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有坐在妓院的高楼里,身旁的姑娘在一旁为她描眉,身上的银铃叮当作响。
姑娘生的一副温婉的眉眼,张口带着些许吴侬软语的味道。她从姑苏而来,本是当地的瘦马,弹的一手好琵琶,细嫩的手带着些薄茧,轻柔地按在江有的脸上。
与江有一身随性不同,她似乎连笑都带着忧郁。
“江姑娘,好了。”女子将铜镜递到江有面前,目光灼灼的。
“谢谢你啊,银铃姐姐。我还是第一次打扮成这样。”江有有些不好意思。
“不必多礼的,江姑娘。我先去接客了。”她明明在微笑,江有却感觉她像在哀怨。
这座高楼太高,不少人在这牌匾下进进出出。男人们放声大笑,女人们也跟着咯咯地笑起来,却似乎没有一个是真的开心。她们早就被困在这座楼里了。
江有第一次跟着师父做赏金客时曾迷路,恰巧撞碰到了出门替姐妹们买胭脂的银铃。那年杏花微雨,江有淋湿了发丝,湿哒哒地挂在脸上。银铃温婉的眉眼像是挂了雨露般澄澈。
一柄黄色的油纸伞就这样撑在了她的头上。好多年没见孩子跑到这风尘之地,好多好多漂亮姐姐围着她轻笑,嗓音婉转地像百灵鸟。
“小孩,你怎么一个人来这里呀?”银铃替她梳开打结的头发,屋内灯光昏黄。那时江有已经十五了,长期的营养不良让她看起来过于瘦弱,像个头身比例不协调的小孩子似的。
“漂亮姐姐,我迷路了。”一群姑娘笑得合不拢嘴。
一个紫衣服的姑娘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声点,一会妈妈来了,问起来这孩子该怎么办。”
那夜的雨下得太大了,姑娘们难得有了空闲,在温暖昏黄的屋子里教江有下棋、唱曲。
不知是谁煮了一碗桂花酒酿和一碗馄饨端到她面前,上面漂浮着若有若无的腾腾香气。
“你们好厉害啊,我长大以后也要像姐姐们一样!”
“这可不行!”一个女人上来怒斥江有,好看的眉眼瞪起来凶巴巴的。
屋外传来女人和男人粗重的喘息声,屋内静悄悄的,银铃主动打破这微妙的气氛。
“好啦,青柳姐,她还小,什么都不懂。”
女人背过身,不知在哭还是在笑。满屋子的姑娘看着这屋内唯一的生机,每人疲惫温柔的眉眼下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不知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江有。
姑娘们都一夜未眠,天蒙蒙亮,还飘着雨丝。地上的水洼好深,姑娘们的艳色裙摆都沾染上了泥污。她们撑着油纸伞送走了江有,不舍在她们的眼底蔓延开来。
“每次都麻烦你。”江有略带伤感的笑了笑。
“不碍事,能帮到江姑娘,我很开心。”银铃撩起发丝,抱起琵琶,迈着小碎步出了门。
她也跟着银铃走出了门,脚踩在阁楼的木板上,吱呀吱呀地响着。
门外且歌且舞。
一路穿过走廊,一个隔间内传来女子求饶的声音,听着让人心疼。江有向来不是同情心强的人,此时心却揪得生疼。
听夫人说,那女子叫笙歌。年纪很小,总是一身白衣,眉心有颗红痣。她锁定了台上唱歌的女子。
“笙歌?”江有试探性的叫了一下女孩。
她转头,对着江有盈盈地笑。做这行切忌心软,江有硬着头皮道:“你的上一个客人在房里等你,说要给你赏钱。”
“谢谢姑娘。”她快步跑上楼。
江有莫名地难过,楼上等着她的是江有的雇主——阮夫人。
江有蹲在门口,用木棒挑开地毯里混着的泥土。忽然,背后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脚。老鸨居高临下地看着险些被踹吐血的江有,一把拎起她的头发:“我养你就是让你来这玩的?还不去招客?没用的废物!接不到客,今晚就等着去领罚吧。”
她被推搡着到妓院门口,身上被无数的手捏了一把又一把。人太多了,她分不清究竟是谁,有什么人在她身上。
聚众闹事的人不少,在门口拿着家伙吐着一口方言比划着。看热闹的人也涌了上来。江有快被温热的人群捂得窒息了,忽得被一只细腻温凉的手领着走出人群。
“小孩,又见面了。”
她一眼就认出了,这是青柳。二十四岁已经算这妓院年龄大的了。
“青柳姐姐,谢谢。”
江有在她衣角的手被一把拍开:“不是说不许你当我们这样的人了吗?”
“不是的姐姐,这是我们的一个任务罢了,做完我就走了,我还是赏金客。”
“我看了你的榜单,排名挺靠前的。”青柳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赏金客好啊。”
过了一会,她又警惕道:“你要杀谁?”
江有摆了摆手:“不是杀,有个新来的女孩叫笙歌,她给客人下了情蛊,阮夫人叫我来找她解蛊。”
“笙歌?你凭什么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