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黎没来得及验收新助理的工作成果。
在接收到白玻的提示后,北黎又感受到了左腕上手环的震动。
法斯特在十分钟后抵达法务部。
“你可以提前下班了,时间延长到明天中午。”北黎带走九号前说。
留在办公室内的青年盯着她的背影,半晌,又低下头,继续认真整理。
见到法斯特,北黎难掩激动。
“计划成功了?”
“嗯。”法斯特顺手接过北黎手中的资料,牵起她的手。
这里人多眼杂,法斯特没多说什么。
北黎配合地靠在他手臂上,把难以抑制的喜悦合理化为见到爱人的雀跃。
.
官邸的会客厅里坐着很多人。
海伦单独坐在一边,连带着立了功的伍德也不搭理。
健谈的伍德则拉着栗鹀和耶达大聊特聊。
“辛苦大家了。”
这是法斯特踏进会客厅说的第一句话。
除了海伦之外,其余人的目光都没在他们交握的双手上停留。
“不辛苦,北黎,下次有这种耍贵族的事,一定记得再叫上我。”
栗鹀坐在椅子上晃着双腿,神情张扬。
耶达放下杯子,目光淡淡,不着痕迹扫过会客厅里的其他三位贵族。
“好,一定叫你。”北黎松开法斯特的手,从女仆手里端起一杯果汁。
伍德兴奋地拍拍手。
“快快快,我之前没来得及问,这一招是谁想出来的?”
法斯特温和笑笑,“当然是聪明的占卜师小姐。”
“北黎你这么厉害?”伍德张大嘴。
九号不满地瞪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识到自己话中有歧义,伍德立马道歉,然后继续问:“北黎小姐你快说说,我想听完整版。”
北黎矜持地用丝帕擦擦嘴。
她看向耶达,“这是我和大家一起商量出来的。”
起初,是北黎寻求耶达的帮助,问她们能不能提供切实的证据。
北黎的想法是走司法通道保留证据。
咨询过法斯特后,北黎不得不放弃这个想法。
法德加并没有相应的程序。
正好耶达怀疑栗鹀的赌场以及自己手下的人里,有贵族安插的眼线,提出想通过运输证据的借口,处理掉这些人。
北黎花了点时间思考,完善了整个计划。
今天送证据的有三波人。
第一波,是带着杂物大摇大摆到王子官邸的,在几箱杂物被火烧了。
第二波,耶达带着“叛徒们”准备好的“真”证据,海伦假意去接应。
放火箭的人出自格雷家,跟着耶达的人,被她惊慌下偏离了方向的雷团击中,成了焦炭。
第三波,和耶达演了场戏的栗鹀,亲自带着证据交到了伍德手里。
伍德这个子爵,一向游手好闲,风评也就比法斯特精心伪装后的评价好了一点点。
法斯特只是想要一个坏名声,留出把柄让别的贵族可以攻击他,但并不是要让所有人真的把他当沉湎于酒色的废物。
可伍德不一样。
他是真的凭本事挣出来的名声。
明萨城盯着法斯特的人不计其数,因为没人能完全对他放心。
但是绝对没有哪家会浪费探子在伍德身上。
谁让特纳公爵本人,都表现出对这个继承人的完全放弃了呢。
他要不是独子,子爵的头衔,一定落不到他头上。
艾琳跟着商队前往尤萨尔之后,伍德惹祸的频率逐渐回归正常值,北黎就想着,给他找点正事干。
没想到,栗鹀和伍德,这两个不靠谱的人,凑在一起配合得还不错。
“海伦,耶达,栗鹀,今天的事谢谢你们。”
给伍德捋完思路,北黎挨个感谢了这些该感谢的人。
“用不着谢我们,互惠合作而已。”耶达摆摆手。
说到底,她和栗鹀都是在为平民争取利益和公正。
应该是她们给北黎道谢才对。
海伦没说话,不在意地低下头。
“北黎北黎,这个案子,什么时候正式开审呢?”
身为“自己人”,伍德期待地问。
“你走之后。”法斯特冷不丁地说。
兴冲冲的伍德顿时“啊”了一声,不说话了。
像一条没要到罐头的金毛!
北黎想起艾琳的吐槽,没憋住笑,然后好心地说:“快了,就这几天。”
她想拖,神殿和民众都不会同意的。
“我先走了,下次见面再聊。”海伦猛地站了起来。
北黎点头致意,“好,祝顺利。”
今天在法务部,北黎就听说,温莎家已经收到新公爵的继位书了。
没求助于任何人,海伦凭着自己的手段,当仁不让地坐上了公爵的位置。
北黎都做好海伦今天不出现的准备了。
因为海伦那一环没那么重要,接到继位书的海伦肯定还面临着很多事要处理。
她一走,耶达和栗鹀也说了告辞。
耶达魔法“脱手”的事还没传回贫民窟,她俩得尽快回去把剩下的人揪出来。
“开庭了一定要通知我嗷!”
再三强调后,伍德瞪了法斯特几眼,带着男仆回府。
“想瞒着他也难啊。”
九号摇摇脑袋,故作深沉地说。
这个案子一旦开审,势必会引起所有人的关注。
侵地案在朗月庆典当天被捅到明面上来,把屎盆子扣给了神殿。
不把真相昭告全国,烬是睡不安稳的。
北黎双手环抱,眼神在会客厅里摆着的几个箱子上扫过。
“你知道有多少贵族牵扯进了这个案子吗?”
“知道。”
法斯特像是早有预料,问题和回复之间没有任何空隙。
“那你知道,一旦我根据法条给这些人判了罪,我们要面对什么吗?”
“知道。”
北黎深吸一口气,最后问:“既然知道,你为什么还要支持我这么做?”
支持她,无异于和大半个法德加宣战。
和格雷家一起逼迫平民“让”出土地的,在占地贵族手里购买土地的,参与土地倒卖赚差价的,守在贫民窟里防止平民反抗的,从占地扩张到占人占财产的。
罗德拿来的卷宗记载的名字实在是太多了。
把这些名字都告上法庭意味着,解决这个案子受到的阻力会前所未有的大。
北黎实在是想不通,法斯特为什么还要支持。
签着两人名字的誓约卷轴的确有一定约束效力,但九号也隐晦地提起过,法斯特作为大魔法师,可以减小自己违约的惩罚。
对于一个目标是夺取王位的王子而言,违约的代价,比得罪这么多贵族的代价小得多。
“我说过了,你可以随时向我提要求,不管是任何事,我都会为你办到。”
北黎还在皱眉思考,九号已经发现了漏洞。
作为签约唯一的见证嘉宾,九号记得,法斯特的原话不是这句。
‘北黎小姐可以随时向我提要求,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事,都会为你做到。’
几个字的改变,语义却大不相同。
北黎显然没发现这点。
她冷静地说出自己的考量:
“我们只约定了两点。第一,你帮我救出伊蒂丝,保证她和麦迪的安全,相应的,我同意合作,继续帮你立人设。”
“第二,我在任何你需要我使用魔法的时候帮助你,算我投资,只要你成为国王,你就必须把法务部交给我。”
北黎完整地回忆起卷轴上的文字。
为了让她同意合作,法斯特主动说,救助伊蒂丝的事不用北黎拿任何东西交换。
北黎拒绝了。
为了让法斯特同意她的拒绝,北黎又加上了保证伊蒂丝和奶奶从今往后人身安全的后半段。
这一项,他们互相都很好地履行了。
可是第二点……
“我没有给你什么实质上的助力,你也不用为我担上没必要的风险。”
“我是贝莉,我是贫民窟的人。”
“这个案子再难我都不会后退,这是我的立场,我的信仰,与你无关。”
少女的表情鲜少这么严肃。
法斯特只盯着她左侧发顶的蓝宝石发夹,“你戴着它,我很高兴。”
“什么?”北黎有点摸不着头脑。
“我的意思是,”法斯特伸出手,抛掉所谓风度和礼仪,突破礼貌的社交距离,伸手抚摸北黎温热的发顶,“与我有关。”
北黎对他的意义,法斯特一时半会讲不清楚。
“从我们签下那封卷轴起,就不会与我无关了。”
“王子殿下,那是契约卷轴,不是结婚证。”北黎有些无奈,她不知道该怎么劝法斯特。
法斯特和伍德的互动让北黎意识到,法斯特和她完全不一样。
北黎在这个世界的牵挂只剩下九号。
可是九号一定愿意和她为公理一起去死,因为九号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理想主义笨蛋。
法斯特还有亲人,那么多属下,那么多子民。
艾琳,爱丽丝们,埃尔文,伍德们,都在他的庇护下活着。
他做决策,一定要比北黎慎重更多。
法斯特不知道结婚证是什么,可他知道北黎话里未尽的意思。
“事到如今,北黎,我不接受你的撇清关系。”
“你说你没给我实质上的助力,可事实上,你的加入已经完完全全改变了我的计划,你赋予了我另一种可能性。”
“北黎,我们早就分不开了。”