头每次打电话、发语音都轻声细语到让人害怕。
程一川为了上课方便,大部分时间还是住寝室,有时候江可榆一个电话,不管多晚,只要寝室楼没锁门,他都会立马往外跑。
他一开始以为江可榆住在这是有工作的,后来才知道江可榆好像有什么心理疾病,害怕见人,吃穿住全是靠程一川一个人,程一川一天打几份工,却从没抱怨过一句,反而笑着炫耀“我宝贝可依赖我了,他好爱我”。
当时他跟向煊对翻白眼,这已经不是恋爱脑是神经病了。
不过当他第一次看见江可榆时,就有点明白程一川为什么对江可榆这么好了,江可榆的脸真的长得比女生还漂亮。
程一川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手指无意识敲着桌面,最终轻声道:“我觉得有点没意思了。”
刚回忆完过去程一川爱护江可榆的种种,王青峰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啥?什么没意思?”
看见程一川困惑至极的表情,王青峰叹了口气,伸出手拍了拍好友的肩膀:“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休息个几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